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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母做学生的时候,通过捡贝壳看到了一个美丽多彩的世界。”妙子望着有田手上的小贝壳喃喃地说道。
两个人被包围在草木的清香中。
从这里望去,不远处的多摩河显得十分遥远。河滩边的草地上有几个游客模样的人,他们的说话声偶尔传来,反而使人觉得这里更加安静。不过,山下公路上往来的汽车声一直未绝于耳。
“咱们从那个长长的桥上过去看看怎么样?那边好像比这里更美,更富有田园风光。”有田说道。
“那座桥叫九子桥。对岸的景色跟这里差不多。”
“你怎么了?瞧你那脸色好像不愿我来这里。”
“不是,你想到哪儿去了!”
“可是,我看你好像心不在焉。”
“是吗?”
妙子的目光仿佛要向有田倾诉什么。
“我想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给你听……”
有田点了点头,他等待着这个父亲是杀人犯的姑娘吐露烦恼。
“不过,伯父家里的事我可不能对你讲。”
“嗯。”
“有你在我的身边,我感到心里踏实多了!”
“这不全在于你自己吗?”
“我从小就屡遭不幸,因此,常常会产生某些不祥的预感,即使是一件小事也会令我胆战心惊。”
“你要是能说出来,心情就会舒畅多了。”
“高兴的时候,请你不要说这些。”
“高兴?”
有田把手上的贝壳交到了妙子放在膝盖上的手里,然后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妙子没有动,可是脸却红到了耳根。
“上次约会你没有来,连电话和信都没有。难道你被管得那么严?”
“不是的。是我自己管自己。我本想再也不见你了。”
“可是我想见你。”
“伯母也曾告诫过我。”
“她知道我和你的事了?”
“我们在多摩游乐园玩儿的时候,好像被她看见了。”
“她说你什么了吗?”
“她倒没明说不准我和男孩子交往,不过……”妙子含糊其辞地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即使没被发现,伯母大概也会知道的。因为她说,一切都写在我的脸上……”
“是吗?”有田把手搭在妙子的肩膀上,想把她拉近一些。
“她说,那是爱。其实,要说爱,以前我只爱他们两个人,他们对我恩重如山。”
妙子小心地缩了缩肩膀,似乎要摆脱有田的手。然后,她伸开了双腿。柔软的小草发出了轻微的窸窣声,她竟受到了惊吓似的说:
“我可不敢自作主张!”
“爱怎么能叫自作主张?你太守旧了!”
不过,有田还是不情愿似的把手放回到自己的膝盖上。看来,妙子的心底里有一扇漆黑、沉重的大门。
“我曾一度下决心想请他们允许我与你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那可不行!我早就想好了,要是我们的事被伯母发觉了,我宁可把自己关在房里痛哭也决不再见你了!”
“就因为你只爱你伯父和伯母?”
“以前我……”
“现在呢?”
“一想到你,我常常幸福得像是周围开满了鲜花,可是,我又害怕这样……”
“……”
“我并非总是这样。有时,我的心里也会出现彩虹,也会迸发出火花。”
“你总是在压抑自己。”
“自从见到了你以后,我觉得自己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有精神了。”
有田将身子挪近她说:“你把头靠在我的胸前试试,就像那天你晕倒时那样……”
“不要!请你不要再提那件事……羞死人了!”妙子羞愧难当,将头顶在了有田的肩膀上,有田顺势将她的头抱在了胸前。他被妙子突如其来的坦诚所感动,说:“你的生日是哪天?”
“生日?二月十四日。听说那天下着大雪。对了,半夜雪刚停我就出生了。第二天早上,有人还在雪地里放了几瓶牛奶呢!听说,我的名字取自于‘白妙之雪’中的‘妙’字……”
“真的吗?”
“你呢?”
“我是五月二十一日。”
“哎呀,快到了!你的生日我一旦记住就不会忘记,哪怕是再也见不到……”
“我不愿意!下次到我过生日时,咱们再见面吧!”有田用力抱紧她。
妙子像躲避火星似的极力扭开睑,可是,有田的嘴唇还是碰到了她的面腮。
“请你放尊重些。”妙子直起了身子。“我不愿被人看见。”说罢,她站起身,“该回去了。”
但是,有田仍默默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瞧你那不高兴的样子,我怎么能安心回去?咱们顺大堤那边下去吧。”说着,妙子拉起了有田的手。
白芍药
市子上女子美术学校时的一个同学是油画家,她每年五月都要在银座的画廊举行个人画展。
市子每次都跟丈夫一起去,有时还买一幅小的作品。这不单单是为了捧场,同时也是为了重温昔日的友情。不知是由于有画家的天赋,还是本人锲而不舍的努力,作为一个女人矛盾的次要方面又称“非主要矛盾方面”。矛盾双方中,她终于成功了。
与她相比,再回头看看市子她们这些人,当年所学现在多半成了业余爱好。不过,市子抛下工艺美术与佐山结婚,主要是为了斩断对清野的一缕情丝。
今年不巧,正赶上佐山在家中养病,于是,市子只好在这个星期日,也就是画展的最后一天一个人去了。
临出门前,市子打算去房里看看躺在床上的佐山。她走到房门口时,忽然有点儿担心自己的发型和和服是否太引人注目。
“今年是我一个人去,不买画儿也没关系吧?”
