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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偏头这幢楼是去年动工的,有人算过,从打地基到完工,价值二百多万元的大楼他连二十万都没花到。建筑材料全是要的。我说这‘要’得加引号,其实,跟抢差不多。他带着一伙打手,今儿个到这个工地要十吨水泥,明天到那个砖厂拉两万红砖,后儿个又从建材商店‘借’几吨钢筋。施工时,他全雇外来人,打地基时一伙,打完了,他找点毛病把人家打走,一分钱不给;建墙时再雇一伙,建完了再打跑,然后是上盖、内部装璜,都这么干,前天晚上那伙人也是这么让他打跑的……此外,他还有不少别的违法犯罪行为。林局长,他是大桥镇的一霸呀!〃
严德才倒很痛快,把知道的都说了。林荫是越听越气:“既然你们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有这么多问题,为什么不打击,不报告?”
严德才:“这……林局长,我们也是没办法,‘偏头’在镇里市里都有人,包括咱们局和法院,曾局长都跟他一桌喝过酒,我们一个小小的派出所能怎么办?其实,我们已经把他列入了重点人口,可列入归列入,根本管不了!〃
林荫沉了沉又问:“你刚才说这些,能不能找到证据?”
“这……有,”严德才稍稍想了想立刻回答:“有几回受害群众报案是我接待的,都做了笔录,也让他们签了字,还把他们的住地都记了下来,如果需要,可以找到他们!〃
太好了。林荫心一下豁朗起来:“是吗?在哪里,快找出来我看看!〃
严德才是个细心人,加上又是内勤,负责保管档案,很快找到了所说的几份笔录,翻了翻,做得也很细,字也写得很好。看来,这严德才的素质还真不错。林荫改变了对他的看法,抬起头说:“好,你做得很好,谢谢你了。不过,今后上班时间可不能再睡觉了!〃
严德才没说什么,咧嘴笑了笑,忽然又苦起脸跑向里屋。
林荫没有注意严德才的表现,而是边翻阅笔录边想,这些虽然还不能说是确凿的证据,但起码是有力的指控,如果下上功夫,查实应该没有问题。据此,完全可以接触“偏头”甚至采取强制措施。这么想着,心情振奋起来。
这时,派出所外面响起汽车喇叭声,林荫抬起头,从窗子看见罗厚平和姜所长从一台吉普车上跳下来。
罗、姜见到林荫都有点不好意思。姜所长解释着:“我本来不想去,可主管政法的副镇长批评我对经济发展不关心,只好跟他们去了!〃
罗厚平没解释,可林荫已经知道,是牛明带他来的。冷冷地问:“牛明和江波呢,还喝着呢?”
罗厚平嘟哝着:“喝呢,我和姜所长趁他们不注意溜出来了,江波挨着牛局,实在离不开!〃
姜所长又说:“宴席开始时,何书记到处找你,给你打手机也打不通,我看他好象挺不高兴!〃
林荫想,没法让他高兴,他要高兴群众该不高兴了。可又得罪不起。心想,能应付就应付吧,实在应付不了,只好对不起了。
没有外人,林荫开门见山问起“偏头”的情况,姜所长不知林荫什么意思,不象严德才那么爽快,支吾着说:“这人……还行,在镇里很有影响……”见林荫拉下脸来,才说了实话,和严德才说的差不多。林荫又问,既然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有这么多劣迹,为什么不采取相应措施,姜所长回答也和严德才差不多,说“偏头”交得广,上边有人,证据不足。还特别指出:“现在,他是镇党委政府的红人,关系老硬了,去年春节镇里干部开不出工资,都是他掏的钱。镇里欠着他的人情,再加上与领导的私人关系,我们派出所能怎么办?就这样,镇领导还说我们对他支持不够呢!这不,他这娱乐中心建成了,我直犯愁今后咋管,管严了肯定不行,不管又不行,出了事追究责任。也不怕局长你生气,我真想辞去这所长职务……不过,话再说回来,他也知道好歹,对我们派出所还算买帐,这不,我们派出所房盖漏雨,是他找人给修的,办公室粉刷装璜,也是他帮忙找人干的,桌椅板凳也是他赞助的……我知道跟他沾得太近影响不好,可咱派出所穷啊,上边对派出所硬件建设又要求得严,还年年考核,条件太差说不过去,人穷志短,就花了他的钱……林局长你也来三个多月了,对农村派出所的情况不知道了解不了解。我们所是太困难了,这几年,镇财政不但没拨一分经费,工资也无法保证,我来了三年,光工资就欠了一年半,今年五个月过去了,只开了一个月工资。我还说得过去,家在市里,老婆有份工资,有的民警就苦了,象严德才,穷得都要吃不上饭了,有病都没钱治……”
正说到这里,忽听秦志剑在里屋喊起来:“德才,德才,你这是怎么了,姜所长,林局长,你们快来看,严德才怎么了……”
林荫吓了一跳,急忙冲进里屋,见严德才正手捂着肚子在床上挣扎,脸色黑中透青,鼻子“吭吭”的,极力控制不发出呻吟来,见林荫跑进来,惨笑着勉强吐出几个字:“没……没事,一会儿……就过去了……”这时,姜所长急急走进来,手中拿块绿乎乎的东西递过去:“快吃……”严德才接过,几下子塞进嘴里大嚼起来,嘴角流出了绿汁。
这……这是怎么回事?
