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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你说什么了?”
“说什么?”
一时间,初枝无法回答。
“算了,不论你听到什么,他说的话你都不能相信,那是个野蛮人。”
阿岛面色苍白地走出去了,当她从院子走过时,又一次用力地向下拉紧腰带。
“欢迎光临!”
阿岛和蔼可亲地莞尔而笑。
“啊,上次我们是吵了一架分手的呀!”
阿岛向女佣使个眼色,看着她出去之后才说:
“那次实在是对不起了。”
说着,拿起酒瓶。
“请喝一杯!”
六
“饭馆生意怎么样?”
“啊,托您的福。”
阿岛虽然通达世故,但她内心里却紧张得要命。尽管她力图掩饰自己戒备的神色,但她完全无法理解矢岛伯爵这个人究竟为什么到这里来。
“只是您自己吗?”
“嗯。”
女佣送来了饭菜。
“鱼是从哪儿进的?”
“从东京和新泻两地进的,没有什么能合您口味的东西……”
“这个呢?”
“那是楤树芽。”
“这里高新泻很近吧。”
“啊,不算远。”
“到新泻去玩玩吧,明天怎么样?”
“明天吗?好啊!”
阿岛看出了伯爵那急不可耐的心情。
“把她也带去吧。”
“啊?”
阿岛若无其事地笑着。
“您说初枝吗?带个稍微机灵点儿的人去不好吗?”
“你又提出条件来就不好办了,说什么那是一个当着母亲的面也会干出这种事情的人。”
“跟小姐说的吗?怎么会呢?”
“机灵的女人我可不要。”
伯爵像在发泄积怨似的说。
“上次你那样气势汹汹,可现在你还是坚决反对吗?”
阿岛心想,伯爵是否是为了缓和自己的反对态度到长野来的。于是,她试探地说:
“可我是无能为力的。”
“谁说没有力量,你不是把回城寺家闹得天翻地覆么?”
“为什么?”
“你也该适可而止,同她断绝关系吧,你看怎么样?”
“我和小姐的关系,在二十年前已经断绝了。也可以说从一开始就没有关系。”
“可是,事到如今,为了你女儿的婚事,不是还在利用她吗?”
阿岛的心受到冲击,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心想,看来有田信中的话也许是真的。
“把一切都干净利落地处理了,你看怎样?”
“是。”
这样说来,伯爵是不是圆城寺家为了埋葬正春和初枝的爱情派来的呢?
“干脆让一切都付诸东流吧。”
“那就要看水的情况了,哪里有那种水呢?”
阿岛信口说出莫名其妙的话,她像是在支撑着即将倾倒下来的大厦。
“大家都在误解我,把我当成坏人……您是说让我将一切都在溺死我两个女儿的水中付诸东流吗?”
“正因为你揪住她们不放,所以她们无法游动,只要你能松手,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阿岛仰起表情痛苦的脸。
“希望您能说清楚些。”
“慢慢谈吧。哪个温泉最近?”
“户仓、上山田,还有汤田中和涩。”
“今晚就住在那里,你也来吧。”
阿岛虽然感到奇怪,但并未吱声。
“让她也一起去哟。”
“您是说初枝吗?”
“那我也不能单独和你去呀。”
七
出了长野的市街,当汽车过了丹波桥一带时,阿岛后悔不迭,不该带初枝来。
伯爵眺望着春天没有月亮的星空下,犀川那朦胧的景色。
“多长的铁桥啊!”
“是的,据说有三百多间①。夏天还有纳凉的焰火呢。”
①见前文注释。
“过了桥就是川中岛的古战场了吧!”
“是的。”
阿岛回头看着初枝,问道:
“冷吗?”
初枝似乎不由得缩起脖子,默默地望着窗外。
过了八幡原,距离户仓温泉还很远。
阿岛想,伯爵说不能和自己两人一同去,虽说是开玩笑,但如果真的只有两人,肯定又会争吵起来,吵架的结果似乎对初枝也不利。
如果有初枝在身边,气氛会得到缓和,可能也就不会发生口角了。
要去的是名月馆,这也使阿岛放心。
同名月馆之间是老关系,十年来彼此互相介绍客人。当在电话里通知要陪客人前去时,对方说务必让初枝也一起来,想让眼睛已经复明的初枝,看看姨舍山和千曲川。
当初枝手术后回来时,名月馆还送来了祝贺的礼品。
如果不想让初枝听到自己和伯爵的谈话,就让她留在账房里也可以。
阿岛这样想着,便没有坚决拒绝伯爵那咄咄逼人的劝诱。
伯爵只带一个小旅行包,好像是从车站直接到花月饭馆来的。
阿岛由于还没有弄清伯爵特地从东京来长野的目的,所以,当汽车行驶在散发着麦香的原野里时,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初枝穿着这个新年在东京刚刚做的漂亮衣裳,在如此寂静的夜晚,坐在车上,会像精灵一般引人注目。阿岛暗自想着。
“坐火车就好了,坐汽车走这么远的路,还是第一次吧?”
