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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么回事。等安顿下来,再告诉你各种事情吧。我还在收拾行李呢,真够弥生她受的。”
弥生房里传来弥生的声音,指示着家具摆放的位置。
这个家里千代子的声音进来,再加上三枝子的声音,自己家里女儿的声音,御木的耳朵感到了新鲜的气氛。
三枝子的声音比千代子的要低,似乎含着什么吸引人的东西。
三枝子离开书房后,弥生屋里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御木忍不住要去看看。顺子先过去了,靠着角上弥生的柜子坐着。六叠大小的房里,放着弥生的和服柜子、西服柜子、化妆台;三枝子几乎拿来相同的东西,热闹得连插足的地方也没有。两人像是商量好了,共同使用一张镜台,于是三枝子的镜台拿出去,放在走廊的角落里。
“三枝子的东西比出嫁的东西还要多。”弥生抬起头望着御木,“连父亲的书桌也搬来了,说是父亲的纪念品呢。”
“不想卖了它吧。家庭分散了,有些东西和嫁妆不一样。母亲出嫁,镜台还有各种新制的东西,让人好奇怪哟。”
“说反了。”弥生说。
“好气派的桑树三面镜台。”御木说。
“对。妈妈说现在这样的东西买不到了。不是妈妈出嫁时带过来的,而是和父亲结婚以后买的。”
御木用手赶掉了在铺席上交尾的苍蝇,只站着没坐下。
“爸爸,三枝子像是搞错千代子了。”
“怎么了?”御木看着弥生。
“她问,是家里的什么人呀……千代子穿着我过去的衣服嘛。那衣服三枝子还记得呢。”
“难道不就是过去的嘛。”
千代子穿得实在不体面,就让她穿了弥生的旧衣服。
“千代子来了,三枝子好吃惊哟,说什么我来了是不是太麻烦了,一脸的困惑。”
在御木面前说这种话,三枝子更难为情,脸都红了。
千代子来的时候,说自己是“落魄的亲戚”,现在看上去一点点舒服起来,不仅是她穿了弥生的旧衣服的关系吧,连三枝子都错把她看成有品位的人嘛。才只有二十天的时间,像有什么光芒照到少女的身上来了,御木到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即使像那梦话说的,千代子在御木家里,或者一些别的什么继续让她认作没劲,但那照耀到千代子身上的光芒也许不会消失吧。看着她们收拾行李,也没什么可看的了,御木回到了书房。不一会儿,三枝子来了。
“收拾完了?”
“不,还没呢。不用的东西都搬到走廊里去了,等几天再塞到什么地方去,今天歇一歇了。”三枝子说,她稍稍改变了一下姿势,“干爹,多亏您照顾。”
“说什么话。这样的寒暄刚才听到过了。”
“可是……”
三枝子的膝旁放着个纱巾的小包袱,她把它解开,把存折和图章拿了出来。
“这个拜托您了。反正我先存好了钱,以后怎么办,要和御木先生商量,我妈妈也这么说。”
“很多钱吗?打开看看行吗?”御木打开新的存折,三百五十万元,是一次存入的。作为女儿的陪嫁当然是笔大数目,可笹原除了卖房子的钱以外还有别的遗产,未亡人分给女儿很少。看起来,鹤子没有把钱分为两份。
“三枝子小姐,你可是小阔佬哟。把这个全存着的话,我可不太懂,让好太郎去和银行、证券公司谈谈,让这钱多生点利息好吗?可你不要用吗?”
“不,我身边还有一点,没关系。不久,我也要去工作的……”
鹤子为了独生女,很久以前就另开了一个新账户吧。御木不知那该有多少。
这时,芳子来叫吃晚饭,看到了桌上的存折,像是有些吃惊似的。三枝子也感觉到了,像是不好意思朝芳子看。
“好太郎回家了吗?”御木问芳子。
“回来了。”
芳子没趣地耸耸肩走开了。看到御木起身,三枝子也站起来了。
第10章
母亲婚礼那天,三枝子出门了,弥生在自己屋子里惴惴不安。她望着院子里松树上滴下的雨点,走进御木的书房,御木正喷着烟。
“在工作吗?”
“没有。在回信。”
“三枝子母亲仪式开始时,正好雨停了。真晦气。”
“没有什么晦气的事吧。”
“昨天起下雨了嘛。”
昨天开始下的雨像是停了,御木霍地站起来,打开了走廊上的玻璃窗。
“三枝子不想去出席婚礼的,要是我的话就不去。我妈妈劝三枝子去的。今天的仪式上也许她得和母亲分别了。”
“分是分不开的。母亲和女儿,即使母亲再婚也分不开呀。”
“但是,精神上是一种分离吧。三枝子和母亲分开,事实上到我们家来了不是?”
