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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我二人同住外间。里问只有两个高窗,上有铁条,不能进入,外间是正房,行李箱子在此,不管来人是什么心意,必到此处。夜来只管安眠,如听响动,切莫起身,自然无事。”说罢,便令众人安歇。又向外面巡视一回,见无动静,回房悄嘱卢堃:两人分班值夜,如有警兆,便同起身。由卢望守屋,自出应付:卢坐先睡上半夜。
玉麟人极机警,守了一会,天已三鼓,正想那瘦人行径奇怪,必是有意而来,自己只得两人,保着价值连城的暗镖,虽然总镖头大力神谭镇南威镇东南、仗义疏财、交遍天下,江湖上见着南胜镖旗和他独创保暗镖的箭头竹柬,没有不给情面的,到底担子大重,谨慎些好。再说久在江湖上走,哪有不留过节的、万一有什么旧日仇家,不为劫镖,专为拔旗留柬,找事寻仇,人在暗中,自己一点虚实不知,遇上事,这人怎丢得起,回顾油灯,己早拨小,光昏如豆,床上卢堃呼声大作,睡得甚是香甜,知他还当适才冷笑许是隔院传来,事出偶然,不以为意。暗忖此人武功不弱,心却太粗,总以为镖局名头高大,不会出事,却不想保持盛名之难,各处都得小心,如此疏忽,早晚闯祸。
正寻思间,忽听窗外有人低声说道:“钟朋友,快出来!莫把叫驴喊醒,大惊小怪误事。”钟玉麟一听,顾不得再喊卢竺,连忙手持兵刃纵身追出。只见房上一条黑影,似往隔院上房飞去,身法快极,一闪不见,容到纵上房去再看,已没了影于。先恐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有心回房唤醒卢堃再追,继一想,来人绝好身手,如有恶意,不会有这口气,他既说不要唤人,大惊小怪,如不听他,反显小气。况且镖是竹柬,已然取放桌上,来人通情面,自然见柬即退。如真寻仇找事而来,凭卢堃也未必是人家对手。念头才转,那黑影又在隔院房脊上现身,手朝正房东间一指,一闪又复不见。看身材甚是瘦小,料定必是黄、李二人所遇瘦人,心越有数,便跟踪照他所指之处追去。见各屋客人都已熄灯安歇,只上房东里问灯光犹亮。越过房脊,侧耳往下一听,屋内仿佛有人说话,北方口音,恰好下面是一小天井和一点假山乱石,地甚幽静,另有一株大树,正对着上房后窗,相隔甚近。
玉麟暗忖:这闽,浙道上除了仕宦,北人甚少,就有也是行商小贩,黄昏时还在店前闲立,上房尚无人住。这北方客人形迹可疑,瘦人引我到此,必有原因。想到这里,便往下纵落。玉麟轻身功夫原好,可是对方已有了觉察,刚一落地,便听室中一人说道:“老兄弟,房上有人,快看看去。”言还未了,玉麟方道“不好”,忽听房上两声猫叫,接连便是两猫追扑之声,一路踏瓦翻过房脊急驰而去,声音由近而远,到了隔院,又叫了两声方住。室中另一北人便接口道:“二哥谁找我们干吗、一个猫叫罢咧,您那么多心!”
前一人答道:“你别把事情太看容易。咱们这回出来办事,正经对头都是几个文人,倒没什么,不过怕给咱们主子找麻烦,省里不好下手,只一过仙霞关,到了浙江境内,不论什么时候,说宰就宰,倒是这两只老肥羊,别看人不多,他既带着那么贵重的红货,决不能不留神。近年湖、广路上,是走红货,都讲究保暗镖,内中最扎手的是谭镇南。按说人家也真讲交情,有气派。别瞧他是南蛮子,他的镖称得起四通八达,走遍天下,哪里都能借条道。这走暗镖的法子也是他兴的,表面上是保的没有三斤半重的东西,犯不着喊趟子叫字号,惊动高亲贵友,主客两便,实在还是为了谨慎省事,省挑费。真遇上事,再投他家独门火印竹柬,平日把交情留在那里,各处都有照应,真人物有个不好意思。那派出保暗镖的虽至多不过三四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并且内中还有一个快腿,遇上事,夹带藏掖,闪转腾挪,更是拿手活。讲究有力使力,无力使智,恩威并用,软硬都来。真要遇上新出道的愣头青,不说情理,翻脸动手,轻易也真不是人家对手,即便占了上风,人家一见风紧,早由那腿快的一个把红货带了逃走,剩下一点不相干的皮面货让你夺去。人家还决不栽这跟斗,当时打不过退走,拿镖头竹柬寻那就近有名望本领的水旱英雄,把柬一投,不用回去搬兵,准能有人出马,代他把失的东西原封要回。此外还有一样长处,不是万分不得已,永不伤人。遇那不知事务的毛头小伙,只管占先把人打倒,或是擒住,必定以恩相结,化仇为友,用好话再三盘问下风有什难处,你多有骨头,也必强送你一点盘川,真姓名一报,以后少长缺短,只找到他们镖局,真是有求必应,所以道路越走越宽,从没失风的事。那两老肥羊所带红货,在院衙里我们遇见,准不会走眼,倒是他那同行的几个,一个小孩,两个像他们用的伙计,没什么,只那穿青绸大褂、脚登快鞋的那两小子,不但看去扎手,看那神气,弄巧就许是他妈南胜镖局保暗镖的。要不是玩票的买卖,顺手牵羊,官私两面全行的话,真还不便下手呢。否则凭咱们这两老哥们,打准打得过人家,就是当时占了上风,能把人一齐毁掉还好,只被他逃回二个活口,这漏子就不在小处。现时到了地头,只消一杀一抢,出事地方在浙江境内,他们决想不到我们外路来的,不是本行,必当新出道的绿林朋友所为,托那附近一些瓢把子相助查访,咱们却往抚台衙门一忍,闷上三月五月,抽冷子回北京,到京再凭素日人缘,把东西卖给各王府里,叫他连影子也没处找去。照那天他那估价,这些东西,哪一件至少也值个三千五千、万儿八千的,不有百十万银子好卖么,这要是顺顺当当,大伙一分,够多么美!”
