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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小姐很快也要举行婚礼了吗?还那么关心初枝。”
“举行不举行还不知道呢。”
“您说什么?”
阿岛抬起头来,脸上不由得现出一副快活的神色。
“听说是一门很好的亲事。”
“全是胡说,你再说些真话好不好!”
“到了我能够说的时候,我会说的。”
“我看你是有点毛病吧!我不想让任何人为我的事操心。”
“是。”
“更重要的是你要照顾好初枝。我也希望让初枝到东京来,可哥哥又是那副样子,靠不住啊!”
礼子说着瞥了阿岛一眼。
“你或许曾经是个坏母亲吧?”
阿岛好像突然被击中要害,脸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她在拼命地喊叫。
阿岛感到鞭子劈头盖脑地抽打在自己身上,但奇怪的是她心中却觉得无比的舒畅。
礼子好像怀疑是自己为正春和初枝撮合的,但却无法辩解。说是阿岛不在时,正春带走了初枝,或者说初枝只是天真地随他而去。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它只能使阿岛更加难堪。
阿岛被礼子骂做是一个“坏母亲”,这似乎不仅是对初枝而言,同时也包括礼子自己。阿岛只是怀着一种令人心痛的快感默默地听着。
礼子怀着几近憎恶的激愤,怒火中烧。
“你把像初枝那样一个孩子……你想把她怎么样?讨厌,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礼子既不是谴责哥哥正春,又不是庇护初枝。她只是表现出一个被玷污了清白的女人的愤怒。
“初枝竟会那样……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啊!”
“可初枝也已是一个出色的女性了呀!”
阿岛有意嘲讽礼子,但是,在礼子的愤怒当中,仍然包含着倾注给初枝的爱。因而,阿岛又说:
“可是,初枝甚至还不知道为自己的错误而伤心呢!”
“是啊,因为她就是那样的天真。”
礼子仿佛为初枝而害羞似的,双颊泛红。
“哥哥一定要受到严厉的惩罚!”
“惩罚?千万别那么说!”
“那么,我该怎么想呢?为了初枝,怎么办才好呢?结婚吗?”
阿岛低下了头。
“结婚对于初枝来说,大概不合适吧。”
“是,她是一个那么不懂世俗礼仪的女孩……”
“如果认为只要结婚,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男人也未免过于任性自私了。反正我要去见哥哥。”
礼子好像一刻也呆不下去似的,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当阿岛出去送她时,礼子装出一副对阿岛不屑一顾的神情。
五
阿岛一直到翌日下午,始终坐在旅馆的房间里,等候着礼子的回音。
乘坐夜车的疲劳虽然显现出来了,但总也睡不踏实。
阿岛拿起报纸,上面的字迹马上变得模糊了。想要给初枝写封信,但要说的话总是断断续续地浮现在脑海里。什么事也不想做。
礼子留下的厌恶的感情,使阿岛大伤元气。
甚至正春和初枝间发生的事被礼子识破,都觉得似乎是一种轻率的出丑。
“下次再见面时,是否要使出最后的招数,告诉她,‘你是我的孩子’。”
然而,她又觉得这样的现实,仿佛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虚无飘渺地消失了。
什么地方在燃放焰火,是一个沉闷的春天。
阿岛给圆城寺家挂了电话。
“小姐在家吗?”
“啊,她外出了。”
刹那间阿岛心想,这样反而更好,于是她要求请子爵听电话。
“您是哪一位?”
“阿岛……”
一不留神,竟脱口而出,但她马上便改口说:
“您就说是一个经常受到小姐关照的人。”
阿岛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按着额头,心想:“这下全完了。”
二十年的苦守节操,即将毁于一旦。
电话里传来了子爵的声音:
“喂,喂!哪一位?”
“我是阿岛。”
“啊,哪一位?”
“礼子的母亲。”
“什么?”
“喂,喂,我是阿岛!”
“什么?你到底是谁?”
“我是礼子的母亲。”
“你弄错了吧!”
“我是二十年前同您分手的礼子的……”
“没有这个人。”
“是的。喂!一个本不该在人世上存在的人,为了这一生只求您这一次,又出现在世上了……”
“说些什么混话!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不过你是个疯子吧!”
“好吧!如果您要我成为一个疯子,我就作为疯子同您见面……”
“我不会搭理疯子的!”
“二十年来我一直销声匿迹……但现在我完全不是要以礼子母亲的身份同您见面的。”
“你从刚才一直说你是什么母亲,如果是母亲,就不要挂这种莫名其妙的电话,堂堂正正地到家里来嘛!”
“什么?那样做可以吗?”
“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根本就不存在那么个人。你说一直受到礼子的关照,是什么意思?”
“是啊!即使母女分离,但想到自己的孩子还活在人世上,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值得庆幸的。”
“别装傻了!原来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破坏礼子婚事的就是你这家伙呀!”
“岂有此理!”
