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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争奇记-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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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少年抢步跑来,到了玉麟面前,抱拳正要开口,周平已抢先引见道:“这位便是颜庄主,这位便是适才小弟所说的钟兄。”当下互相见礼,各道幸会不置。跟着众人走到,钟、周二人一一分别引见,颜尚德看了尧民一眼,暗中一惊,也未明说。随来四人俱是颜家武道中的好友,俱由尚德引见,略微客套几句,便请众人各上舆马,众人不肯,一同步行入庄。

庄上仅有百十户人家,多半姓颜,房甚大,极少小的草房直看不见。占地约有数顷,四面桑榆和各种大树,形势甚佳,不近前看不见,庄内却是果园菜畦、他塘稻场应有尽有。主人所居更大,四面密层层种着两圈碗口粗细的毛竹,年时一久,一根挨一根,成了两层天然的竹墙,用铁条联系,高达数丈,上面枝柯紧接,萃为碧檐。两层之间宽约五尺,竹弄中通,每遇日当亭午,月际天中,微风动处,满地冰纹筛影,一片清荫,十分幽趣。那门也是竹子编的,附在两边竹根节上,设有链环,以供启闭。进门两边各有几问小房,似是下人所居。对门两行槐柳,左右花畦,当中一条石子砌成的细路长约五丈,尽头处孤矗着一幢五开间的广厅。石径到此,便向左右分路。

主人领客绕厅而过,到了厅后才见围墙。由墙上小月亮门进去,地势愈发展开,楼台亭谢,池沼花木,无不毕具,位置咸宜,极见匠心。同来众人舆马,早有颜家下人接去安顿食宿。宾主共是十二人,又经过几处回廊曲栏,才到主人宴集佳宾之所,也在一所月亮门内。老远便闻见桂花香味,进门一看,里面一座大院落,一边种有四十来株桂树,花已盛开,繁枝密蕊,月光之下,灿若金银;一边是所华屋,轩窗洞启,环窗满植梧桐。芭蕉,盆花罗列。再过去又是一座广场,主人道是近年新开练武所在。室内灯光辉煌,照如白昼,满壁图画字画,多半名人手笔,间有过客留赠之作,也都是佳品。家具陈设,备极华贵。左壁另一小单间,布置更是精雅,窗外是一池塘,残荷败梗犹未去净,想见夏日芙渠盛开、风来水面、几簟生凉之致。主人先延客到单间内落座,尧民等三人只当主人是个赳赳武夫,却不料文武两途都是通品,方自惊喜,主人忽然走将过来,纳头便拜道:“虞老伯,可还认得小侄么?”尧民大惊,连忙扶起一一问。

原来尚德之父颜璐,十年前与尧民同官京师,甚是莫逆。先是颜潞中年无子,夫人奇妒,强逼丈夫买了一个穷家乳婴做儿子,相貌奇蠢,取名尚仁,天分不佳,没品行的事却有别才。颜璐受悍妻蒙蔽,一点也不知道。这年独身在京,背着乃妻,纳了朋友一个美婢,生子尚德。才只两年,乃妻在原籍闻风赶来,一阵大闹,没有几年,将侧室虐死,尚德幸得保全,因非嫡母所立,也受了不少虐待。尚仁仗母氏淫威,年纪又长有好几岁,凌辱无所不至。颜氏书香世族,本来尚德不会学武,因他资禀聪明,目睹生母平日受虐情形与弥留背人位诉之惨,深深记在心里。又知乃兄不是同胞,却这么欺负打骂,年小不敢还手。忿极无计,读书之暇,偷偷从人习武。到了十二岁上,虽然未遇明师,力却增大了不少,从小未和人打过架,自己也不知道手有多重。这一年正当清明祭祖,想起亡母野葬郊外不能往祭,甚是伤心,背人私取了点香烛纸锭,去到自己房中,写了张亡母灵位,闭上房门偷偷哭祭。不想被尚仁闯来,将他母子喊了名字大骂一顿,又把灵位撕掉,放地乱踹。尚德蓄恨已久,上前理论,尚仁举手就打,尚德再忍不住,还手一推,尚仁酒色淘虚,哪经得起天生的神力?势子又猛,倒跌出老远,一下撞在硬木桌子角上,立时脑裂身死。

事有凑巧,正赶上嫡母闻声走来,本来就把尚德视为眼钉肉刺,一见亲手扶养的爱子被他失手撞死,如何肯饶?当时哭骂连天,喝令下人将尚德用腰带绑在条凳上,一迭连声,直喊“打死”。打了一阵,又嫌下人手轻,亲去房内取了一把剪刀跑出。旁立老家人看不过眼,悄喊:“少爷还不快逃,要等死么?”话刚说完,人已到了身前,举剪照定身上就扎。尚德自知失手不合,打的又是嫡母,任凭打骂,本未敢强,被老家人一句话提醒,心想:父亲年老,只我亲生,古人小杖则受,大杖则逃,她这气急之下,什么毒手施展不出?死得岂不冤枉?想到这里,瞥见剪到,反手一格,连人带凳一齐翻倒地上,未被扎伤。嫡母年已五旬开外,哪经得住他这猛力一格,也被挡跌老远,等到丫环抢前扶起,大骂“逆子”,二次持剪上前拼命时,尚德已把腰带挣断,飞跑出了大门。