林荫眼睛望向姜所长,姜所长却垂下眼皮,走到外屋。林荫跟出去,姜所长哑着嗓子说:“看见了吧,他犯病时就这样。你猜他吃的是什么,你看,就是这个……”
姜所长从抽屉里拿出一块绿色的东西,又指了指窗台上的几盆花:“这都是严德才吃的……”
林荫认出,那是一种叫“龙爪”的盆栽植物,还有一个名字叫“芦荟”。这种植物说不上好看,主要价值是药用,据说杀毒治病的效力很大。他注意看了看,这间屋子到处都摆着“龙爪”,而且都残缺不全,看来,都是被严德才吃的。
姜所长低声说着:“局长,不信你尝尝,这东西非常难吃,苦死了,严德才没钱买药,一犯病就吃这个顶着,多少管点事儿,已经坚持一年多了,吃得他现在都不知苦是啥滋味了。老婆孩子和所里的同志们到处给他掏弄龙爪,周围邻居养的都被他吃光了,到现在,多了没有,两麻袋吃下去了。派出所想帮他,可哪有这笔钱哪,一看他犯病我就难受,这心哪……”
姜所长垂下头说不出话了,林荫的心也酸楚起来。他克制着感情问:“他到底是什么病啊?”
姜所长默默地打开一个抽屉,拿出几张纸和一张照片递过来:“这还是去年在省里拍的,教授们说,现在虽然还是良性的,要是不及时动手术,极易癌变。可动手术得几万元,他哪来这笔钱?就一直挺着。真不知道将来会什么样!〃
林荫看了看手中的纸,是省医院开的住院通知单,原来是胃肿瘤,还清楚地写着“鸡卵般大斜。天哪,这么大,再看照片,那是一张胃部彩超照片,一个异色肿瘤赫然长在胃中,约占胃部的三分之一……林荫看得浑身发麻。难道,严德才就带着这个肿瘤在工作?怪不得他一脸苦相,怪不得自己进所后他躺在床上不出来,一定是刚刚犯过病,自己却还批评他……
这就是我们的民警?这就是我们的金盾?谁能想到,担负着维护国家社会稳定和人民安全的卫士居然过着这样的生活?林荫只觉得一股不可抑制酸楚从心底往上涌,怎么也抑制不祝
姜所长向里屋看了一眼,用更低的声音说:“就这样,他也没休过一天假,照样上班,照样值班,疼劲上来了就吃块龙爪,下村屯时也带着,啥时犯病啥时吃,就这样,哪次业务考核还都是前三名……可人要倒霉啥事都赶到一起了,他这个样子,老婆孩子还全得病,又不开支,他怎么活呀,我真替他犯愁……”
正说着,严德才和秦志剑、高翔从里屋走了出来。看来,痛苦已经过去了,他的脸色好了一些,还现出了笑容,对林荫有些歉意地说:“林局长,对不起了,让你们吓了一跳,别担心,我没事儿……”
林荫只觉得眼里有水要往外涌,嗓子紧紧的好象卡死了。沉了沉才哑着嗓子问:“这种情况为什么不休息……长此下去,身体不完了吗?”
王德才憨厚地一笑:“这……派出所就这几个人,成年忙还干不过来,我要是再休息,大伙就更累了!〃
姜所长在旁说:“德才是我们派出所素质最好的民警,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他要休息,我都抓瞎!〃
多好的民警,多好的同志!林荫一时不知说啥好,猛地站起来,对严德才道:“走,到你家去看看!〃
严德才:“这……我那破家,有啥可看的,别去了……”
林荫已经向外走去。
乍眼看去,严德才的家并不象相象得那么寒怆,几十平方米的旧砖房,小院收拾得十分干净。一个小小的寝室和一个小小的客厅,虽然不宽敞,也收拾得一尘不染,这在农村很不容易。最引人注目的是这个家庭到处摆放着花盆,而所有花盆中都栽着一种“花儿”,就是龙爪,显然是供严德才用的。林荫注意到,这个家也有一个“大件”,那是一台十四英寸的旧彩电,一个秀气文静的小男孩儿正歪在炕上看动画片。
严德才妻子听说局长突然来到,显出几分慌张,手忙脚乱地让座,倒水,不知说什么好。她给人最突出的印象是瘦,一打听,才知道她满身病,不能干重活儿,特别是心脏病最厉害,睡觉时经常睡着睡着心跳就停止了,要严德才呼叫才能缓过来。她说:“我真不知道哪天睡下就再也醒不来了!〃
严德才的儿子十岁,上小学三年,长得瘦瘦的,象个小姑娘。姜所长低声告诉林荫,孩子得的是一种血液病,说是血液中有一种虫子,非常难治。严德才的妻子说,孩子今天又发低烧了,上不了课,就回家休息了。说着说着说出了实话:“家里就指着德才一个人了,可他又这样,我真怕哪天他倒下,那我们娘俩可指着谁呀?我跟他说,咱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