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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汤达文集-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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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稍一大意,将危及她情人的性命。她父亲这样有权势的老爷杀死了尤拉这样的穷人,只要到那不勒斯去避上三个月。他罗马的朋友会出面调停,最终给圣母祭坛捐献一盏值几百个埃居的时髦的灯便可了事。 
原来,吃早饭时,艾蕾从父亲的脸上,看出他在为一件大事生气。从父亲偷偷打量她的神色,她感觉到父亲生气十有八九与自己有关。她立即到父亲卧室,往挂在他床旁的五把火枪木托上撒了一些灰。接着又在他的匕首和剑上撒了薄薄一层灰。整整一天,她楼上楼下跑个没停,她时不时地跑到窗前,想碰巧看到尤拉,示意他晚上不要来。殊不知,可怜的小伙子遭她父亲斥骂,蒙受奇耻大辱,哪里还会白天在阿尔巴罗露面。她唯一的办法是去教堂望弥撒,想在那里遇上他。艾蕾的母亲痛爱女儿,不忍拒绝她,一天之中陪女儿去了三次。可艾蕾却没见到尤拉。她沮丧极了。晚上她去察看父亲的武器,发现两条火枪已经上了膛,几乎所有的匕首和剑都动过了。她该怎么办呀!她真愁死了。为了排忧,她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晚上十点,她回到自己卧室,锁了通往母亲那套房间前厅的门,然后靠着窗户躺在地上,避免外面的人看见。她听见报时的钟声,心里忐忑不安。原来,她常埋怨自己与尤拉好得太快,因为这会使他瞧不起,现在却顾不上这一点了。对小伙子来说,这一天他的进展比半年的努力还要快。艾蕾思量:“撒谎有什么用?难道我不是真心爱他?” 
到十一点半钟,艾蕾清楚地看到父亲和哥哥埋伏到了她窗下的石砌大阳台上。嘉布遣会修道院敲响了子夜钟声过后两分钟,她清晰地听到了情人的脚步声,他来到橡树底下停住了。她高兴地发现父亲和哥哥似乎什么也没听到。只有捏着一把汗的情人才能听出这种轻微的声音。 
她想:“现在他们要杀死我了。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今晚的信落到他们手里。不然,他们会长期迫害可怜的尤拉的。”她划了一个十字,然后一只手抓住窗户铁栏杆,尽力把身体伸到外边往街上看。不到一会儿,如往常一样,系在苇竿上的花束送到了她手上。可在她匆忙将花从竿子上扯下时,竿子碰到了石头阳台上。这时传来了两声枪响,接着是一片沉静。哥哥法彼沃在黑夜里弄不清什么事情,以为碰得阳台作响的是根绳子,尤拉借助绳子从妹妹的卧室里滑下来,便朝窗栏杆放了一枪。第二天,她在铁栏杆上找到了弹痕。冈比拉立老爷则朝街上放了一枪,因为尤拉扶住要倒的竿子时发出了响声。至于尤拉,他听到头顶上方有响动,便猜出发生了什么事情,忙躲到了阳台底下。法彼沃很快又给火枪装了弹,与父亲说了一句话,便跑进花园里,悄悄地打开一张临街的小门,蹑手蹑脚地跑出去,打量在阳台下走动的人们。尤拉这天晚上有人陪着。此时他距法彼沃只二十步远,紧靠在一棵树上。艾蕾俯在窗栏杆上,为情人急得浑身颤抖。她马上高声地与哥哥谈话,问他是否杀死了小偷。 
他在街上对她喊道:“还是收起你那套鬼把戏吧!”他大步四处走着,接着说,“你就等着哭吧!我要杀死敢爬你窗户的无赖。” 
这话刚落音,母亲就来敲艾蕾的门了。她连忙去开门,说她怎么稀里糊涂把这门都闩了。 
母亲对她说:“你别跟我玩花招,我的心肝。你父亲发火了,说不定要杀了你。你快与我一块躺到我床上去。你要有什么信,就给我藏起来。” 
艾蕾说:“那里一束花,信就藏在花里面。” 
母女刚上床,冈比拉立老爷就进了妻子房里。他刚搜查了祈祷室,把东西都翻乱了。艾蕾吃惊地发现父亲的脸色像死人般惨白。他行动从容,像是下了决心。艾蕾心想:“我活不成了!” 