“一个人的话,人家反而容易张口让你买。”
“已经到了最后一天的下午,好的或是价格适中的恐怕都没有了。”
从暮春起,佐山就开始肩酸头疼。他在按摩的同时,几乎吃遍了所有的新药,可是总不见好。
他恹恹地唠叨着:“怎么老是这种鬼天气?”
以前,佐山从未因伤风感冒而休息过。
市子请医生来看了看。竟发现佐山血压很高。医生建议他静养一段时间。
“我还没到那个年纪呢!”佐山为此感到深深的不安。
睡眠和饮食他都严格遵照医嘱,夫妻俩熬夜的习惯也该改掉,然而实际做起来却很难。另外,由于他们为人好客,因此,来访的客人仍然络绎不绝。
最近,光一与他们的关系也亲密起来,每星期要来一两次,有时还在家里留宿。市子猜想他是为阿荣而来的。
佐山这几天已不需要别人看护,所以他急着要去事务所看看。偏巧今天妙子又不在家,因此,市子有些放心不下。
“银座那边,你有什么事吗?”市子在佐山的被子旁边坐下,温言说道。
“没什么事。”
“妙子大概该回来了。”市子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嘱咐道:“有什么需要,你就叫妙子吧。”
“为什么?”
“她很寂寞。有什么事你总是叫阿荣。”
“啊,阿荣在我身边,所以我……”
“阿荣总是不离你左右,就算是回到了家里也是这样。”
“她把我和你当成一个人了。”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她对你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
只要有妙子在家,市子就可以把佐山放在家里,安心出门了。市子是如何照料佐山的,妙子都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现今四十多岁的夫妇中,像市子这样对丈夫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实属罕见。现在,妙子也能颇有分寸地代替市子做这一切了。
但是,轮到阿荣就与市子迥然不同了。她活泼好动,标新立异,市子有时甚至都看不下去。生性如男孩子的阿荣嬉笑撒娇时,媚态横生往往令人放心不下。
这些日子,佐山吃药时,连倒水都要叫阿荣来做,这也许是事务所工作的延续吧。市子感到自己仿佛被从佐山的身边拉开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孩子气了?
阿荣常常一天跑回来两次,她依偎在佐山的枕边操着大阪口音汇报完工作后,仍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因生病和天气情绪低落的佐山被阿荣说得心花怒放。
“难道……”
市子并不认为阿荣是爱上了佐山,但她还是郑重地叮嘱说:“尽量叫妙子来干吧。”
“好吧。”佐山点头答应着,“是不是阿荣认为我们是她理想中的一对夫妻,从而想了解、体验一下?”
“……”
市子一时猜不透佐山话里的意思,她问道:“阿荣去哪儿了?”
“刚才还在这儿来着……”
市子怀疑她是在有意躲避自己。这时,门响了。
门缝中露出一只白皙的大拇脚趾。
这只脚趾宛如一个生物慢慢地蠕动着,门被推开了。
市子屏住呼吸,胸口剧烈地跳动着。只见阿荣抱着一只插满白芍药花的花瓶走了进来。她的脸被花完全遮住了。
“伯母,您要出去?”
这些花儿有的直径十五厘米左右,有的刚伸出一两枚花瓣,有的才结出小孩儿拳头大小的花蕾。花朵的四周衬托着鲜嫩的绿叶,它们与阿荣一同移动着,最后,被放在了昏暗的壁龛上。
“阿荣,是你剪下来的?”市子声音颤抖地责问道。
“这些花儿开在院子里,伯父看不到嘛!”
“阿荣,我可没同意你把它们剪下来。它们是这院子的主人,是不能剪下来的。花儿也是有生命的……”
“因为伯父在家养病,所以……”
“捧着那么漂亮的花儿,却用脚开门……”
“人家抱着大花瓶,腾不出手来嘛!”
“你先把它放下再开门不就行了?”
“噢,对!”阿荣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光顾着花儿,就忘了规矩了。我想快点儿拿给伯父看……”
看似雪白的芍药花瓣中还夹杂着奶白色和淡粉色,靠近花蕊的地方则呈淡红色。
“这芍药花连我父亲都舍不得碰。”市子连父亲都搬出来了。父亲在世的时候,这些花儿就一直陪伴着市子,父亲也总是在院子里观赏,从未剪下来过。
“伯母,请您原谅。”
天不怕地不怕的阿荣竟乖乖地低下了头。
壁龛上原来就放着市子插的百合和美人柳,但是与大朵的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