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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木想至少尽可能给人写回信。作家常常给许多不认识的人写回信,可也有不少发疯的人给他写信。明显觉得狂人的就不给写回信。三四天一次,把下午当做写信的时间。今天正好是写信的下午。
写了十几封信时,走廊的隔扇门外面,传来三枝子的声音:
“我回来了。”
“啊,回来啦。来,来,快进来。”
“好吧。”
“不打搅你吗?”弥生也跟着进来了。
三枝子还穿着和服,进到书房里坐下,让人眼睛一亮。袖子拖到了铺席上,红红的长罩衣撒落下来,三枝子一本正经地将和服捋平整,低着头。
“你母亲怎么了?”御木问。
“已经去了京都了。”
“可是,听说往箱根和蒲郡绕着走……”弥生说,“三枝子好漂亮吧。”
“很漂亮。”
“说要把这和服给卖掉。”
“别说废话。”
“我有些瞎起哄吧。”弥生缩着头笑了。弥生对三枝子那华贵的和服,脸上露出些不屑的神色。
“结束得挺快嘛。”
“鸡尾酒会式的。”三枝子回答了御木后,转向弥生,“这副打扮真讨厌哟。压得胸部连气都喘不过来。”
“坐着也不行呀。膝盖要露出啦,弄皱的话可卖不出价钱呀。快去换衣服吧。”
御木看见三枝子站起来,这时,千代子铁青着脸,拉开了隔扇门。
“先生,一个叫道田的人,说是要见见先生。”
弥生霍地僵住了,三枝子、千代子一齐把脸对着她。
“让他到客厅去等着。”
“爸爸。”弥生脸色刷白地转过身来,“爸爸,你去会他吗?别去会他好哇。”
御木没有回答弥生,“那人的样子很怪吗?”他问千代子。
“嗯,是的。”
千代子的回答很不清楚。
“对你说了什么?”
“是。”
她让那人说了什么,看那张脸就知道。
“三枝子,咱们不走吗?”弥生拥着三枝子的肩膀出去了。也许是想躲在三枝子的背后吧。
千代子还坐在走廊上。
“算了吧,我去见他。”御木站起来,跨过千代子。
“先生。”千代子抬起头,“您可得当心……”
“呃?你让那人打了?”
“打是没有挨打,让他说了句,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哦,有这样的事?”御木丢了一句话,来到大门口。
启一右手像是搔痒似的揉搓着左手腕,慌慌张张地盯着御木:
“先生。”
“啊。”
启一像是激动得要命,嘴唇微微颤动,什么也说不出。
“伤口还在疼吗?”御木问了一句。
“不,这里,那东西真讨厌。”
“那东西”就是启一所谓的“鬼”或者“幽灵”吧,御木想着,看到启一病态的亢奋。
“今天有什么事?”
“啊。只是,想见见先生。一看到您,我就在想我要说什么来着。”启一哭丧着脸说。
“是吗?啊,来吧,进来……”
“先生,刚才开门的人出来了,那个女人在您家吗?”
“嗯,这个嘛……”
“放着那姑娘,我也没什么顾虑了。”
“是嘛。”
“那奇怪的举动,不就是在您门前游来荡去的姑娘吗?我好容易把她赶走了,先生做了些什么。今天到大门口,一看到我,‘啊’地变了脸色。”
“那是你以前赶过她的关系。她不是什么怪姑娘。”
“真的吗,先生?我不想让先生家进来有病的人。我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让启一这样断言,御木甚至怀疑启一变得病态了,弥生也有某种责任似的。
“好了,上来说怎么样?”
“可以吗?弥生会原谅我吗?”
“什么原谅,不是让你进来吗?”
“是啊。”
“这种事算了吧。”
他把启一带向客厅,忽然想起,为了弥生,是不该让启一进来。可是一打开明明晃晃的电灯,又觉得启一没有刚才在傍晚大门口幽暗处那么异样了。
“你的事……”御木按着自己的左腕让启一看,“刚才你说有什么?”
“啊?”
“什么也没有嘛。不就是你让恐怖症给吓住了吗?”
“不是那么回事呀。”启一含含糊糊地回答。
“请医生看过了吗?”
“您说医生,是指疯人院的医生吗?”
“不一定是疯人院的医生嘛。”
“不请他们看。”
御木心想,为了启一,该不该给他找个精神病大夫,但他没做声。御木觉得启一来肯定是有什么事的,沉默一会儿,兴许能让对方说出来。
御木给启一出学费,把他作为家庭的朋友,茶室、书房,还有弥生的房间都可以自由通行,而到这客厅倒还是第一次。可不知道启一对如此招待作何感想。
“先生。”他叫了一声,正想说什么话时,三枝子端着红茶进来了。
启一“啊”地一声站起来,把椅子也弄翻了。
“不是弥生小姐呀?”
他右手轻轻扶起椅子,启一令人害怕地一个踉跄。
“没关系,你坐着吧。”
“好。”
启一抓着刚扶起的椅背问:
“刚才这人也是来您家的吗?”
“她是弥生的朋友呀,你不知道吗?”