这时颜家住在丞相胡同,尧民住在米市胡同,相隔甚近。尚德见嫡母一跌,知事闹大,家中决难立足,惶急中无可逃奔,便往尧民家中逃去。尧民知他家事,问明就里,便把他安置密室之中,颜家来问,只说未见。夜里颜璐赶去,说悍妻寻死觅活,大哭大闹,并还要亲自告官,送尚德的忤逆和杀死长兄之罪。再三劝阻,允她当日把人寻回再办。养子尸首尚还未殓,这里难免来搜,万藏不住,事情恐要闹大,急得无法。自己只此一子,务必设法保全。尧民力说无妨,先令他父子相见,然后授以密计,连夜先把尚德送往一个至亲家中藏起。颜略回家,依言行事。颜妻一听所教的话,更起疑心,次早天还没亮,便到虞家索人。颜璐推说面子难堪,任她哭骂,只不肯去。等她一走,暗命下人把棺木备齐,将尚仁入殓抬走。

尧民见了颜妻,一味敷衍,任她领了婢温满处搜索,未了才说:“昨晚听下人回禀,说在城外某寺院左近遇着尚德,许无处可投,前往出家也说不定。因恐大嫂疑我不信,故未先说。实则这等不孝不弟、逆母杀兄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帮你捉他办罪还来不及,怎肯容他玷我床榻?”颜妻本因隔近瞎猜,先未断定藏在虞家,因听丈夫的话吞吞吐吐,才起了疑心,谁知中了尧民缓兵移尸之计,又去城外空跑了半日。容到回家,死尸已然抬走,丈夫也不知去向,唤来家人一盘问,说:“老爷行前,先命人买棺殓尸,送住城外停放。一面大哭,说自己年逾六旬只有一个亲生儿子,不想他如此不孝,寻不回来,夫人不肯相容,受逼受气,还要闹笑话。寻了回来,即使夫人肯容,自己也不能再要这等逆于。将来夫妻老死,连个上坟烧纸的人俱无,活在世上无味,如今万念皆空,日后不死,也必出家。一个人自言自语,神气很是伤心。这时正忙着发送大少爷,又未见喊套车,全没有理会到老爷会走,等到发灵以后,好一会未听老爷唤人,前往书房上房各处一看,哪有人影?想系步行出门访友去了。

颜妻终是女流,跑了这一整天,忿虽未消,盛怒已馁。初进门时,见养子尸已发送,本来要闹,闻言料知丈夫被逼出走,到底多年夫妻,未免心慌,忙命下人四出寻找,到了半夜回来,哪有影子?益发惶急。再一回想平日行为和丈夫所说的话,不禁天良发动,越想越问心不过。将近六旬的老妇,性情又那么乖张暴戾,急怒之余,再加悔恨,当晚急了一夜,次早便行病倒。其实全是尧民计策,虽然照计而行,仍恐她不肯甘休,第二日便由尧民送了盘川,将尚德送返家乡,本人却去西山相熟寺院中住了几日。

尧民闻得颜妻病重,假作代为寻到,将他请回,病已沉重,不久便自病死。尧民随劝他告老归隐,回乡教子纳福。颜璐归未两年,也就老死,两家便断了音问。尚德年幼,全仗老仆得力,族众也无人欺凌,只有相助,家业较前日益兴盛。只他性喜游侠,不慕名利,从幼年起便好武好交。父死不久,遇见一位前辈能手,爱他天资颖异,留住三年,传了许多惊人的本领方始别去。尚德虽然武勇绝伦,并不以此自满,加以家学渊源,文事一样喜爱,性情只管豪侠,言动之间却带着三分书卷气。因他千金结客,不论文人武士,只有一技之长,前往相投,无不竭诚款洽,特予优礼。见人又极谦和,就是不相干的游子商旅错过宿头,只要以礼来见,从无拒绝。那一站又最长,容易错过宿头,所居恰在中间。起初一班江湖上的混人和贪便宜的过客当他公子哥儿,不是妄想依附引诱于中取利,便拿他当作乐得白吃白住的户头,认成了一个不要钱的现成旅店。

尚德先还未觉,日子一久,渐渐看出人心诡诈。他为人饶有智计,怎肯受了欺骗?始而抱着千金市骨之意,想借众人之口传到江湖上去,使那奇士异人闻风而至,只交上一两个,便不在这一番精神应酬。嗣经一聪明门客点破,说薰莸不可同器,鸟兽难与同群,这样做法,反使高士裹足,异人却步,怎肯同流合污,受你供养?尚德方始恍然大悟,同时那来的人也真太不像话,于是改了方法,把来客分做三等款待。如真风尘英贤豪侠之士,便不惜推心置腹,生死论交,这算作头一等;其次江湖闻人,翰墨朋友,只要内外功夫、诗文书画略精一技,也不惜盛筵款洽,以礼迎送,慷慨论交,有求必应;至于过往商旅,除了当道职官不肯无故接待外,只要来人不甚鄙恶,真个错过宿头无可栖止,也可容纳,但只假以一席之地,略供一顿寻常饭食,明日即行,不得再留,此辈另有几间房子,设在附近,不得入门一步。对于那些无聊混人,先以善言遣走,如再纠缠,或因软骗不行,虚声恫吓,略显身手,也都鼠窜而去。经此一来,小人远隐,恶客日少,侠声所播,年时一久,着实交了不少好朋友。性又疾恶如仇,卫护乡里,宵小盗贼没钱用,找他明借行,如想在他附近百里方圆以内作案害人,休想讨得丝毫便宜。端的文武全才,威名远震,东南诸省很少不知道他的。

尚德因小时受虐逃出,多亏尧民相助,送还家乡,常时想起感念,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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