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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终是我率先打破沉寂。
“太子此行,是否有什么重要事情?”
他沉声道:“的确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
我抬眸直视着他,毫不客气地问他:“有多重要?”
是否重要到连自己的命,甚至连整个大宛国都不在乎了?!
他呆了呆,旋即,苦笑一声:“我只是想找一个人。”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没有理会我的疑惑,他只静静凝着水榭下的碧波湖面。
就在我以为他今日不会再出声时,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说:“我曾亏欠他十年,让他失去了一切,此次若能让得他原谅,这一趟……我也算是值了。”
我迷惑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够重要到让他如此孤注一掷,甚至连命也不在乎了。
“那么,找到了吗?”我禁不住追问。
他点点头,又很快摇摇头。
最后,他似是放弃了般,颓然叹了口气:“罢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眼看着他一步步走出水榭,双腿一软,我跌坐在冰冷的石凳上。
头一次,我心中生出些身在帝王家的恐慌。
大概是因为明玉太子始终未舒展的眉目,也或许,是因为他破釜沉中般的决绝让我心生不忍,我没有停留,转身往御书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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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而复返的时候宁相和那些朝臣已经走了,墨然独自坐在龙案后,抬头看着推门而入的我:“怎么了?”
我略略平复了一下喘息声,直直问道:“墨然,你要杀了明玉太子?”
他“啪”地合上手中的奏折,睇我一眼,说:“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我皱了皱眉,几步走到他面前,隔着龙案和他对视。
“回答我!”
“流离,你不该管这些事情。”
他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起身饶过桌子就要出去。
我几步拦在他面前,咬了咬下唇,禁不住说道:“墨然,你应该明白这次若是这样做,你的名声会乱成什么样子。”
他这才抬起眼帘看着我,俊美的面容上却没有了一贯的笑意,静静地说:“那又如何?”
“你……”
不等我说下去,他倏地出声打断我:“这天下都是朕的,没有人可以左右得了!”
我蓦地一惊。
“墨然……”
他抬眼看向我,褐色眸子里有着我看不懂的深沉。他说:“流离,莫要忘了,是你告诉我……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说完,他没有再停留,负手离开了。
云淡风轻。
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事情。
我呆呆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很久很久以后才陡然醒悟。
是了,我怎么忘了,墨然早已不是当初进宫时认识的太子,如今的他是这大龙朝的帝君,更是独当一面的一国之主!
他是皇上,而我……是太后啊!
我时时刻刻不忘提醒他,不要忘记我和他的身份,到最后才发现,分明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忘记了。
沈离廷是什么时候来的,亦或者,他一开始就跟着我。
“若你是墨然,你会放过这个机会吗?”良久,我问他。
沈离廷毫不犹豫地摇头,说:“不会。”
我心下一沉。
顿了顿,他继续道:“不止是我,哪怕是那位明玉太子,今日他若站在与皇上同样的立场,他也做出同样的选择。”
“哦。”我淡淡应了声,却终究无法释怀。
“见着了他的本性,觉得可怕?”长久的沉默过后,沈离廷如是问我。
我顿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以往我从来没有参与过这些政事,突然间见到这样的墨然,让我觉得有些陌生,更有些惶恐。
此刻他能毫不留情除掉曾与他交好的明玉太子,有朝一日,若是我成为他皇权路上的绊脚石,他可会这样毫不留情的待我?!
“他以前明明不会这样……”久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沈离廷垂眸一笑,语带讥讽:“他从来都是这样,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第三十章记忆【一更】
缓步走出御书房,走到门口时我转向那里的沈离廷,毫不客气地问:“沈爱卿,那么……你又是哪种人?”
“我?”沈离廷挑了挑眉,随即淡淡的笑开了,不过一瞬又收起了笑容,抬眸直视着我,不答反问:“太后希望臣是哪种人?”
他问这问题时一直紧盯着我,似想从我脸上找出些什么,我略略垂眸,避开了他的灼灼目光。
“哀家在问沈爱卿你。”我讪笑道。
他看着我半晌,忽然动手转动轮椅来到我身边,与我保持同行的位置,接着,略略弯曲着手指冲我勾了勾。
“怎么?”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依照他的要求俯□子,待到我察觉时,沈离廷的手指已经掠过我的耳鬓,将一缕散落的发丝撩至耳后,微烫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扫过我的耳垂,让我心中登时一阵强烈的酥麻,有些晕乎乎的,他却很快收回了手,对着我笑了笑,说:“发髻散了。”
“你……”我呆呆地看着他,以前的沈离廷从来不会这样待我!