阿岛嘟囔道,但她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实际上我也想谈谈这件事。”
“你说什么?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都到现在了你还有什么仇怨?”
“见了面再告诉您!”
“你在威胁我。你到底要把礼子怎么样?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道理把礼子作为工具来利用!”
子爵虽然骂骂咧咧,但最后还是约定在柳桥的酒馆里相见。
六
柳桥的松叶,是一家从未听说过的酒馆,可能是刚刚开业的。
“圆城寺老爷可有电话来过?”
阿岛在大门口问道,但女佣却露出一副暧昧的表情,走进里面去了。
阿岛试图从这种接待方法、酒馆房间使用的木材质量以及家具陈设之类,去探索子爵落魄的程度。
由于她在经营花月,所以十分注意房间的情况,也是很自然的。
然而,当她一打开纸拉门,便立即走到走廊的栏杆边上站住。
“到底还是这么美,这大河……”
她颇有几分眷恋地说。
“是的,不过白天并不干净。”
“春意盎然,以后会更美,樱花已经开了么?”
“会怎么样呢?很少外出,所以……不过,过往的船上还没有见到赏花的人们。”
“是吗?圆城寺老爷平时总叫什么人来?”
“这个……”
女佣望着阿岛。
“您是说要叫艺妓来吗?”
“不,回头再说吧。”
女佣走出房间,阿岛佯装不知,望着大河。
大河沉积在下午昏暗的光线里,眼下的河畔虽然没有垃圾,但却让阿岛浮想联翩。国技馆的圆屋顶和对岸的混凝土墙壁,都沐浴在春天的阳光下,小火轮溯江而上,从驹形到本所的公会堂一带云雾霭霭,隅田公园虽然看不见,但那里的樱花可能已经开放,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年轻时的种种回忆,涌上了阿岛的心头。
她好像又回到了自己身为艺妓的昔日,还有同芝野等同伴尽情到处游逛的年代。由于初枝的事,她那颗抽搐而悲观失望的心,突然振奋起来了。
不一会儿,子爵来了。
他说话的语气,并不像电话里那样粗暴。
阿岛一眼就识破了子爵那色厉内茬的本质。
只要见面,他就算是输了。
“呀!”
说着,他随随便便地坐下来就说:
“你,真的是阿岛吗?”
阿岛中止了她那郑重其事的寒暄和问候。
“我女儿只看了小姐和我一眼,就发现我们有相似之处。”
“女儿?你有女儿吗?”
子爵颇有兴趣地端详着阿岛。
“看上去你没有经过什么操劳,又胖,又年轻!”
然而,子爵并非像阿岛所判断的那种人。他是一个软骨头的老好人,对任何人都不怀有敌意。但另一方面,他又具有令人难以捉摸之处。他只是喋喋不休地说些无关紧要的事,一遇到关键问题便含混其辞。
尽管自己的家庭不知正在受到怎样的威胁,但他却完全装出一副毫不相干的样子,用好奇的眼神望着自己,这似乎可以说是寡廉鲜耻。但是,这也是他的生活中并无固定目标的证据。
“你认为我没有受过苦吗?”
阿岛莞尔而笑。
“你住在东京吗?”
“不,我一直在长野,经营一家饭馆。”
在这种场合,作为初枝的母亲,阿岛必须尽可能地表现得诚实。
“噢?”
子爵好像在重新观察着阿岛的穿着打扮。
“这样说来,你是发迹了。嗯,很好!”
“刚才在电话里听您说小姐的婚事……”
“必须同你商量吗?”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七
“听说是一门很不错的亲事啊!”
“那又怎么样呢?你是不是一直在虎视眈眈地窥伺着礼子嫁到这样一个人家去的时机呢!”
“哎哟!”
阿岛一时惊呆了,但她随后便说:
“我是为了小姐的幸福,反对这门亲事的。”
“你想把你的这种反对卖多少钱?我们彼此都不年轻了,有什么话就直截了当地说吧!”
“我希望您不要说有损您自己人格的话!”
“噢?我是一个始终遭到阴谋诡计的伤害而倾家荡产的人,所以我希望受到公正的待遇。”
“要把礼子出卖给那样一个臭名昭著道德败坏的华族、游遍世界的浪荡公子,未免太卑鄙了!”
“礼子是这样说的吗?我也是从你开始因为女人而遭殃,但是却未曾想到了这把年纪,还要受折磨呀。”
阿岛以发自内心深处的无比的蔑视看着子爵。
于是,她突然又回忆起当年自己那颗年轻的痛苦的心。正是出于对子爵的尊敬,当时虽未说出口,但当不得不分手的时刻来临时,她希望和他一起去殉情。
“怎么回事?你那眼神!”
阿岛受到子爵的大声喝斥,吓了一跳。
“你不了解现在女孩的心情,尤其是贵族的女孩。”
“礼子是我的孩子。”
“你现在那个女孩多大了?”
“你说初枝吗?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