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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漠天拿着清单又找到了邹有福,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愤怒,劈头盖脸的就责问道,“这份单子上的价格,是谁定的?”
单价是几位熟悉商务的派中弟子不断开会不断和议后定下的,邹有福在其中并没有出太多的力,然而他在山门中因为公正无私而深受众弟子的爱戴,几十年下来,早已养成了一种习惯。
邹有福认为,只要他说出的话,定下的规矩,派中弟子几乎就没有反对的。邹有福无法接受一个晚辈用这样充满怀疑充满憎恶的口气对他说话,于是他道,“是我定的!”
“岂有此理!”楚漠天如灼热的火山般在瞬间爆发。
接下来的事,肖紫晨大多都亲眼看到了,深陷情网的她,深知楚漠天所遭受的打击,一心想要找到楚漠天,安慰他,关心他。她也确实成功的在半个时辰后找到了楚漠天,但后者在离开药店时,一直处于走火入魔的边缘,肚里包着一口恶气。吐不出,也咽不下,见到肖紫晨后,楚漠天心更乱,他再受不了气息混乱带给他的煎熬,在跟肖紫晨打了招呼之后,便昏倒在了酒楼中。
一天之后,楚漠天从昏迷中醒来,眼一睁,就见到了一脸担忧的肖紫晨。这时他的脑筋还很迷糊,察觉到自己是躺着的,就赶紧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有些难为情的笑问道,“我是,晕倒了吗?”
“嗯。”肖紫晨点着头,很欣慰的对他笑了笑。
楚漠天也笑了笑,他记得肖紫晨是穿着纯白的大衣的,可这会儿却换了一件红白相间大衣,又道,“咦,你的衣服怎么换了?”他上下打量着肖紫晨,眼角的余光也就顺道把床上的被褥也一块儿看了,这时他才大吃了一惊。上下左右,把整个屋子都看了一遍。
这个地方他熟悉的很,是他在金陵会的卧房,他不该出现在这里,他的记忆告诉他,他应该是在丹霞路的一家酒楼里,“我晕过去多久了?”他问。
肖紫晨掩着嘴,吃吃的笑了笑,说道,“你走火入魔,昏过去也是很正常的。不必难为情,你看你的脸,又红了呢。”
她说一句打趣的话,本是想把气氛弄得活泼一点,但楚漠天一向以刚强自傲,昏倒这种事情向来与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此时被人当场说破,纵然他是个对面子看得极淡的人,此时也过不了自尊心那一关。肖紫晨见他的脸色沉了下来,知道说错话了,赶紧补救道,“钱侠士说,你的情况不大好,已经晕过去一天了。噢,你现在醒了,那我去叫钱侠士来看看你,你等着啊。”
楚漠天手一伸,拦在了她的胸前,“不必叫他了,”他叹息了一声,“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的,睡了一天,早已无碍了。”
肖紫晨本来已经站起来一下半了,被他一拦,只好又坐下了,道,“没事就好了。”
楚漠天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问道,“药店那里,怎么样了?”
“今天一早,已经挂牌开张了。”肖紫晨一转身,抄起身后茶几上的小茶壶,倒了一杯茶,给楚漠天递了过去,“店名也改了,还是按你从前的意思。改名叫济世堂。”
楚漠天的脸色好看了些,他接过杯子,先喝了一口,暖暖的,又不烫舌,温度刚刚好,他确实是有些口渴的,便又接了一口,将整杯茶都喝掉了,又问道,“那药价呢,你知道是以谁定的价格来经营的吗?”
肖紫晨并不回答,只是从他手上把空杯子接过,问道,“还渴吗,再喝一杯?”见楚漠天点了头,她便又给他倒了一杯,看着他喝掉了,才道,“我跟你说个事,你先别生气,好吗?”
楚漠天将腿一盘,就在床上打起坐来,道,“生不生气,这可难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肖紫晨见他这副倔样,哪里还敢说什么,可不说的话,等会儿出去了他还是要知道的,那个时候,指不定他又要怎么吵闹,钱文天已经对她千叮万嘱过了,一定要好好的劝劝他,不能让他生气。她抿着嘴,顿了顿,退了一步道,“那好吧,我说,可是你要答应我两件事,第一,你不能对我发火,第二,你不能离开这间屋子。你肯吗?”
“我肯。”楚漠天听她这么说就有了心理准备,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料到是怎么回事了,不过他不愿意肖紫晨难堪,就把火头暂时压下了。
见他老实了,肖紫晨便从邹有福下山说起,把那老头最近十几天的行程见闻都简略的说了一遍,这些事,都是钱文天对她说的,她一面听,一面与楚漠天的想法比较,此刻就能很客观的将邹有福想要执行的意思说了出来。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说这个故事,楚漠天恐怕都听不进去,然而在寻找店铺的那段时间里,他与肖紫晨经常对坐闲聊,常常一说就是一两个时辰,不知不觉中,两人培养出了一种默契,都能很自然的融入到对方的语境中,跟着对方的思路走。
这个时候,受到这种默契的影响,楚漠天反倒能比较冷静的聆听跟思考了。在听到邹有福也很赞同提早开业救济药市时,他还是很鄙视这位师叔的,既然有心救世,那又何必开高价?在听到说药价并不是邹有福定的之后,他才开始有一点相信了,问道,“既然不是他定的价,那他为何要骗我说是他定的?”
