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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红宇说:“现在交通方便,也不提倡同吃同住同劳动。
他们回城来住,又怎么了?”
干部们说:“冯总给他们提供了一辆专车。一开始是国产的大发车,前天还换
了一辆三菱车……”
廖红宇说:“三菱车也有跟国内合资的。”
群众说:“他还给工作组每人发了一辆自行车。听说,他还给工作组每人每天
补助15元的伙食补贴和20元的野外工作津贴。”
听到这儿,廖红宇心里才有些发紧,但大面上仍保持着平静:“还有什么?你
们是不是有人专门在监视工作组?”
干部们说:“没人在专门监视。但群众的眼睛雪亮。再说,无风不起浪,也没
有不透风的墙啊!”
干部们又说:“还有个消息,听说伯季明已经在跟人接洽,要以2500万的价码
把橡树湾转手卖给国内的一家大企业。这样他又可以从那家国有大企业手里嫌走20
00万。”
群众说:“我们还听说,伯季明拿来买橡树湾的那500万,也是冯总借给他的。
这个假港商,拿着九天集团给的刀子割下九天集团的肉,然后拿出去倒卖,九天集
团的人还帮着他数钱哩!这是为什么呀?”
群众还说:“在卖掉橡树湾前,他要解雇基地所有的人员。”
廖红宇说:“转让合同上不是写明,伯季明有责任妥善安置基地所有的员工吗?”
干部们说:“他说他给基地员工每人发两个月工资做遣散金,这就是他的‘妥
善安置’。”
干部们咬着牙齿又说:“无赖!活脱脱一个泼皮无赖!”
廖红宇问:“工作组什么态度?”
群众说:“没态度。一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态度。”
这时,里屋的电视机“哇啦哇啦”地响起来,正在播报有关“我省优秀企业家、
九天集团公司的总经理冯祥龙先生”的消息。那些从橡树湾来的人一起拥到电视机
跟前。电视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隆重的大会场面。大会的横幅上写着:热烈庆祝九
天集团公司橡树湾基地改制成功。橡树湾的干部们指着电视屏幕告诉廖红宇:“为
了给自己造舆论,昨天冯总请了不少电视台和报社记者。他给每个记者都发了一辆
自行车、一块手表和一个装着钱的信封。”
廖红宇不想听他们说下去了,也不想再看冯祥龙用钱买来的电视上那虚假的场
面,便板起脸,拿起遥控器,一下关掉了电视机。送走干部和群众,她独自呆坐了
一会儿,便对女儿说:“走,找你爸去。”
蒋兴丰住在区检察院的家属宿舍。好几幢一式的六层红砖旧楼,火柴盒似的排
列着。廖红宇和廖莉莉每人骑着一辆女车来到蒋兴丰住的那幢楼前。下了车,都已
经走进暗暗的楼门洞里了,廖红宇却突然不往前走了。“你还是去把你爸叫下来谈
吧。”她对廖莉莉说道。廖莉莉不解地问:“干吗呀,大冷天的!”廖红宇说:
“我不想进他那屋。”“至于吗?”廖莉莉瞪了她妈一眼,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嘻
嘻嘻”上楼去了。
蒋兴丰目前住的也是一套两居室,跟廖红字住的那套两居室差不多大小,只是
收拾布置方面稍稍下了点儿工夫,多了点儿书卷气。跟廖红宇离婚前,他还没当上
区检察院的副检察长。离婚时,把房子给了她,自己一个人在集体宿舍里住了不短
的时间。离婚后,廖红字很少再跟蒋兴丰来往,倒是廖莉莉还经常地偷着来看看他。
他至今还是一个人生活。
待两个人相对坐下,屋里的气氛便派生出许多的对峙和僵硬。看起来,蒋兴丰
的确是个比较本份、倔强,并内向得有点木讷的人。过了好大一会儿,蒋兴丰才硬
着头皮试探着问:“莉莉这个月的生活费……我已经寄出了,没收到?”廖红宇斜
了他一眼:“收到生活费,我就不能来了?”蒋兴丰忙说:“能来,当然能来。”
廖红宇说:“那你还说这种废话干什么?”蒋兴丰脸微微一红。廖莉莉不高兴了:
“妈,您干吗呀?一来就想吵架?!”廖红宇白了她一眼:“我说我不上来,你非
要我上来。我一上来就有气!”蒋兴丰无奈地笑道:“你要不愿意上我这儿来,你
随时都可以走,我不勉强依。不会的!”廖莉莉叫道:“喂喂喂,给我一点面子好
不好?现在跟台湾都讲统战统一哩,你们两个共产党员斗什么斗?”
总算安静下来了。又过了一小会儿,廖红宇突然站起来走进一间卧室,在那里
转了一圈,又走进另一间卧室去看了看,然后又到卫生间过道里转了一圈。回到客
厅,她故意地问蒋兴丰:“那辆新自行车呢?”蒋兴丰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反
问道:“什么新自行车?”廖红宇哼了哼:“别跟我装蒜。冯样龙给你们工作组每
人发了一辆新自行车,还给你们每人每天35元的补助。你们到底是谁的工作组?”
蒋兴丰也冷笑了笑:“谣言!”
廖红宇一下站了起来:“橡树湾那些工人干部的眼睛都是瞎的?”
