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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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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亲切。在这片刻中,从他的沉淀的记忆中浮现出来童年时代在村中无数有趣的生活场面。他一方面恍若此刻还生活在童年伴侣们中间,一方面又慨叹着他们的变化,逃亡和死去,于是他的心被乱纷纷的回忆和感触层层地包围起来。

一个老人的沙哑声音在呼唤着一个叫做“银娃”的名字,呼唤了几声后就停下喘息起来。那个站在门槛外一直没有做声的,脸带莱色的瘠瘦青年,听见这呼唤就悄悄地去了。他在的时候,似乎大家都没有留心到他的存在;等他像影子似地离去之后,大家才仿佛蓦然间发现了他。薛二嫂抬起头来望一望他的背影,小声地喃喃说:

“银娃比你们都过得苦,他早就有心下水蹚,刚才在门口站半天没有敢说出口来。”

她的丈夫问:“他跟你提过?”

“唉,提过几回啦。每一回他一开口说要跟你去,我就嚷他一顿。银娃这孩子起小就腼腼腆腆的,从来不爱多说一句话,也没看见他跟别的孩子打过架,如今竟然因为没饭吃,一心动想下水蹚!”

尖下巴抢着烟袋说:“哼,瞪着眼睛饿死在家里也不会有人给他立碑!”

“他爹会亲自来找二叔,”四方下巴的强娃说,“求二叔收留银娃。”

“唉,真是!”薛正礼摇了摇头,向尖下巴望了一会儿,带着忧郁地神情问:“胜娃,你是不是也想下水?”

尖下巴冷淡地笑一下:“我不蹚,二叔,你老人家不用发愁。”

“你不蹚?”薛正礼感到意外地问,“你为啥不蹚?”

“我要吃粮去,”尖下巴的胜娃回答,一面装着烟袋锅。“过破五就走,已经约好了十几个同伴。”

“都去吃粮?”薛正礼继续着诧异地问。

“都想跑得远远的,见见世面。”

薛大娘不满意地骂着说:“胜娃,你这个坏东西,你自己愿吃粮就去吃粮好啦,为啥还要勾引别人陪着你?”

胜娃生气地分辩说:“哪龟孙勾引别人!大家看蹲在家里没有好日子,都愿意出去吃粮,谁也没勾引谁!”

薛大娘叹息着说:“唉唉,这真是末梢年!年轻人不当蹚将就当兵,庄稼活越来越没人肯做,田地不都要荒起来了?”

“荒起来活该。”胜娃把烟袋锅探到菊生的火罐里吸着,又带着嘲讽的口吻说:“地都荒完了,让那些好主们跟穷人们一样地扎住脖子。”

“劫数!劫数!这一劫刚刚开头,看看将来得多少人死呵!”

“哼,要不叫人们自己来剔剔苗儿,再过几十年不是要挤破世界?”胜娃冷淡地笑着说,向菊生看了一眼。

菊生虽然不相信宿命观念,但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确是人民的一大劫难。他想起来当他刚能够记事的时候,那些留着长发的“善人们”常常用悲哀的声音对群众唱读“善书”①,警告人们,说大劫眼看就来到头上,到那时,血流成河,白骨如山,父母妻子不能够团圆。除兵灾和匪灾之外,还有旱灾,水灾,各种各样的疫灾。经过这一切灾难之后,良好的田园都要荒芜,十成人要死去七成。每次当“善人”站在板凳上唱出来这种预言的时候,那些坐在地上的听众都害怕得不敢做声,女人们偷偷地流着眼泪。这些预言变成了乡下人的谈话资料,到处传播,到处使人们的心为它浮动。人们一提到这种预言,就同时要提到黄巢和闯王的故事,和不知什么年代的一次顶顶惨重的旱灾。菊生那时候还不晓得黄巢和闯王是历史上的人,还以为他们还都在活着,所以每次大人们谈到这两个人物,他就躲到母亲的怀里叫怕,几乎要张开嘴大哭起来。这些记忆已经有十年左右了。十年的时间在成年人看来不算太长,但在一个像菊生这样的孩子看来,就长得有些渺茫。此刻干娘和胜娃的几句话把他的心带回到遥远的过去,他仿佛又听见那些“善人们”的像哭泣一般的声调在空中飘扬……

①“善人”是一种斋公,一般都有秘密和公开组织,向人们宣讲所谓劝善惩恶的迷信书,即所谓“善书”。

“这是谁送来的?”薛正礼突然望着挂在梁上的一只羊腿问。

薛二嫂回答说:“是丁国宝他妈送来的。她说你派人给她送去了五十块钱,她没法报答,特意买了一只羊腿送来。我不要,她高低不依,还跟她争执了半天。”

“丁国宝!”菊生心里叫,想起来被红枪会打死的那一个年轻蹚将。

薛正礼说:“唉,苦命人!”他摇摇头,眉毛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薛二嫂叹息说:“你看,国宝的媳妇才十九岁,往后还有悠悠几十年,日子咋过!”

一个印象从菊生的脑海里闪出来:丁国宝不止一次地说他的女人是童养媳妇,跟他的感情极好。

薛正礼用低沉的声调说:“穷人家不能够太讲究。等小孩子离了脚手,她要是愿意走①也不必勉强她守②。”

①“走”即“改嫁”。

②“守”即“守节”,寡妇不改嫁。

“守啥子呵!”薛大娘插进来说。“荒乱世界,年纪那么轻,又不是有钱有势的家儿,守个屁!”