“是的。”
“酒全醒了,夜里好像还有些冷啊!”
伯爵也合起了外衣的领子。
过了千曲川,汽车进入城市脚下户仓、上田山的温泉街。
进入名月馆最里面的房间,伯爵立即去了浴室。
阿岛留在房间里,急忙跟名月馆的老板娘说:
“请把这孩子留在你那边。”
“好啊,请吧!”
老板娘笑着。
“完全认不出来了。连认识初枝的那些女佣们都在议论着,只以为是那位客人从东京带来的美人哪。我带她过去,让她们大吃一惊。”
“还有,我们的房间尽可能安排到离这里远些的地方。”
“为什么?不至于吧。”
两人面面相觑,老板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
“阿岛,你们也去暖和一下吧。”
“好吧。”
三人肩并肩地下楼去了。
八
“男人洗澡都很快。”
阿岛好像突然想起似的,又从楼下返回来了。
女佣正在房间里整理伯爵脱下的西装。
“麻烦你了!”
阿岛也坐在一旁,刚要伸手帮忙,只见从袜子到衬衫的袖扣,所有的地方到底都不一般,她轻轻地摸了一下上衣的呢料。
女佣也似乎在迎合着阿岛的想法:
“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啊!”
“是啊!”
“初枝小姐又那么漂亮,太幸福了。”
这话听起来有点怪,会不会是在胡乱猜疑,认为伯爵是初枝的什么人呢。
阿岛来到走廊里,隔着玻璃眺望着千曲川。
旅馆院子的尽头,连着河堤。千曲川流到这里,河变宽了。
听着湍急的流水声,阿岛想起了河滩上开着夜来香,点着提灯的夏天。
“雨蛙已经叫了吧?”
“是啊,这倒没有留意,不过白天也有客人出去划船。”
“是啊,是啊,还曾经在河滩上给我们烤过桃花鱼哪!”
正当酒菜备好时,伯爵已洗完澡回来了。
阿岛关上了纸拉门,非常拘谨地侍候他喝酒。
“找个年轻人来,您看怎么样?”
“不是带来年轻人了么?”
“那是个不中用的孩子……”
“我喜欢啊!”
伯爵像是开玩笑似的。
“你把她藏到哪儿去了。”
阿岛突然用带刺儿的口气说:
“我没有藏,这家旅馆,我们是老关系,大家都对她感到惊奇。”
“真是一个少见的女孩。”
伯爵含糊其辞地说着,突然又换成激烈的口吻。
“为了你女儿,你最想做什么?”
阿岛好像遭到一击似的,抬起头来。
“我说女儿,也许你不知道是指哪一个,我说的是圆城寺家的。”
“不论您说什么,我的情况您是知道的,我只能暗自为她的幸福祈祷罢了。”
“再坦率一点谈谈吧。”
“我是求之不得的。我还想问您,您来长野究竟有什么事情。”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就是因为你反对我的亲事啊。”
“我只是为小姐的幸福着想,可是……”
阿岛放低声音,焦急地环顾着周围,她实在难以想象,伯爵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谈到幸福,你和我的看法是不同的。总而言之,你是要反对到底喽。”
“我无权干预。”
“你别回避。你下决心不论采取什么手段,甚至把她杀死,也要毁掉这门亲事。看你上次到我家来时的那副架势……”
“你没有必要那样羞辱我。”
阿岛面红耳赤。
九
“羞辱?难道不是你想羞辱我吗?”
伯爵显得颇感意外的样子。
“上次你不是曾大言不惭地说,为那孩子尽力也只有这一次了,豁上性命也要保护她吗?”
阿岛心想,他又拿出打架的架势来了。她虽然克制着自己,但却感到十分懊恼,认为他是在纠缠不休地嘲讽一个为人妾的女人的无助与无奈,肩头感到阵阵寒气。
“您就是为了嘲弄一个弱女子到长野来的吗?”
“谁嘲弄你了?我是来输给你的。”
“我这种人,存在和不存在是一样的。但是,我只相信小姐不是一个会误入歧途的人。”
“怎么回事呢,她很像你,也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她把让正春和你女儿结婚作为自己出嫁的条件提出来,能认为这是理智的行为吗?”
“那、那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阿岛仿佛像是要抖掉什么似的。
“她父亲那样说,是企图蒙骗她。”
有田的信中所说的和伯爵的谈话有些不同。
比起伯爵,阿岛更相信有田。
“他甚至企图利用初枝作为他的刑具,让礼子屈从一桩她并不情愿的婚姻,使她遭到陷害,事后他又佯装不知。”
“要利用别人作为工具的,难道不是你吗?我认为又是你在唆使她提出那种无理要求呢。”
阿岛挣扎着力图拨开疑云,搜寻着礼子的身影,但就在此刻,她这当儿,觉得自己似乎都不存在了。
“谁跟小姐说了我们的事呢?”
“不知道。至少我没有说。如果你自己不告诉她,我想不会有人说那些闲话的。但是,如果她不知道你是她母亲,大概她也不会那样同情你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