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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快写吧!”
见方雨林依然呆坐着不动弹,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奈地带上门,也走了。
这时,屋里只剩下方雨林一个人。从防煤气的风斗口传来一阵阵轻微的“呼呼”
声。铁制的取暖炉上,早已烧开了的水壶在“嘶嘶”地往外喷着水蒸气。心烦意乱
的方雨林拿起笔又放下;放下,又拿起。他无法否定马副局长刚才那一番用他“32
年的党龄和33年的警龄”垫底说出的话,但他又无法否定近几年自己在某些事情上
亲眼所见亲身所经历的那种种不公正和不公平,并且由这些不公正和不公平所造成
的法的“软弱”,以至于在个别事件中所出现的法的虚伪和虚假。他不知道应该由
谁来写这份检讨,才能真正找回法的神圣和崇高,找回“公安”、“司法”、“审
判”、“检察”这些概念本身应有的那一种庄严和公正。而这一些正是他在法学院
那个被针叶松遮蔽的小图书馆藏书楼窗前,和那几个研究生、博士生常常彻夜争论
的命题。此时此刻,他显得那么矛盾和痛苦,那么不知所措。突然,他抓起笔用力
地向桌面上戳去。“砰”地一声,笔折断了,手上也隐隐地渗出了一些血迹。
半个小时后,方雨林突然出现在中队长面前,而且还身穿警服。中队长忙上前
拦阻:“小子哎,检讨写了没有?马局可是留了话给我的。你不能不写检讨就走。
嗨,你跟谁过不去,也别跟我过不去……”方雨林什么话也不说,板着脸推开他,
径直向院内的存车处走去。中队长冲着方雨林的背影叫了一声:“哎哎……你小子
真吃了豹子胆了?”见方雨林没理会,骑上车已经出了大门了,中队长无奈地跺了
跺脚,回转身走进办公室,赶紧去查看那一沓公文纸。只见那几页纸上密密麻麻地
写满了字。标题上写着“我的检查”几个大字。
第006章
六
跟大多数城市一样,除了党政军领导机关所在地,电视台、银行和海关总部的
建筑总是市内最气派、最讲究、最具有城市标志性的建筑。丁洁工作的这个电视台
当然也不例外。每每走上它镜面似的大理石地面,接触镀铝的金属雕花门把,总让
丁洁想起自己应该穿上百货大楼新到的那种极昂贵的“苏里”驼绒大衣似乎才更得
体一些。那是一种泛着毛皮光泽、手感极好的黑色或深棕色的大衣,厚实轻暖,气
质飘曳而又高贵。但有时,她又希望自己穿得随便一点。因为电视台大门前常常会
有一些从县乡村镇来上访的中老年人,他们渴望能在这儿遇到一个半个好心的电视
编导,能把他们的“冤情”直接在电视里曝一下光。他们大多都去过北京,在中央
电视台门口千方百计地寻找过《焦点访谈》或《新闻联播》的人。他们常年在外上
访,背着一个小铺盖卷,提着一个破旅行包,身上一般都比较胜,也比较臭。但他
们并不愚钝,有的居然出口成章,熟记各个时期的政策条文和中央领导讲话;有的
则神智不太清了,但还一个劲儿地在那儿唠叨个不停。他们中也有人一来就找丁洁。
因为他们知道她是这个电视台的新闻部主任,便嚷嚷着要找她替他们做主申冤。每
每遇到这种时候,在电视台大门口站岗的警卫都会提早向丁治发信号。她便驾驶着
她那辆墨绿色的欧宝车,躲过这些人,从别的门进。当然,我们在电视台大门口能
看到的人中间,更多的,还应该说是这个城市里活得最神采飞扬的那部分人。他们
年轻,脸上总流露着极自信的极疲劳的兴奋;他们几乎被所有的人都认做是一群正
在走好运的人。
今天没有上访的人在大门口拦截丁洁。她顺顺当当地进了电视台主楼,但一走
进新闻部那间大办公室时,却一下子被自己手下那些编辑记者包围了起来。新闻部
的这些男女编辑记者真是一个赛一个似的年轻,穿着也一个赛一个似的现代。丁洁
进门前,他们就在议论昨天发生在来凤山庄的那起谋杀案。等丁洁刚走进那间门上
标有“新闻部主任”的玻璃小隔间,没等她按惯例打开电脑,调看电子邮件,甚至
都没等她脱掉那件棕色的中长呢大衣,换掉沾着雪水泥水的女式彩色胶靴,冲一包
袋装的雀巢咖啡,吃两块高级的曲奇饼干垫一垫饥,他们就冲了进来。当然,最先
冲进来的,是那个最年轻的女记者。然后,所有的人都一下子拥了进来,真让丁洁
吓了一跳。
“丁姐,听说昨天市政府那个张秘书被枪杀时,您正在现场……”0“我离现场
还有百十来米哩。”丁洁一边说,一边弯腰去取暖瓶。
一个女记者抢过暖瓶,替丁洁把咖啡冲上,并问:“您知道警方对这个案件有
什么判断?凶手可能是什么人?凶手的作案动机到底是什么?据说,警方昨天在来
凤山庄布置了相当多的警力保卫来自方方面面的领导。凶手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
对他作案极其不利的时间和地点下手?”