“下水还不到两个月……”薛二嫂又喃喃地说了半句。

屋里的空气越发显得沉重,谈话忽然间停顿下来。菊生在想象着丁国宝的贫苦的小家庭,在心中替他的母亲、他的媳妇、他的婴孩,一个一个地塑造形象。他仿佛看见了他们的可怜的贫穷生活,看见他们正扶着死者的简陋的棺木哀哭。正在这当儿,门外的柴禾垛边闪出来一位穿皮袍的陌生人物。薛正礼和两个青年农民都在屋里站起来,满脸堆笑地迎接这一位来客。菊生看见这情形也不敢坐着不动,便赶快丢下火罐,倚着门站了起来。

 第29章

穿皮袍的人物一到门口,薛正礼的母亲和女人也都赶快站了起来,亲热地打着招呼。

“这是你七叔,”干娘笑着告诉菊生说。“现在先认识认识,明儿你还得给你七叔跟七婶拜年哩。”

“他就是菊生?”穿皮袍的人物问。“你今年几岁了?”

这位苍白的、清瘦的、带有几分书生气和败家公子风度的青年人物,把菊生端详一阵,亲爱地拍一拍他的肩头,夸奖几句。坐定之后,客人抽着他自己的漂亮的旱烟袋,同薛正礼拍起话来①。胜娃和强娃蹲在门后,静静儿听着,不敢插嘴。菊生很觉无聊,把两手插进袖管里,靠着门框站着,眼睛向寨墙那方面瞟着。他很想去跟着赵狮子一道玩,但又找不到机会走掉,只好一面听着大人们的闲谈一面胡想。干老子跟客人起初谈一些关于过年的事情,后来又扯到十天前打红枪会的那件事上。

①谈话,河南人叫做“拍话”;也说“拍拍”,如四川说“摆摆”。“拍”字可能是“喷”字的转读,但也可能是指谈话时两片嘴唇的动作而言,我是采取这后一种解释。

“二哥,”客人说,“听说为红枪会那谱事情,徐寿椿快要跟马文德开火了,你们杆子上有没有听到风声?”

“也只是听到一个荒信儿,不知靠住靠不住。”

薛大娘忍不住插进嘴来:“我的天!为啥子军队又要跟军队打起来了?”

薛二嫂冷冷地低声说:“哼,还不是为争权夺利,要小百姓在中间遭殃!”

薛正礼点头说:“就是呐,一个槽上拴不下两头叫驴,说来说去还是争地盘。”

薛大娘恍悟地叹息说:“怪道呢,马文德要急着把南乡的蹚将收抚,原来是为着打仗!”

“徐寿椿说是红枪会打他是老马在后主使,我看也不见得可靠。”穿皮袍的人物吸口烟,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又补充他的理由说:“如今的军队谁不痛恨?今儿要柴,明儿要草,后儿又要麦呐,要面呐,要麩料呐,捐大户呐。不管谁一披上二尺半就立刻变了性子,动不动开口骂人,伸手打人,谁敢有一点反抗就抓起来非刑吊打。他们明的强派,暗的抢夺,这还不够,还要动不动借一个因由讹人。这一切还是小,他们还强奸女人!实在说,这一次闹这么一个大乱子,还不是因为老百姓不管贫富都逼得无路可走,才齐齐心遍地起漫①?”

①一个地方的普遍骚动,从前我的家乡下人叫做“起漫”,也许是表示像洪水一样淹漫对方。

薛二嫂跟着说:“真是,有蹚将的地方老百姓叫蹚将闹得鸡犬不宁,没蹚将的地方又叫军队闹得神鬼不安!”

“(尸求),一头半斤,一头八两!”尖下巴的胜娃忍不住冷冷地冒了一句。

薛正礼说:“有时候军队还赶不上咱们蹚将,蹚将还‘兔子不吃窝边草’,拉票也拣拣肥瘦;军队是一把蓖子,不管大小虱子一齐刮。”

薛大娘叹了一口气,说:“看从前我年轻的时候是多么太平,蹚将跟军队都没有,人们到晚上敞着门儿睡,哪像现在的世界杀一条人命还不如杀一只鸡子重要!”她忽然想起来刚才穿皮袍的人物提起的那个问题,向她的儿子追问:“马文德跟红枪会真没有一点干系?为啥乡下都传着是他在背后主使?”

薛正礼说:“这谱事他通不通气儿咱怎么晓得?不过杆子是他叫出水的,这倒是人所共知。他一听说杆子去抄红枪会的后路,就连夜派人去追,逼着叫杆子出水。”

“就凭这一点他也不能够洗得干净!”薛二嫂批评说,像看透了一切阴谋。

穿皮袍的人物玩弄着玛瑙烟坠说:“设若真是他叫红枪会去打徐寿椿,这一次红枪会可真是上了大当。那天上午,徐寿椿的军队趁机会来个反攻,红枪会整个被打垮下来,死伤了两千多人。”

薛大娘咂咂嘴说:“看看多惨!”

一直到现在,陶菊生才猜出来这位穿皮袍的人物就是他时常听说的那位七少。七少虽是富家公子出身,却喜欢拉扯蹚将,遇事情愿意给蹚将帮忙。从前吴佩孚坐镇洛阳的时候,曾经严令镇守使和驻军进行清乡,这一带有一个短时期差不多水快清了。仗恃有人在城里给他撑腰,七少很作了些令蹚将们感激难忘的事情。例如,瓤子九是由于他的通风报信才没有被军队捕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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