蒋兴丰举起手,用力挥动了一下:“那你找啊!你今天不是来抄我的赃物赃款
的吗?抄啊!”
廖莉莉大叫:“别吵了,别吵了!”
廖红宇涨红了脸:“莉莉,你上外头给我待着去!”
蒋兴丰也涨红了脸:“莉莉,你哪儿也别去!”
“蒋兴丰,过去我气你,只是因为你太能忍受别人的欺负,你太软蛋,没料想
你还这么没立场、没原则,见钱就眼开,见财就心动,根本不考虑老百姓的死活!”
廖红宇指着蒋兴丰的鼻子,训斥道。
“是,别人都是见钱眼开见财心动的软蛋、坏蛋,都不是个东西,就你一个最
革命最干净最硬气最是个东西……”蒋兴丰冷嘲热讽道。离婚后的这一段时日中,
在保护自己这一方面,他似乎有了相当的进步。
廖莉莉见好言相劝对这一对“老仇人”不起作用,便冲进厨房,拿出一小桶食
油,往那个旧沙发上一倒,划着火柴,叫道:“吵吵吵!再吵,我就放火了!”恰
巧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蒋兴丰趁机向门口走去。敲门的是隔壁邻居。听到这边有
动静,知道蒋兴丰家来了客人,热情地给他送来几根南方出产的冬笋。“不麻烦,
不麻烦。她们一会儿就走。”蒋兴丰忙推托。楼里住的都是检察院的同事。在同事
们面前,蒋兴丰永远是那么谦让谨慎。女邻居笑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闺女
和前妻难得来一次,怎么可以不留她们吃饭?你怕什么呀?几根冬笋又打不倒你的
喽。”说着,她把几根又粗又壮的冬笋硬塞到蒋兴丰手里,便转身进了对面自家的
门。
回到屋里,蒋兴丰把冬笋扔在厨房里,洗了洗手,回到客厅,只见母女俩已经
把泼洒了食油的旧沙发收拾过了。三个人都不无有些尴尬地又闷坐了一会儿。还是
廖红宇先开了口,但多少有一点酸溜溜的意味:“哼,群众关系还不错嘛!”蒋兴
丰脸微微一红:“检察院一个同事的爱人,就住对门。听说你们来了,送几根冬笋
过来……”廖莉莉立马高兴起来:“冬笋?好吃!”廖红宇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
“馋死你!那冬笋是送给你和我的?”蒋兴丰哭笑不得地:“你瞧你!人家说得清
清楚楚,就是给你和莉莉的嘛……”廖莉莉说:“妈,您也是的,管她送给谁哩!
不吃白不吃。”
这时,蒋兴丰想支走廖莉莉单独跟廖红宇谈一谈,就让廖莉莉上屋里待着去。
廖红宇偏不,她说:“有什么事不能当着闺女说的?莉莉,别走。”蒋兴丰无奈地
喊道:“你今天就是来找我怄气的还是怎么的?”廖红宇说:“跟你怄气?我还没
那工夫!”蒋兴丰说:“你不是要跟我说工作组的事、橡树湾的事吗?那些事能当
着女儿说?你干到这个份儿上,怎么一点政治头脑都没有了?”廖红宇讽刺道:
“你有政治头脑,吃着审查对象的伙食补贴,骑着人家的自行车,净给人家当跑腿
1”蒋兴丰的脸一下又涨红了:“你瞧见谁拿了审查对象的自行车?拿了审查对象的
伙食补贴?道听途说就来兴师问罪,你还有理了?”
廖莉莉这时实在听不下去了,便极不耐烦地说道:“得很得,我走,我上屋里
去。等我走了,你们再吵。我还懒得看你们俩跟个斗鸡似的,一见面就脸红脖子粗!”
说着,真的一甩手起身进了另一个房间,还“砰”地一声把那房间的门用力关上了。
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这两个人却又沉默地僵持起来。
过了一会儿,廖红宇问:“说话呀,干吗不说话?”毕竟是男人,蒋兴丰先改
了口气,做出和解的模样:“廖红宇,你今天上我这儿来到底有没有正事?要有正
事,我建议咱们双方都不要再用这种口气说话了行不行?自行车的事,有过;伙食
补贴、外勤补贴,也有过……”廖红宇马上说道:“那你还赖什么赖?”蒋兴丰说:
“你能耐着性子听我把话说完不?自行车,我下令退还了。补贴,全冻结在那儿了……”
廖红宇问:“冻结是什么意思?冻结在哪儿了?”
蒋兴丰说:“冯祥龙把钱是拨过来了,可我没让工作组的人去领啊,钱还在他
账上放着哩。我蒋兴丰在检察系统干了这么些年,连这点警惕性和原则性都没有?
你把我当啥了?”廖红宇说:“但工作组进点这么些日子了,你们基本上按兵不动,
就是不去查冯祥龙和伯季明的问题,这不是捏造,不是道听途说吧?”蒋兴丰叹了
口气道:“你应该明白,工作组不是独立王国……”廖红宇厉声反驳:“但你是组
长!是你在指挥这个工作组!”蒋兴丰却说:“可还有人在指挥我哩!”廖红宇一
惊:“是上边有人让你按兵不动?”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