“我们有儿女的人真幸运啊。”父亲经过母亲床边,往女儿卧室走去时说。他气得浑身战栗,却装得很镇静的样子。 
“我们有儿女的人真幸运啊。尤其是女儿。我们会为她们流出血泪。天啊!这是真的吗?一个六十岁的人了,从没叫人讲过半句闲话,而现在她们这些轻骨头,却把他的脸都要丢尽了。” 
他说着,到了女儿房里。 
艾蕾对母亲说:“完了,还有信放在窗户旁耶稣受难十字架的基座下。” 
母亲立即跳起来,跟着丈夫跑过去,胡搅蛮缠地寻着丈夫吵,激其他发怒。如她所愿,老头气起来,在女儿房里见东西就砸。母亲趁机取走了信。一个小时后,冈比拉立老爷回到妻子卧室隔壁自己的房内。一切都平静了下来。母亲对女儿说: 
“这是你的信,我都不愿看。你瞧,它差点惹出大祸来了!要是我,就把它烧掉。上帝,拥抱我吧。” 
艾蕾回到自己房里,泪水潸然而下。听了母亲的话后,她似乎觉得自己不再爱尤拉了。然后,她准备焚信。可在点火以前,她不禁又读了起来。她读了又读,是那样专心,以致太阳高照时,她才听从母亲的忠告,横下心来烧信。 
第二天是星期天,艾蕾和母亲去小教堂。幸好父亲没跟来。在教堂,她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尤拉。一眼看去,他没受任何伤,她便放心了。她欣慰之至,把晚上发生的一切都丢到了爪哇国。出门前她准备了五六张小纸条,它们皱皱巴巴,沾满泥水,看上去跟教堂石板地上扔的字纸一般。她在纸片上写了以下通知: 
“他们什么都发现了,除了他的名字。他不要到街上露面了。人们会常到这儿来。” 
艾蕾丢下一张纸片,目示尤拉。他拾起纸片走了。艾蕾回到家一个小时后,她在屋里的大楼梯上发现了一块纸片,和她早上用的那种纸相似。趁母亲没注意,她捡起纸片。只见上面写道: 
“他不得不去罗马,三天后回。赶集的日子,十点左右,露天,他将在农民的嘈杂声中歌唱。” 
艾蕾似乎觉得他的罗马之行有些奇怪。她忧郁地想:“他怕我父亲的火枪了?”爱情能谅解一切,唯独不能谅解负心。这是最痛苦的折磨。生活不是流连在甜蜜里的梦幻,不是终日冥思苦想喜欢情人的理由。生活充满了残酷的疑惑。尤拉不在的漫长的三天里,艾蕾常想:“不管怎么样,难道我能相信他就不爱我了?”到第三天中午,艾蕾发现尤拉在宫邸前的街上散步,顿时一阵狂喜驱散了痛苦。尤拉穿着崭新的衣服,真有些神气。他的举止从没有现在这等洒脱,脸上从没有出现过这等欢欣自得。以前阿尔巴罗人也不像今天这样议论尤拉的贫寒。男人,尤其是年轻人老重复贫困这个难听的词;而女人,尤其是姑娘却不绝口地夸他很有派头。 
尤拉在城里逛了整整一天,像要补偿往日因贫穷而闭门不出的损失。他穿着新上装,像个恋人的样子,衣下却是全副武装。他除佩带短剑和匕首,还穿上了锁子甲(这是一种铁丝织的长坎肩似的东西,穿上很不方便,但可保护上身。在那个年代,人们动不动就动刀子。人在街上转,常担心有敌人躲在街角行刺)。这天尤拉希望能见到艾蕾。另外,他不愿孤单单地待在他那偏僻的小屋里。为什么呢?原来父亲的一个老部下拉钮司,追随他父亲在各种雇佣兵部队里打过十余仗,最后跟着他投到了马可·西亚那麾下。后来上尉负伤退了伍。他不愿生活在罗马,理由是在那里会遇到死在他手里的敌人的子女;即使在阿尔巴罗,他也不想完全受政府控制。因此他没有在城里买或租一栋房子,而是想在一处脾气地方建房子,以便能从远处看到来访者。他终于在阿尔贝废墟中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地方。在这里,当不速之客还没有发现他时,他便可以逃到森林里躲起来。而那里是他的老朋友,老上司法布立司·高劳纳亲王的地盘。上尉根本没有把儿子的前途放在心上。他退伍时虽只五十岁,却已是伤痕累累。他算了帐,大概还有十年阳寿。盖了房后,把打家劫舍积攒的钱财每年花掉十分之一。到死时正好花光。 
他买了一块葡萄园,让儿子每年能得到三十埃居的收益。他买下它,是为了回敬阿尔巴罗一个市民不怀好意的玩笑。有一天他在参加关于城里的利益和荣誉的辩论时,这家伙对他说,只有像他那样富强的产业主,才有权给城里的元老出主意。上尉一气之下,买了座葡萄园,并宣称他还要买两座三座。后来,他在一处辟静地方碰上了那个市民,便一枪杀死了他。 
上尉过了八年这样的生活后死了。他的副官拉钮司很喜欢尤拉。他对游手好闲的生活厌了,便又回到高劳纳亲王的部队。他常来看他的尤拉儿子。他是这样称呼尤拉的。有一次,在佩特莱拉要塞的亲王遇到猛烈攻击,拉钮司便将尤拉带去和他一块战斗。看到尤拉表现很勇敢,他对他说: 
“你是疯了吧,竟愿待在阿尔巴罗,作那里最贱、最穷的居民。而你凭着这身本领和你父亲的姓氏,在我们中间会成为一位‘好汉’,你会发财的。” 
这些话引起了尤拉的反复思考。他懂得拉丁文,这是一个神甫教的。而对神甫教的拉丁文以外的东西,父亲总是抱以嘲笑的态度。因此,尤拉没受过任何教育。因为穷,被别人瞧不起,尤拉便孤零零地待在与世隔绝的家里。可他在某些方面的见识,大胆讲出来,学者们都会吃惊的。比如,在与艾蕾相爱以前,不知为什么,他喜欢战争,可他对抢劫很反感。而他的上尉父亲和拉钮司则认为,抢劫不过是悲剧后演的小闹剧,为的是让大家乐一乐。自从爱上艾蕾后,这种单独思考养成的理智却反而折磨其他来。过去他心里无牵无挂,而现在有了疑惑,却不敢与任何人商量。他内心充满了激情与苦恼。冈比拉立知道他当了绿林草寇会怎么说呢?说不定要给他好一顿臭骂哩! 
尤拉对当兵这一职业抱有希望,正像他有一段时间对一笔可靠的财产抱有希望一样。那时他以为父亲在铁匣里藏了金项链和其他首饰,他可以靠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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