自进宫遇着他之后,我念他整整七年,他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对我百般疏离。若不是耳垂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余温,我真忍不住怀疑刚才他的举动不过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
“太后入宫以来,这是第七个年头了吧。”不等我询问他这般做的目的,他冷不丁出声道。
我虽不解他突然这么问的缘由,倒也如实点头,道:“是啊。”我是在七年前的夏天入宫的,到如今正好整整七年。
他弯弯唇角,继续道:“太后入宫时臣也刚好作为巡察使回龙城,本是打算第二日拜见新皇后,结果当天在回府的途中就听说圣上暴毙……”
“咳咳!”我重重咳嗽两声,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那时我刚刚入宫,正在一群宫婢的伺候下要去身在未央宫的皇上行大婚之礼,结果才刚刚妆扮好,就被人告知我甚至连面都还未来得及见到的“丈夫”暴毙而亡!
更让我无言的是,第二日我爹爹病逝的消息传来,在宫中引起一片轩然大波,到处都有人在传说我是祸国殃民的“祸水”,甚至还有不少朝臣主张将我用火烧死,以除祸患……
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光荣的回忆,所以我下意识地也将这段过往排斥在外,从不会轻易想起来。如今,却被沈离廷一语道破,委实让我尴尬得很。
面对我瞬间变了脸色,沈离廷却像是什么也没察觉到,自顾自地往下说:“当时朝中不少人主张要太后给先皇陪葬,臣却认为这一切灾难并非是太后带来的,所以才主张保住太后……”
我忍不住皱皱眉,出声打断他的话:“沈爱卿,你到底想与哀家说什么?”
他之所以突然间说出这番话,想也知道不是因为想要追忆过去那么简单!
沈离廷瞥了我一眼,清俊的侧脸在余光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他说:“臣听闻太后入宫前曾失去过记忆。”
“是又如何?”我眉头皱得更紧。
“臣只是想问问太后,可有想过恢复记忆?”
我挑眉:“你有办法?”
他淡然一笑:“那就要看太后肯不肯配合了。”
闻言,我抬起眼帘直视着他,那双宛如墨玉的瞳眸中看不到一丝慌乱,就这样平静地打量着我,无波无澜。
过了好半晌我才移开视线,讪笑着说:“不了。”
他面露不解:“为何?你……难道不想知道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哀家之前的确很想恢复从前的记忆,可是……这几日经过一些事以后,觉得过分牵挂过去也不是什么好事。”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并不认为现在的沈离廷会这样毫无理由助我!
顿了顿,我刻意加重语气,继续道:“沈爱卿也是,不要一味沉浸在过往里,免得将来……泥足深陷!”
最后一个字落下,沈离廷嘴角那一丝云淡风轻的笑容忽然隐去,面色变了变,拧眉盯着我。
“沈爱卿觉得哀家说得不对?”我不动声色避开他的直视。
“不。”沈离廷盯着我看了好一阵子,尔后静静垂下头,声音低低的,“臣又岂敢对太后的话有非议。臣只是在想……”
“想什么?”我问。
“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有人曾说我会自作孽,不可活。”他仰起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嘴角溢出一抹浅浅的苦笑。“我此刻方知,果然如此呐!”
我一呆。
之前透过想起的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我断定沈离廷在我十二岁之前是认识我的,更有可能,我和他的关系匪浅,只不过我一直记不起关键的部分……
我正想要问沈离廷说出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已经转身背对着我,“臣先行告退。”
“沈爱卿!”
我眼睁睁看着他一点一点离开我的视线,那背影透着无限落寂。
眼看他就要彻底消失在我的眼前,我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口中喃喃唤道:“沈离廷……”
他完全没有听见,彻底消失在回廊的转角处。
伸出的手在空中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抓住。
一阵冷风忽地袭来,让我生生打了个寒颤,蓦地清醒过来,定睛看着自己仍旧僵在半空中的手,只觉得不可思议。
又是这样!
方才那一瞬间,我仿佛在哪里经历过相同的事情,似曾相识!
倏地,一道冰冷的寒光落在我身上,我猛地抬头,只看到前方转角处一抹浅绿色身影一闪而过!
“太后,怎么了?”见我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转角处,一直候在御书房门口的司礼监黄公公问道。
我倏然回神。
看看他,我摇摇头。“没什么。”
黄公公亦没有多嘴,低着头说:“奴才伺候太后回宫吧。”
我的心思此时全在失常的沈离廷费身上,也就没有在意,胡乱点点头便与他一起往长乐宫的方向去。
”这两日怎么不见韩侍卫?”黄公公四处打量了一下,问道。
“谁知道他跑哪里鬼混去了。”我忿忿哼道。
韩林秀向来神出鬼没,这么多年下来我早已习惯他三天两头就闹“失踪”了。
黄公公诺诺应了声,抬眼看我一眼,蹙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