丁洁捧起咖啡杯,站起来耸了耸肩,做了个极夸张的姿势,笑道:“Ladiesan
dgentlemen,你们这是在逼我开记者招待会呢?本人没有参与各方任何活动,更没
有参与凶手的任何活动。对各位提出的问题,无可奉告。记者招待会现在结束。”
“哎呀,丁姐,您当时离枪杀现场才一百来米。那杀人的枪声,您是听得清清
楚楚的……”那个最年轻的女编辑噘起嘴嚷道。
丁洁立即绝口否认:“没有,我可没听到什么枪声。那枪声据说特别闷。”
“甭管您是否听到了枪声,您反正高现场特近。跟我们透露一点内幕嘛!谁让
咱们是搞新闻的呢?”那个最年轻的女编辑仍不甘心。
丁法只有拿出台领导的口谕来抵挡了。今天凌晨两点来钟,台长给她打电话,
强调指出,根据有关方面的指示,有关这起市政府秘书被杀案,不得以任何形式在
本台的任何节目中作任何宣传和透露。尤其是新闻口,近期内一定要把好这个关;
要对编辑记者重申宣传纪律。“违者,小心你们的饭碗!”丁洁半开玩笑、半顶真
地强调了一句。
大家不做声了。这时,丁洁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电话是传达室的老师傅打
来的,告诉她,大门口有一位警察要见她。丁法迟疑了一下:“警察?姓什么?”
传达室的老师傅告诉她,姓方。丁洁一听就来了气:“姓方?是叫方雨林吗‘麻烦
你告诉这个姓方的,天底下姓什么的警察我都见,就是不见他这个性方的警察。”
说着,“啪”地一声,重重地挂断了电话。
传达室的老师傅当然不明这里的底细,只得如实把丁洁的态度转告给了方雨林。
方雨林倒也不着急,给老师傅递了支烟,然后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趁老师傅低头去
找火柴的工夫,突然一转身,向大铁门里走去。老师傅忙冲出来想阻拦,方雨林回
转身对他做了个致歉的手势,又扔个简易打火机给他,便照直向里走去了。
几分钟后,方雨林出现在丁洁面前。丁洁对此似乎有所预料。丁洁太了解这个
方雨林了,他想做的事,是一定要想尽办法做到的。他早跟她说过,上帝造就男人,
就是为了让他们不顾一切地把应该做的事情做成了。不想做事,或没有那股劲儿去
千方百计做成那些应该做的事情的人,白白地多长了那么个玩意儿,就不配叫男人。
也许从小就生活得特别细致和规范的缘故,每每听方雨林把话说得那么直白和粗鲁,
她总是特别不习惯,特别不自在,但心里又总是特别赞成和高兴,总觉得方雨林补
足了她一生精神上所缺了的又总在企盼的那点什么东西。那是一种极租后又极顽强
的东西。丁洁甚至猜到他是为了那笔“钱”而上门“兴师问罪”的。
当然,方雨林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她还是略略地愣怔了一下,她怕他当着自
己那么多部下的面,让她下不来台,所以赶紧制止他:“方雨林,你……”
方雨林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丁洁别吱声,一边关上那扇玻璃隔墙的门,一
边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轻轻地放在丁洁面前。
那信封里装的果然是她送到方家去的1500元钱。
方雨林平静地:“请点一点。1500。”
不知为什么,丁洁的泪水一下涌了出来。她激愤地说道:“方雨林,你……你
别欺人大甚!”
大概因为丁洁这一声喊叫太响,外间那些年轻编辑记者纷纷回过头来,向主任
室投来好奇的一瞥。
方雨林再次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丁洁拿起那个信封,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俩一前一后匆匆走出电视台明亮宽敞的走廊。又一前一后穿过电视台大院内
的一个绿化区,走到后院的一个副楼,走进一间闲置不用的小化妆间。这里没有旁
人。丁洁狠狠地看了方雨林一眼,说道:“好,钱我收回。这些年算我瞎了眼!”
方雨林却说道:“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丁洁问:“公事私事?”
方雨林答道:“私事。”
丁洁说:“私事免开尊口。
方雨林却说:“你必须听着。”
丁洁无奈地只得说:“你说你说你说!
方雨林说:“我知道你对我好,对我们全家人好……”
丁洁更生气了,便叫了起来:“你给我闭嘴!
方雨林却说:“我打心眼儿里感激你!天地可以作证,这些年除了你丁洁,我
方雨林再没有如此亲近地接触过任何其他的女性。我在对待和处理你我之间的关系
上是绝对认真严肃慎重的。但是……”
丁洁冷笑一声:“好一个但是!
方雨林却说:“但是,有一种感觉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