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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了!”我对司机说。
“不用谢。”他说,“对了,上帝的电话号码可试过了?”
“没有,没时间。”
“先生去世以后,打不通了。到底怎么回事呢?”
“肯定太忙。”我说。
“也许。”司机说,“那么,保重!”
“再见。”
上行列车12点整发车。月台空无人影,车上乘客加我共4个人,但人们久违了的形象还是使我舒了口气。不管怎样,我返回到了生的世界。尽管这世界平庸而百无聊赖,但毕竟是我的世界。
我边嚼巧克力边听开车铃声。当铃声响罢歹、车发出“咣啷”声时,远处传来爆炸声。我猛地推开窗户,脖子探到外面。爆炸声问隔10秒又响一次。列车开动了。约3分钟后,只见圆锥山那里升起一道黑烟。
我凝望那道烟,望了30分钟之久,直到列车向右拐弯。
尾声
“一切休矣。”羊博士说,“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我说。
“必须感谢你才是。”
“我失去了很多。”
“不,”羊博士摇头道,“你不是刚刚活过来嘛!”
“那也是啊。”
走出房间时,羊博士趴在写字台上失声恸哭。我剥夺了他失却的时间。至于正确与否,我最后也未明白。
“她不知去哪里了。”海豚宾馆老板凄然说道,“没说去哪里,身体像是不大舒服。”
“不怕的。”我说。
我接过行李,仍住上次那个房间。从房间窗口仍可看见上次那个莫名其妙的公司。乳房肥硕的女孩不见了。两个年轻男职员吸着烟伏案工作。一个念数字,一个用尺子在很大一张纸上画折线图表。由于没了巨乳女孩,公司看上去完全成了别的公司。唯独根本弄不清是什么公司这点依旧。6点,全员撤离,楼字一片漆黑。
我打开电视看新闻。没有报道山上爆炸事故。是的,爆炸事故是发生在昨天。昨天一天我究竟在那里干什么了呢?刚一回想,头又开始作痛。
总之过去了一天。
我就是这样一天天远离了“记忆”,直到某一天漆黑中再次传来远处的声响。
我关掉电视,穿鞋倒在床上,孤零零地望着满是污痕的天花板。天花板的污痕使我想起很久以前死去且被所有人遗忘的人们。
不知是什么颜色的霓虹灯改变了房间色调。耳畔响着手表走针声。我解下表扔在地板上。汽车喇叭声柔和地重合在一起。我想睡,但睡不着。根本不可能带着无法诉诸语言的心情入睡。
我穿上毛衣,上街走进最先看到的迪斯科舞厅,听着不停顿的黑人音乐喝了3杯每杯60毫升的加冰威士忌。于是我多少变得正常起来。也必须变得正常。大家都要求我趋于正常。
返回海豚宾馆,3只手指的老板坐在长沙发上看电视里最晚的新闻。
“明天9点动身。”我说。
“回东京吧?”
“不,”我说,“那之前要顺便去个地方。8点请叫醒我。”
“好的好的。”他说。
“添了好多麻烦,谢谢了!”
“哪里。”老板随即叹口气,“父亲还不吃饭,再不吃,要没命的。”
“有伤心事。”
“知道。”老板悲戚他说,“可父亲什么也不告诉我。”
“一切很快会变得顺利的。”我说,“只要时间过去。”
翌日午饭是在飞机上吃的。飞机先降落在羽田机场,又重新起飞。左侧始终有大海闪闪生辉。
杰还在剥土豆皮。一个打短工的女孩一会儿给花瓶换水,一会儿擦桌子。从北海道返回故城,秋雨尚未逝去。从爵士酒吧望去,山上红叶红得正艳。我坐在准备营业前的柜台前喝啤酒。我用一只手剥花生,那破裂声很叫人惬意。
“好不容易才弄到剥起来这么好听的花生。”杰说。
“噢。”我嚼着花生应道。
“怎么,还在休假?”
“不干了。”
“不干了?”
“说来话长。”
杰把上豆全部剥完,用大浓篱洗了晾干。“往下怎么办?”
“不清楚。有退职金和出让共同经营权的收入进来,钱倒是不少。还有这个。”我从衣袋掏出支票,没看金额就递给杰。
杰看着摇摇头:“好厉害的数目,不过总好像来路不明。”
“实际上也是。”
“说来话长吧?”
我笑了笑:“放在你这里,放到店里的保险柜里去。”
“哪有什么保险柜!”
“现金出纳机不就行了。”
“放进银行出租的保险柜。”杰担心他说,“可怎么处理呢?”
“我说杰,迁这店时花钱了吧?”
“花了。”
“借款呢?”
“还有不少。”
“这支票可能还清?”
“还有剩。不过……”
“怎么样,以这笔钱把我和鼠算作共同经营者可好?不要分红不要利息,光添上名字就行。”
“那可不妥。”
没关系。只是,我和鼠有什么难处时希望能收留我们。”
“以前不也一直这样的吗?”