肖紫晨道,“钱侠士说,你这位师叔从来是说一不二的人,一件已经无法改变的决定,他常常会揽到自己的身上,以此杜绝他人的反对。”
楚漠天想了一阵,又问,“我还是不懂,既然师叔有心救市,那为何又放任门下弟子乱开高价?”
肖紫晨道,“这不是乱开,这是逼不得已。”
楚漠天呲笑一声,瞟了她一眼道,“怎么地,你也被他们说服了吗?如果是这样,还是趁早闭嘴吧。”
肖紫晨叹了口气,不去理会他的脾气,依然按照自己想好的说道,“你该明白的,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药市也是一样,缺货就涨价,这是行规,也是一种救市的策略,你懂吗?”
“得了吧!”楚漠天一摆手,忽然吼了起来,“我不懂,你懂,你给我说说看呢,本来药价就已经很高,很多人都吃不起药治不起病了,为什么把那药价再提一倍,反而成了救市了呢?”
“楚侠士,你冷静些吧,要不然我说不下去了。”肖紫晨尽管一颗心已被他的凶相吓得普通普通乱跳起来,但她明白,能不能说服他就在此一举了,因而还是很努力的保持着较为平静的语气。
楚漠天不说话了,只瞪着她看。肖紫晨心一横,就将目光对着他迎了上去,说道,“我举个例子吧。假如我手里有一根人参,而我面前有十个病人,倘若没有这场雪灾的话,这十个人都能买的起这颗参。但这十个人里,只有一个人是需要这参来吊命的,你说,我该把这颗参卖给谁呢?”
“当然是需要吊命的那个人了!”楚漠天不假思索的道。
肖紫晨努力的笑了笑,想把气氛缓和一下,说道,“你说的不对,我应该把这参卖给第一个需要买参的人才对。因为开门做生意的,对客人应该一视同仁,并且讲究先来后到,对不对。而且,”她见楚漠天似乎还要反驳,赶紧又道,“我并不知道在第一个客人之后,还有一个更需要人参的人,是不是?难道我把参一直留着,就只卖给需要吊命的人吗?”
说的这么详细,楚漠天总算领会了,点了点头,不甘心的道,“算你说对了。”
肖紫晨见努力有了成效,舒了口气,又道,“我们再来说另一种情况,那就是现在雪灾了,人参贵了一倍,那我应该把参卖给谁呢?”
楚漠天这次学乖了,并不抢着回答,说道,“我哪知道你又会用怎样的理由来狡辩,还是你自己说吧。”
肖紫晨笑道,“应该把参卖给第一个肯出高价买参的人。或许你认为我说的是废话,但是你有没想过,十个病人都买得起涨价前的人参,并不代表他们都买得起涨价后的人参。除了那个需要吊命的病人外,其余的九个,或许只是需要人参来补身的,他们见参价这么贵,最好的选择当然就是暂时不买,等降价了再说。
而那个需要吊命的病人则等不了的,他必须买。所以我说涨价是一种救市的策略,因为真正需要药品的人,他是没有选择的,无论便宜还是贵,他都得买,而病情不太严重的人则有选择,他们还可以等,楚侠士,你明白了吗?涨价,在商人赚钱之余,其实也是把药品留给了最需要他们的人啊。”
楚漠天沉默了。嫌贵,可以不吃,前提是你可以等下去。等不下去的人,则没有嫌贵的资格。这个道理,他真的没想过。一方面,他觉得贵就是贵,趁火打劫就是趁火打劫,这是用任何花言巧语都无法掩盖的事实,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肖紫晨说的确实有道理。
良久之后,他渐渐的走出了愤怒,心头的火气,已没那么旺盛了,但他依旧不甘心,小声的道,“山门中还有几万斤的药材,难道……”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几万斤药材对一个东市来说的确不少,对整个江南来说,却是杯水车薪。
肖紫晨感觉到自己已经说服他了,喜悦之余,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成就感。她说服他了,她说服他了!她在心里呐喊着,他原来,可以听得进她的歪理邪说呢。
这真是太好了。
……
楚漠天接受了肖紫晨的意见,决定不再干涉曾经的南山药店,如今的济世堂药店的经营,可是,要他留在金陵,留在一个卖高价药材的黑心中,他又不肯,一番思量之后,他决定先回黄山去,等药价稳定之后再回来。
肖紫晨听到他要走的消息,心里非常失落。她很想邀请他到肖家来过年,她很想过一个有他陪伴的年,但她不敢说,她也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说,她是一个已婚的人啊,他姥姥的,她为什么是个已婚的人啊!
再不甘心,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消沉了几天之后,肖紫晨不得不再次振作起来,年关很近了,她必须出去置办过年的奖品了。最近这几天,小桃倒是给她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