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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一面暗中相让,给敌人留地,不肯伤害性命,一面又顾他的人品,不肯自贬身价,舍己屈从,故卖破绽,假败讨好。适才所说,竟是心口如一。人家本来一团好意,自己偏不领情,还讲歪理,怪他有意以长力累己。和人拼命,试想双方比武,胜者为强,既然能胜,何须如此劳力费事?可见居心忠厚。惟恐老父多年威望,只此爱女,初次出场便遭挫折,众目之下丢人不起,不惜委曲求和,欲使打个平手,力竭而罢,两无伤损,如何不知进退。”苦苦相迫?再一想到,自己一个红闺幼女,父是成名英雄,如非遇见是他,另换一人,被他打倒,当着这许多江湖名人,老父固然难堪,自己以后是死是活?这是敌人,岂可以大意犯小性的?越想心越发寒,不由对祖存周生了好感,敌意渐消,情于无形中相随生长,几次想要发话退下,不知怎的,心情自起矛盾,只不愿走。再者适才弓拉太满,无法下台。这一来成了惺惺相惜,虽说软枪妙用不肯施展,连现时手法也改平缓许多,只是架隔遮拦,更不再施杀手。
祖存周见她忽然势缓,不再似前疾如风雨一味猛攻,专向致命之处下手,直恨不能一下把人刺个透穿。先还疑心她是欲取姑与,故示力竭势穷,及至细一观察,身法手法一丝未乱,面上神情也和善了许多,眉梢眼角若有笑意,身手又极轻灵,纵跃迎拒之间,宛如飞仙滴降,仪态万方,倍增明艳,曹子建轻鸿游龙之喻正可移赠,不由暗中赞美。虽仍未起遐思,无形中也添了几分怜爱,本无求胜之念,对方势子一缓,自然也随着缓和下来。雷红英自更明白,只想不出退身之策。又打了几个回合,雷红英无计自处,心想:你既对我留情,你们男人家稍败何妨?就卖我一个破绽,我也不会就势伤你,怎不做个整人情,让我占点上风下场多好?心正寻思焦急。
这一对让,旁观者清,又都行家,自瞒不过。中有两个聪明的蔡党,早看出祖存周有意相让,一见女的也是如此,误认作双方打出情爱,已有默契,不由怒火中烧,双双不约而同往前赶去。二贼一名飞虎张文广,一名玉郎君偷香神手韩盛,俱是北五省的著名大盗、采花淫贼,应了蔡乌龟之请而来。头一天才由山东赶到,武功俱非寻常,一个更练有极阴毒的迷魂暗器。初来人地生疏,江、浙、闽、广这些成名人物中,只有蔡乌龟、花四姑等有限三数人相识,余者俱是互有耳闻,多未见过。花四姑老奸巨猾,除对几个恃若长城的妖人和像雷应这样成名多年的老英雄格外尊崇,余者只是心中有数,表面上一般礼貌,无分轩轻。到了当日早晨,只蔡乌龟一人是两造的主体之一,必须在东台坐镇,不便相让,凡是外约助场的朋友,口头上俱都请往主台人座,以示礼敬。那许多自问配不上做出头人的党羽,俱都度德量力,极口谦谢,不肯妄自尊大,越众登台,独这二贼自恃本领。花四姑因他们远客,在寿筵上分列两台,入位时,又故意多让了两句,二贼狂做,不知主人客气,以为自己真够头等人物,竟自应诺。花四姑见他们实受,居之不疑,虽觉不配与主台诸首要并列,但是话已出口,也说不上不算来,只得把他们排在未一席上。主台上人,除却妖人师徒,俱是南五省的江湖前辈,自身只管多是绿林出身,却不爱答理这类下三门的熏香大盗、采花淫贼。二贼只与花四姑相识,相隔又远,于在台上,又闷又窘,本蓄一肚皮气忿,无从发作,色心一动,更无所忌惮;又自恃油头粉面,能博妇女欢心,暗想:雷应既在物色佳婿,只上去一下把敌人杀死,当众显出本领,事后再托主人一做媒,断无不成之理!一心打着如意算盘,俱恐别人捷足先登,还未走到台前,各自逞能争先,双双把背一躬,双足蹬地一按劲,便似弩箭脱弦一般,由离台三丈以外,竟直往台上斜射上去,姿态甚是威武好看,引人赞美。
雷应旁观,早看出二贼上台助场,好生不快,方喝:“二位且慢!等小女下去,再打不迟。”二贼中的韩盛已先开口道:“雷小姐不必和小贼生气,请作旁观,待我取他狗命!”雷红英正觉力乏,巴不得有人接替,又不知二贼来历,误以为花、蔡二主人派来,朝祖存周娇叱道:“一年之后我再寻你!今日不愿为你耽延时候,我不与你打了。”随说随向一旁纵去。祖存周也正不愿再打下去,见来了两个敌人,武功似颇不弱,便留了神,闻言立即收势,笑道:“小姐武艺高强,并未曾败,如何算输?请随尊大人回去。”话未说完,人已飞去。韩盛见张文广已和敌人交开了手,自己恰好抢到正对头,又见祖存周英姿飒爽,年纪比自己更轻得多,对雷红英说话那等温文,益发有气,恨不能一下把他打死才快心意,早把身带单刀拐摘下分持手内,大喝:“小狗不要脸!今日二大爷叫你死无葬身之地!”随说纵身一刀砍去。祖存周见他上来如此狂语无礼,不由大怒,怒喝:“该死狗贼,看剑!”手中剑刚往上一架,猛觉一阵疾风由斜刺里飞来。二人惧知来了能手,仓促之中分不清是敌是友,双方各自预备,刚往侧一闪。说时迟,那时快!面前人影一晃,一声怪笑,来人已如鸟飞坠。
祖存周眼尖,首先看出来的正是七指神偷葛鹰,一落地便伸手向敌人抓去,心想:这等人如何值得他来出场?因和敌人已然交手,自不便再上,站在一旁,笑间道:“这毛贼,怎值得老前辈出马?”葛鹰骂道:“这采花淫贼,在山东道上和黄鼠狼一样,伏地会放屁冒烟,不知害了多少良家妇女!我一个本分朋友便死他手。老花贼请出这样淫贼帮忙,自己年老心花不要脸,也不怕给大家丢人现眼。适才我见这贼在当中台上鬼眉鬼眼,已早想把他抓死,不过时候未到,暂容苟延片刻活命,结果也容他不得。哪知他见老雷姑娘长得好看,又生贼念,抢着上台找死。我明知他不配和我动手,但我这是为商民行客、良家妇女去一大害,不能算是比武,有甚相干?我话说完,这就要取他狗命!”