我端着啤酒杯盯住杰的脸:“知道,但还是想这样做。”
杰笑着把支票揣进围裙袋:“你第一次喝醉时我还记得。过去多少年了?”
“13年。”
“那么久了!”杰少见地谈了30分钟往事。等客人三三两两进来时,我站起身。
“不是刚来吗?”杰说。
“有教养的孩子不久坐。”我说。
“见鼠了吧?”
我把双手放在柜台上做个深呼吸:“见了。”
“那也说来话长?”
“你役听说过的那么长。”
“不能省略?”
“省略就没味儿了。”
“还好?”
“还好。说想见你。”
“迟早能见吧?”
“能见,共同经营者嘛!那笔钱是我和鼠挣的。”
“那太好了!”
我从柜台高凳上下来,吸一口店里令人亲切的空气。
“不过作为共同经营者,希望能有克郎球和投市式自动唱机。”
“下次来之前准备好就是。”杰说。
我沿河边走到河口。在最后剩下的50米沙滩弯腰坐下,哭了两个小时。哭成这个样子生来头一次。哭罢两个小时,我好歹站起身来。去哪里还不知道,但反正从地上站起,拍去裤子上沾的细沙。
太阳早已隐没。移步前行时,身后传来细微的涛声。
村上春树年谱
1949年
1月12日出生于京都市伏见区,为国语教师村上千秋、村上美幸夫妇的长子。出生不久,家迁至兵库县西官市夙川。
“我生在关西长在关西,父亲是京都一和尚之子,母亲是船场一商家之女,可说是百分之百的关西种。自然每天讲的是关西方言。所受教育带有相当浓厚的地方主义色彩,认为关西以外的方言都是异端,使用‘标准语’的没一个地道之人。那是这样一个世界:棒球投球手则非村山莫属,食则清淡为主,大学则京大①为贵,鳗鱼则烤制为上。”(《村上朝日堂的反击》)
①京都大学之略。
1955年6岁
4月,入西官市立香护园小学就读。
“我家是非常普通的家庭,只是父亲喜欢书,允许我在附近书店赊账买自己中意的书。当然漫画、周刊之类不行,只限于正经书。但不管怎样,能买自己中意的书实在让人高兴。我也因此得以成为一个像那么回事的读书少年。”(《村上朝日堂》)
1961年12岁
4月,入芦屋市立精道初级中学校就读。
“讲起过去的事来,当时(60年代前期)我家每月让书店送来一册河出书房的《世界文学全集》和一册中央公论社的《世界文学》,我便一册接一册地看,如此送走了中学时代。由于这个缘故,我的读书范围至今仍只限于外国文学。或许可以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吧,总之最初的机遇或环境基本决定了一个人的喜好。”《村上朝日堂》
1964年15岁
4月,入兵库县神户高级中学校就读。该校为新闻委员会所属。
“反正我就是喜欢看书,一有时间就看文学方面的书,以致不怎么用功国语的成绩也过得去。英语方面,由于一上高中就以自己的方式涉猎英语筒装书,对英文阅读本身是有信心的。但英语成绩不怎么样,因为没有理会那些技巧性的小东西。记忆中成绩也就是中间偏上一点。若是当时的英语老师知道我如今搞这么多英语翻译,想必会觉得莫名其妙。社科方面世界史很拿手。为什么呢,因为中央公论社的《世界历史》那套全集上初中时我就己反复看了一二十遍。记得全集广告词有这样一句话:‘历史比小说更有趣’。”(《转而悲哀的外国语》)
1967年18岁
听从父母劝告,准备考国立大学。经常去芦屋图书馆。
1968年19岁
4月,入早稻田大学第一文学部戏剧专业就读。在目白原细川藩邸的私立宿舍“和敬寮”寄居半年,后退出。“经营者是臭名远扬的右翼分子,宿舍长是个陆军中野学校出身的面目可憎的汉子。而我这样的人居然未遭驱逐,很有点不可思议。时间是1968年,正是学潮迭起的年代,我也正血气方刚,对什么都愤愤不平。”《村上朝日堂》。后来迁往练马区寄宿。距离最近的车站是都立家政,几乎不去学校,在新宿打零工,其余时间泡在歌舞伎町的爵士乐酒吧里。
1969年20岁
4月,《问题只此一个,没有交流——68年电影观感》在《早稻田》发表。迁入三鹰市一间宿舍。“由于情绪好,在一家当铺买了支长笛。练习时,隔壁房间一个吉他少年提议吹哈比曼,于是每天都吹《MemphisUndergronud》。结果在我记忆中,三鹰市就是《MemphisUndergronud》。”(《村上朝日堂》)
1971年22岁
以学生身份同阳子结婚。入居阳子夫人父母家(其父母在文京区千石经营床上用品店)。
1974年25岁
在国分寺开爵士乐酒吧。开店资金500万日元。250万为夫妇打零工存款,其余由银行贷款。“起始觉得找工作也未尝不可,便去几家有关系的电视台转了转,但工作内容实在无聊透顶,只好作罢。心想与其干那样的工作,还不如自己好好开一家小店。开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