“不,我知道这人与那人来您家是两回事吧,先生。”启一越说越玄乎,“我把椅子弄倒,心脏扑扑地跳了半个小时。”
“那么,你还是静静地歇一歇好。”
“先生,这个家里,随便地增加女人怕不成吧。”
“什么意思?”
“我让人割了手腕,晕了过去,也是因为那好愚蠢的女人。一次失去了情绪,一切都会失去了。”
“你什么也没有失去呀。我想你不过稍微有些毛病而已。”
这时有人来敲门。
“喂,我说……”是顺子的声音在叫。御木站起来打开门。他刚走出门,顺子赶快示意他拉上背后的门。
“怎么了?”
“千代子很担心。你这里,不要紧吗?”
“不要紧。你看什么也没有嘛。”
“千代子害怕极了,连茶也不敢端来,弥生也不去,只好叫三枝子端去了。让她稍微看看情况。三枝子也说,样子有些怪呀。”
“怪是有些怪,可没什么危险。”
“哇!”客厅里传来一声叫喊。顺子害怕地抱住御木。
第11章
客厅里的叫声是启一发出的,他用小刀刺伤了自己的左腕。
御木打开门时,启一已经倒在地板上。御木看见了血,看来血管没有被割断。御木叫着启一的名字,摇着他,“昏过去了。”御木抬起头望着顺子。
“就这点小伤男人会晕过去吗?”
“是啊,说是以前这儿也让人割过,也昏过去了。有绷带吗?”
“绷带?家里有吗?”顺子总算定下心来了。
“没有的话,漂白布、白毛巾什么的都可以去拿来。再去给医生打个电话。”
“把医生叫到家里来吗?报纸上会宣扬出去的,我不干。所以我才问你要不要紧嘛。”
“你能不能快一点。”
“你可别叫唤哟。别让弥生听见。”顺子叮嘱了一句走出了门。关上门,还特地看看门有没有关好,把门把手摇了几下。
顺了没有被吓着,御木也安定下来了。
还好不是割破血管般的出血。伤口也没什么大不了。御木自己的狼狈让顺子忽地冷静下来了。他往下望望启一,除了那张不快的丑陋的脸,什么也没有。眼睛和嘴,说他安详吧,说他无力吧,反正都紧紧地闭着,整个脸上飘荡着不吉利的阴影。是脸发青的关系吧,额上的肮脏挂到了眼睛上。没有一丝皱纹的脸反而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看上去不是痉挛,也不是呼吸的连动,可两颊上的肉却一抽一抽地动着。眼睛闭紧,发狂的似乎只有流出的血。御木突然感到一阵不安,启一睁开眼睛后该不会发疯吧。
血像是止不住似的,不断从西服的袖子里渗出来,流到地板上。御木想看看伤口,从西服的破孔中插进手,手指沾上了血,他吓了一跳赶快把手挪开。西服的袖口里像是积满了血。
大门口传来汽车刹车的声音。
“快,我叫好了车子。”顺子进来说,还拿来了绷带和红药水。
“车?医生来了吗?”
“没有。用车把他送到外科医院去吧,家里可不行。”
“好吧。”说着,御木的手又让顺子吓了一跳。
“啊呀,你的手……沾上血了呀。用这个擦一下。”顺子递过绷带来。御木从启一西服破口处,往伤口周围洒上红药水。
“真讨厌呐。西服脱不下来,绷带缠不上去呀。”
“往西服袖子上一圈一圈绕上去得了。快一点,快一点。”
御木照她说的做了,“把他弄醒带去吧。”
“不惊醒他弄走不是更轻松些吗?把他弄醒发起疯来可吃不消。”
“太重了哟。你帮我抬抬脚吧。”
“我可不行啊。”顺子抽开身把手背在背后,“今天是三枝子母亲的婚礼之日,我没办法请她帮忙,又不想让弥生看见,千代子也害怕,我们家没有敢碰启一的人了。让司机来帮帮忙吧。”
“算了吧。”御木想把启一抱起来。他把手臂从头颈和膝盖里侧抄进去,启一的身体弯曲着缩小了,这样会让他恢复神智的吧。御木做好了防御的准备,于是,弄得自己筋疲力尽。正像顺子说的那样,手腕上这么一点伤,年轻男人会晕过去,实在不是普通人呀。受伤之前,启一让左腕根部有“那东西”在,吓得惊慌失措,也许就是为了扎“那东西”,才用刀的吧。比起受伤来,大概恐怖才是让他失去知觉的原因。
站在房门口的顺子忽地叫了一声:
“啊,快进来,快进来。”她的头朝着大门口,御木也把启一放下,走出去张望,原来是学生夫妇波川和公子俩来了。
“先生,您怎么了?”波川看到了御木沾满血的手。
“先生,您受伤了吗?”公子也问了一句。公子清亮的嗓音,让御木松了一口气。
“波川君,正好来帮我一下。有个神经错乱的人在我家客厅里割破了手腕,要把他送医院里去。”
“有这事……”
波川赶快脱了鞋,摆出一副面对狂暴的架势。
“发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