祖存周闻言,才知七指神偷葛鹰是为报朋友之仇而来。敌人并均会使熏香、毒药暗器,这类下三门的淫贼最是阴毒无心,如非葛鹰深悉此贼来历,忽然出头,自己虽然剑术得过真传,炼有道家气功。应变机智,敌人如发迷烟毒气,虽能够闭气应敌,不一定便会晕倒,到底事出不知,稍微疏忽迟缓,就许为他所乘。不过双方言明一对一,葛鹰不候打完一场,平空上前接替,本领、名望均在此贼之上,众敌等一定不服。自来两家打擂,多半先是一对一动手,往后越打仇越深,双方全都红眼,只稍微有词可借,便一拥齐上,成了混战。邢党连胜三场,花、蔡两党已是忿极,葛鹰这一来,无异火上添油,来贼再一废命,渐渐必成群殴之势无疑。同来还有一贼,也是北方口音,当系同类淫贼。江明武功虽好,却无什经历,莫要中了敌人暗算。想到这里,便不肯退走,自在暗中留神旁观,以备万一。狮王雷应听葛鹰一说,老大不是意思,不便再说什话,随口答道:“本来双方约定单打独斗,各寻对手。小女已甘拜下风,不便再与祖老弟交手。我父女暂且告退吧。”说完,同了玉钩斜雷红英,齐往东台纵去。
葛鹰本不认识二淫贼,原在西台听祝三立指说,因而想起旧友之仇,就二贼不出场,也要指名除他。恰巧二贼死星照命,见色生心,争先出场,正对心思。只为来时祝三立说:“老雷为人颇好,你上场去最好等他退走再下辣手,否则他也成名多年的人,表面总算应人约请而来。他父女现在台上,你将敌人打死,于情于势,都非迫得他与你对敌不可,不论谁败,都伤朋友义气。”所以葛鹰上来未施杀着。淫贼虽也不识葛鹰,但久闻他的威名形貌和那天生神力怪相。一见敌人来势猛恶迫急,手有七指,正与传说七指神偷相似,先还有些胆怯,心中不住打鼓;及见敌人虽然力大势疾、一身软硬好功夫,空手不用兵刃,凭自己本领也还应付得来,不知葛鹰投鼠忌器,暂缓一步,反觉鼎鼎大名的人物不过如此,也未见有十分奇处:又自恃自有迷香暗器,胆子便大起来,不特畏惧之心大为减退,反倒妄想抢往上风发那迷香暗器,先将葛鹰迷倒杀死,再取祖存周的性命。
心正打着如意算盘,没想到敌人身手奇怪,初上来势子很凶,及至一交上手,只听他口里发话骂人,面朝着雷氏父女的时候居多,随随便便动手,好似不甚在意神气,那势子说快不快,说不快又似快得那等巧法,只一暗下毒手,敌人不是来一厉害手法逼得自己不能不先抵挡,便是上风先被抢去。这时又正有大风,雷氏父女俱站在下风一面。这类迷香暗器本非光明正大,全仗下手迅速,最好人一晕倒立即上前杀死,也不令旁观人看出;如连自己人也一齐迷晕过去,当着敌我双方这许多江湖上有名人物,传说出去,岂非笑话?似这样,好几次机会错过。因敌人当众辱骂,明揭自己罪恶,众目之下实已难堪,心中愤怒已极,恨不能把敌人碎尸万段才出恶气。一面破口还骂,一面正把全副精神注定敌人,以便待机而动。忽见雷氏父女双双退去,知道江湖上最不喜花道中人,自己本是讨好,为他父女出力帮场,怎么也应见个分晓,舍己而去已不合理,走时更连句好听的交代话都没有,分明被敌人几句坏话中伤,心存厌恶,照此情形,若想托花四姑作伐向雷老求亲一节,定是难办无疑。
越想越恨,刚咬牙切齿,恶狠狠骂得一声:“老贼!”底下话未出口,忽听葛鹰哈哈笑道:“碍手的人已走,你这淫贼就该不得全尸了。我如把你手法闭住,你死也不甘。来来来!我先给你一个便宜,将上风让你,我倒看看你那熏香迷药、耗子屁的玩意有甚奇处,你就使出来吧!”说时,淫贼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