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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幻象似的现实,一个接连一个,片刻不停地在他面前出现。
无法避开它们。这一个去了,那一个又来了。
他几乎没有时间透一口气。
谁看见了玩杂耍的,也就看见了命运。那些一会儿起,一会儿落的球,正如人们在命运的手掌中一样。
球和玩具。
当天晚上,格温普兰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他坐在一个百合花形的凳子上。他在缎子衣服外面,穿了一件白绸里子的红丝绒长袍,罩着一件貂皮短披风,肩上披着两条镶着金边的貂皮披肩。
在他的周围是些不同年岁的人们,有小伙子,也有老头儿,都如同他一样坐在百合花形的凳子上,也穿着与他同样的貂皮和红丝绒的衣服。
在他面前,他看见一些跪着的人。他们穿着黑绸长袍。有几个人正在写字。
在对面离他不远的地方,他瞧见几级台阶,一个平台,一个华盖,还有一面在一个狮子和一个独角兽当中闪闪发光的盾徽。在台阶上面的平台上,在华盖底下的地方,放着一把雕着一个皇冠的金交椅。这是王座。
大不列颠的王座。
格温普兰现在正坐在英国上议院里,他本人也是上议员了。
他是如何进入上议院的呢?我们现在来交代一下。
整整一天,从早晨到晚上,从温莎到伦敦,从科尔尤行官到西敏寺大厦,他是一级一级往上爬的。每爬一级,就要大吃一惊。
他是坐在一辆御用马车里,由一支上议员的卫队护送着,从温莎动身的。荣耀地护送一个大人物和押送一个犯人,两者之间,没有多大区别。
那天住在伦敦一温莎大道两旁的人看见了一支奔腾的女王“恩俸绅士”的队伍,护送着两辆急驰的马车。在第一辆车子里,坐的是黑杖侍卫长,手里拿着他的权杖。在第二辆车子里,看得见的是一顶有白色羽毛的大帽子,帽子的阴影遮住了下面的面貌。他是谁呢?一位亲王?还是一个犯人?
他就是格温普兰。
看起来,好像他们在押送一个犯人到伦敦塔去似的,不然的话,就是护送一个人到上议院去。
女王安排得很好。为了她未来的妹婿,她派出了自己的卫队。
黑杖侍卫队的一个军官骑着马走在队伍前面。
在黑杖侍卫长的马车上放着一个银色的呢垫子,垫子上有一个印着皇冠的黑色公文包。
在布伦提福特,这儿是抵达伦敦前的最后一个驿站,马车和卫队都停了下来。
一辆玳瑁镶的四马马车,前面两个骑手,后面四个跟班,还有一个戴假发的车夫,已经等在那里。这辆车的车轮、踏脚、挽具、车辕和一切装备都是金黄色的。马笼头是银制的。
这辆华丽的马车的式样又大方,又别致,富丽堂皇。在芦波给我们留下来的五十一辆名贵马车的图样里,就有这种式样的马车。
黑杖侍卫长下了马车,他的军官也下了马。
军官拿起上面放着公文包的银色的呢垫子,捧在手里,站在侍卫长身后。
黑杖侍卫长打开空车的车门,接着又打开格温普兰坐的车门,低下眼睛,恭恭敬敬地请他上另外一辆马车。
格温普兰下了车,坐进那辆华丽的马车。
侍卫长执着权杖,军官捧着垫子,跟着他走了进去,坐在小凳子上;在老式御用马车里,这是为随从人员预备的座位。车厢用白宾切绸村里,隆起线和穗于都是银色的。车顶画着纹章。
他们刚从里面走下来的那辆马车的骑手,穿的是皇家的号衣。他们现在坐的这辆马车的骑手和跟班,穿的却是另外一种极其华丽的制服。
格温普兰虽然跟梦游人似的疲惫不堪,仍旧注意到他们华丽的制服;他问黑杖侍卫长:
“这是什么制服?”