“弥生啊,弥生,三枝子来我家后,你是不是有些感情用过头了?”御木说。
弥生和三枝子近年来并没有每天见面,或是不断地来回写信的那种亲密。谁知自从和三枝子住一个屋子开始,弥生就是在家里也老粘在三枝子的后面。甚至让御木觉得他因为弥生的自尊心,连自己的自尊心也像受到伤害似的,他看见也只能装作没看见。
“三枝子太可怜了嘛。她和母亲的关系与我不同,她们就母女两个不是。”
“同情得过分反而会让她觉得在别人家里呆不下去哟。”
“三枝子可没有这种事。从小就很熟悉……我们两人谈了许多小时候的事呀。小时候可是三枝子的幸福时刻。让三枝子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三枝子可是她爸爸的宝贝女儿呀。”
她所说的小时候,就是三枝子的父母亲还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吧。笹原抛下妻子和三枝子,去和广子住一起后,御木要见笹原总往广子那儿跑,孩子时代的弥生和三枝子也就渐渐疏远了。经弥生这么一说,御木眼前也浮现起往事。幼小的弥生和三枝子,她们常常自己家,笹原家地跑,那是多么亲密的小朋友哇。好太郎与弥生、三枝子相差五六岁,所以,小时候他几乎从来不加入姊妹们的玩耍,让美丽的三枝子、长长睫毛儒湿般的三枝子纠缠不过,他还会突然对三枝子动手呢。那还是三枝子上小学以前吧。一天,御木把弥生和三枝子带来书房,他没有把自己的女儿,而是把三枝子抱在自己的膝盖上坐着,这时好太郎跑过来,二话不说就骂起来,用气枪的枪筒砸三枝子。三枝子的手腕都流出了血。御木吃了一惊,真没想到好太郎会有这样的脾气。那时的伤痕也许现在还浅浅地留在三枝子的手上吧。
“三枝子的母亲,这回要和女儿分手了,听说三枝子的东西什么也没给操办,就给做了一件婚礼时穿的和服。”
“呃?”
御木感到意外的不是什么也没给操办,倒是对给三枝子做和服的事。弥生听错了,说:
“小看人是吧。”
“不,那可是善待自己的女儿呀,想让女儿出席婚礼才做的吧。”
“就只给做一件和服,不让人觉得难受吗?”
照弥生这样的想法想下去,御木实在无法回答了。
“那件和服,刚才穿去了。”
“和母亲两人穿着和服,会引起喧哗吧。是件好的和服吧。”
弥生反对三枝子出席母亲的婚礼,对她母亲给做和服也表示出反感,可是三枝子化妆穿衣时,她却和顺子两人前前后后忙个不停,御木觉得好生奇怪。
也许是御木年龄的关系吧,他并没有把三枝子母亲的结婚,看做是左右三枝子一生的打击。不久,等三枝子自己也结了婚,那么母亲的再婚也就不会成为什么问题了吧。决定三枝子一生的,应该是三枝子自己呀。三枝子母亲的再婚,御木倒觉得会成为鹤子的问题,可是多少有些让人吃惊的成分。
“就是三枝子,盼望母亲的幸福不也是好事情吗?一开头弥生你就不该煽动三枝子呀,该安慰她才是。”
“说什么煽动,听了让人讨厌。母亲改嫁虽说不是什么坏事,可是让三枝子结婚不是更干净吗?”
“不是什么干净肮脏的事。结婚也得有机会嘛。”
“京都的织布匠过了六十大寿了吧。”弥生说笑里夹杂着讽刺,“比以前的笹原,第二回的人要大十岁以上,真不像话。”
院子里,太阳光洒落下来,濡湿的石头闪闪发着光。
“爸爸你可是不同情三枝子的啰。”弥生像是很没趣地说。
“哪有那种事。可是,今天结婚的可不是三枝子啊。”
“真不像话。”弥生皱起眉头,“三枝子以前有过要和哥哥结婚的时候吧。怎么会没有下文了呢?”
“这可是说不清楚的事啊。所谓没有缘分吧,对好太郎来说,三枝子太漂亮了。”御木掩饰着蒙混过去。御木从好太郎那里听来的是,同三枝子结婚的话,必须和她母亲住在一起,所以不愿意,现在这话可不想告诉弥生。
“哥哥在家里也像要避开三枝子似的呢。”
“是嘛。”御木感到了不安,看着弥生。
“三枝子也许故意装作不知道,可我一看就看出来了。”
“谁知道呢,三枝子觉得别扭的话,不会到我家来吧。好太郎也从没对三枝子说过想和她结婚之类的话嘛。”
“也许三枝子会想,为什么不对她说这话呢?”
“真这么想,她可不会来咱家的。”御木想止住弥生这么想下去,重复说了一句。
三枝子来这个家同住,现在老让弥生惋惜地感到为什么不和哥哥结婚,御木觉得飘荡着什么危险的气氛。
“爸爸你喜欢千代子吧。”
弥生忽然转移了话题。
“怎么了?”
“三枝子也说我们家不需要女佣人。爸爸的事情,三枝子也能做……”
“说有事,千代子不就是通报通报客人什么的嘛。收拾书房,以前一直是弥生为我干的。”
弥生点点头,但她老觉得不服似的,走出父亲的书房了。
御木继续写信。是苏罗比约夫的《三个对话》上说的吧,什么“接受所有的来访,给所有的来信回信,寄赠来的书籍全部阅读,希望写的书评都写,义务和体会……”之类的话。御木想至少尽可能给人写回信。作家常常给许多不认识的人写回信,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