另一人答道:“管他什么镖局,架不住咱们官私两面都没说的。即便有点风声,抚台大人既叫咱们替他当刺客,去杀虞桌台道,多大乱子他也得担着不是、依我想,镖局这两小于虽然扎手,还没什么,倒是咱们今儿早上跟进店前,遇见说北方话、瘦得跟猴一样的那家伙,不是玩意,老冲我乐。我老疑心他妈存心耍骨头,连早上你掉在屎坑里,都许是他在闹鬼。明儿再要遇上,总得留点神才好。”
前一人答道:“对啦,那小子真混账透顶啦。乍一见,我就瞅他不得人心。赶后来,我瞧出他会两下子。正有事的时候,谁跟他怄那份气,当时没跟他较真,想不到他倒得理啦。咱们也真粗心,要不也不会得那苦子,天气又热,这会想起,这臭烘烘的,真他妈的糟心!这还得亏你在拉屎,没跟我追去,要都掉里,那更坏啦。其实也是你招出来的事,赶早上路,没走多远,看见一个野茶馆,你又渴啦,说早起水没喝好。喝就喝吧,正赶上那小子也来喝茶,嘴里尽带零碎。你要不理他,各走各路,也就完啦,偏咂滋味,打算拾掇人家。要不是有这一股子气,怎会遇上又追他去哩?”
另一人答道:“二哥,人争一口气。那小子说话够多不通情理!赶第二回遇上,咱们拉屎,他也对面拉屎,自言自语,直说闲话,还说咱们屎往里拉,他冲咱们拉屎,为的是拉完好劳咱们驾给他带走,省得满地拉屎挨骂,这还有不揍他的?事也真巧,我要不是这两天火大没拉完,当那小子窝囊,也跟着追下去啦,谁又知道他轻身功夫那么好哩?傍黑他又在店门口出现,刚喊你,他往人堆里一挤,一晃眼他就躲啦,这事也真怪,说他是线上朋友吧,点子黑话一句不懂,打扮像穷酸,又有那身功夫,咱们无仇无怨,又不是受吃的主,这是怎么说的?别是对头那一面成心来找碴的吧?”
前一人答道:“你这倒是多虑。对头家怎么会事,咱们都打听清楚,没这一号。这小子刚进茶馆,咱们两人正喝着茶没张口。事情都打他作幕,受了本家北方护院的气,赌气不干,怀恨在心,在茶馆里破口大骂而起。先并不知道咱们是北方人,于哪一行当,再听他口气,也是往浙江谋小事的,直跟店家打听,想趁便船,省得起早太累。他连这条路都不怎知道,怎会和对头一起?部走的这一条官道,自然容易遇上。据我细想,照今晚看,他见了我们就躲,也许就会那两下子,没什真招。好在还有几天才到关口,且等两天看吧。大事在身,以事为重,再遇上,咱们也别理他。事情完了,赶巧狭路相逢,自不饶他。遇不上,算他便宜。真要是找咱爷们的晦气,不用人多,就凭老赵,还不先把他给劈啦、不值一提。天不早啦,明儿还得早起,咱们睡吧。”
玉麟听到中间,知二人在路上已吃那位瘦人戏耍了个不亦乐乎,直忍不住要笑。听完一想,这两人武功也颇不弱,还有许多同党,又是抚台差出来的刺客,幸而有人泄机,引到此地偷听,得知底细,否则非人货两丢不可。那姓赵的不知是什来历,手底想必了得,保镖的行当,最怕是遇上这等不明不暗的假强盗。越想越担心,先想给他打一个到再走,又因敌人虽是粗心狂妄,照那口音,定非庸手,又有官家势力,目前虚实不知,一个不巧,在当地动起手来,许多不便。有心到了延平府停住,专人向镖局告急,或就沿途投帖,寻找能人相助,偏生这附近无什出奇人物,真正好手都在仙霞关外,万一敌人仗着大官护庇,人还未到就下了手,又当如何、两条主意,都远水不救近火。再说镖局威名远镇,即便出事,也都事前小心,事后再往回找场,没有这么办过。怎么都不妥,好生为难。一听敌人渐渐没了声息,谅已入睡,只得回房再打主意。
刚要上房,又听一声猫叫,猛然触动灵机,暗付:适才来时,凭自己那么轻的身法,敌人竟会警觉,全仗猫叫混过,想必又是那位瘦朋友所为无疑,否则事情哪有这巧,看他行径,分明是敌人克星,安心作对。照他本领,如能联在一起,岂非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