侍卫长回答:
“是您的,我的爵爷。”
那天晚上,上议院正要开会。“Curiaeratserena①,”古代记录里这样写着。在英国,议会生活是夜生活。大家都知道,有一次谢立丹在半夜开始演讲,直到日出东方才告结束。
①拉丁文:议院在晚上开会。
那两辆皇家驿车空着车子回温莎去了。格温普兰的马车向伦敦进发。
这辆四匹马的玳瑁马车慢吞吞地从布伦提福特走向伦敦,要这样才合乎戴假发的车夫的尊严。
格温普兰从车大严肃的仪表上了解到仪式的重要性。
再说,从表面上看,这是预先安排好的。我们下面就能看出它为什么这样慢吞吞的前进。
天虽然还没有黑,可是已经差不多了。这阵子车子已经在御辕门前面停了下来。这个高大的拱门是白宫和西敏寺间的通道,两边有两座角塔。
“恩俸绅士”的队伍绕着车子围成了一个圆圈。
一个侍从从车后跳下来,打开车门。
黑杖侍卫长领着手捧呢垫的军官下了车,对格温普兰说:
“请爵爷下车。请戴着您的帽子。”
格温普兰披着一件旅行大氅,里面的衣服还是他从昨天晚上起一直没有离身的那套缎于衣服。他没有带宝剑。
他把大氅留在车里。
在御辕门拱门下面高出路面几步的地方,有一扇小小的边门。
在仪仗行列中,最大的人物是走在最后的。
黑杖侍卫长带着军官,开步先走。
格温普兰跟在后面。
他们走上台阶,从边门进去。
过了一会儿,他们已经置身在一个中央有一根圆柱的宽大的圆厅里。这儿是圆塔最下面的一层,只从几个哥特式的窄窄的窗口里透进一点光亮,即使是在中午,这儿也不明亮。昏暗往往会加强庄严的气氛。幽暗本身就是庄严。
圆厅里站着十三个人。三个在前排,六个在第二排,四个在后排。
前排的一个人穿的是紫红丝绒长袍;其余的两个穿的是同样颜色的长袍,不过是缎子做的。三个人肩上都绣着英国国徽。
第二排穿的是白织锦缎上衣,每人胸前都有一个彼此不同的纹章。
最后一排的四个人穿的是黑织锦缎的衣服,他们有这样的区别:第一个罩一件蓝色坎肩;第二个有一个猩红的圣乔治章绣在胸前;第三个有两个紫红十字,分绣在胸前和背后;第四个有一条黑貂皮的领于。所有的人都光着头,戴着假发,佩着剑。在朦胧的微光中他们的面貌不易看得清楚。他们自然也看不清格温普兰的面貌。
黑杖侍卫长举起他的权杖说:
“费尔曼·克朗查理爵爷,克朗查理和洪可斐尔男爵,我以黑杖侍卫长,觐见厅的第一个军官的身分,将您托付给嘉德——英国纹章院院长。”
那个穿丝绒长袍的人,向前走了几步,向着格温普兰一躬到地说:
“费尔曼·克朗查理爵爷,我是嘉德爵士——英国纹章院院长,是英国世袭纹章局长诺福克公爵阁下委任的官员,我曾对国王、上议员和嘉德爵士们宣誓服从。在我受任之日,当英国纹章局长在我头上倾一盅酒时,我曾郑重誓约效忠贵族,排除败类,宽恕贵族,不加谴责,并且帮助寡妇和童贞女。我负责安排上议员的葬礼,并且留心保存他们的纹章。我听候您的命令。”
另外两个穿缎子长袍的人当中的第一个,深深地打了一躬,说:
“我的爵爷,我是克拉伦斯——英国第二纹章院院长。我是负责安排上议员以下贵族的葬礼的官员。我听候您的命令。”
另外一个穿缎子长袍的打着躬说:
“我的爵爷,我是挪罗——英国第三纹章院院长。我听候您的命令。”
第二排立得笔直,没有打躬,他们向前走了一步。
格温普兰右边的第一个人说:
“我的爵爷,我们是六个英国纹章分院院长。我是约克纹章分院院长。”
于是每个纹章分院院长或系谱纹章分院院长依次发言,报出自己的头衔:
“我是兰开斯特纹章分院院长。”
“我是李其蒙得纹章分院院长。”
“我是吉土特纹章分院院长。”
“我是索美塞特纹章分院院长。”
“我是温莎纹章分院院长。”
他们胸前绣的纹章,就是他们的州和市的纹章。
第三排穿黑色衣服的仍旧保持缄默。
嘉德爵士纹章院长指着他们向格温普兰说:
“我的爵爷,这是纹章院的四名官吏。这位是蓝斗篷。”
穿着蓝坎肩的人鞠了一躬。
“这位是龙骑兵。”
佩着圣乔治章的人鞠了一躬。
“这位是红十字。”
佩着红十字的人鞠了一躬。
“这位是波特一古里斯。”
围着貂皮领的人鞠了一躬。
纹章院长打了一个手势,那四个官吏当中的第一个人——蓝斗篷就走过去,把银色的呢垫和印着皇冠的公事包从侍卫军官手里接过来。
于是纹章院长就向黑杖侍卫长说:
“很好。我非常荣幸地通知您,您已经把爵爷交给我了。”
这些繁文缛节和我们下面叙述的一些,都是亨利八世以前的古礼,安妮有一个时期曾经企图复古。现在所有这种礼节已经不存在了。可是上议院总认为它们是不可更改的;如果说哪儿还有什么远不可考的古礼的话,那就在上议院里。
虽然如此,它们还是要变的。Epursimuove①。
①意大利文:总是要变更的。
譬如说,“五月高竿”变得怎样了呢?从前每逢五月一日,当上议员到国会去的时候,伦敦总要竖立一个高竿。最后一根是在一七一三年竖立的。打从那时起,这个“五月高竿”就消失了,不用了。
表面上不变。骨子里却在变。就以“亚勃马尔”这个官爵来打个比方吧。乍看上去,它仿佛是永恒不变的。其实已经换过六个家族:沃度,曼德维尔,贝塞恩,勃南塔琴莱,鲍尚,蒙克。在“利斯德”这个官爵下,已经出现过五个不同的姓:鲍蒙,白瑞士,达德雷,悉尼,柯克。在“林肯”下的是六个,在“潘勃洛克”下的是七个。在不变更的官爵下,这些家族毕竟都变更了。有些肤浅的历史家相信永恒不变的东西。实际上没有不变的东西。人不过是一个波浪;人类却是海洋。
贵族把妇女认为耻辱的“老”字当作骄傲。可是妇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