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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争奇记-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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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业才知自家不该小心过度,惟恐错过,又见马琨走不多时,以为反正顺路,就便先往小老头所居崖洞拜访,遇上更好,不遇再向山外寻找,不想将他触怒。闻言又惊又急,忙即接口道:“老前辈千万恕罪!后辈实因在花家耽延时久,恐老前辈业已回府,专程拜望,只在洞口略望即行,并未妄进。”话未说完,小老头竟不容人说话,已然走了出去。陈业急喊:“老前辈暂留贵步!”连忙追出。刚到篱门,忽想起忘向一娘母女道谢,匆匆回身行礼,说了句:“多谢伯母阿姊。”重又拔步往外追去。转身时似听阿婷小语道:“他特意这样,白跑一趟作什?”陈业见小老头虽未急走,人已相隔四五丈外,知他脚程甚快,也没听清底下什话,只顾向前跑去。

时已入夜,天阴欲雨。蔡家房舍背村面河,此时甚是清静。初意可以追上,小老头忽往右侧人家屋后一拐,等追过去,已无踪影。再前行不远,便是人山路径。心料小老头必已回洞,暗忖:来时便道往访,并未妄入。小老头出山已久,还和马琨交手,人不在洞,如何知道?一娘母女是他至友,并还早知自己来历。真要触怒,犯了忌讳,当阿婷延客时,早已拦阻斥责,也不会等酒足饭饱之后才行发作,一娘母女也必不那样殷勤款待,许是有心相试也未可知。越想越对,便飞步往山口内跑去。进口不远,忽然下起雨来。想起小老头性情古怪,他既不愿人到他洞前窥伺,又是一怒而去,到了那里,自不便冒昧再上,又不能出声呼唤。那洞口离花家近,听村童口气,小老头似与花家有隙,久立崖下,有无妨碍?雨是越下越大,归途路远,种种俱是为难。倘真有心相试,如若畏难退缩,必误良机,怎对得起钱复结义情分?正在忧急,向前狂奔,忽听左侧有人呼唤:“停步!”

陈业跑得正急,已然跑过,闻声方略迟疑,就这欲停未停之际,瞥见一条黑影,由左侧山坡斜行而下,其疾如飞,抢前拦住去路。心方惊疑,便听对面一个女子口音低喊道:“你这人怎不听话?快些随着回去,阿娘还有话说。”陈业听出是阿婷口音,见她脚程比自己要快得多,益知先料不差。一听小老头他往,冒雨追来,必有好音,忙即止步称谢。阿婷随领陈业舍了原路,改走坡上山径,且行且低语道:“山口颇多对头耳目,只这里僻静。你走不久,我和阿娘说了几句话便追了来。恐被人看出,翻山到此,路远好些。对头此时明说洗手,贼性依然未净,她家仇敌太多,山口外休没眼线,只三阿叔,他们干气无法。现在听说也寻了一个好手来,准备两不相犯便罢,随时有事,随时应付。除他一人,外人休想到她窝里去。休看日里老花婆发了善心,这是她一时高兴,再如回去,定吃大苦。你那姓钱同伴,一则有他阿爹面子,二则进门时先惹了杀星,又吃三小贼用重手打伤,人更光棍,才得饶松。姓马的人既下作无义气,又用冷镖打过小贼,早晚必死在他们手里。老花婆本心想借此因头,代了杀儿子一桩事,所以放你和姓马的出来。如知三阿叔破了旧例,居然事不干己,平空出手,你与她对头一路,被她捉着,难有生路。你只要往前走五六里,不等你到三阿叔那里,便被捉住了。先前你看不见,你看那是什么?”

陈业随手指处一看,来路山口中,果有一盏天灯悬空浮沉,知是信号,好生惊骇。阿婷随说:“我和阿娘隐居在此多年,无人知底。去年起,因三阿叔常来走动,他们才有点疑心,曾借买点心来试探过两次。阿娘比他们先来此地,从未见过,访查不出来历,我们又做得像防得好,只当三阿叔好吃我家点心,肯在暗中周济,因此相识,才未出事。这条山路又险又远,从无人走,外人更不知道。难得刚才落雨天黑,他们只见进了生人,没看出是你还好。再由山路出去,今晚他们又要活见鬼,好些人白忙一夜了。”说时已将山头翻过,走上险径。雨势渐小,二人迎着朔风细雨,黑夜山行,上下攀援于危崖峭壁之间。陈业路径既生,又复险峻,全仗阿婷随时指点,有的地方还用抓索飞渡,虽得勉强学步,已是汗流浃背。阿婷却是身轻飞鸟,不特履险如夷,更能暗中视物,无不清晰。

陈业见她盈盈弱质如此本领,为追自己通身雨湿,语言又那等隽爽,意甚关切,不由又是佩服又是感激,谢赞不绝于口。阿婷笑道:“你人倒还好,就是虚套太多。我从小便随阿娘遇过不少风波,这一点路和场把小雨算什么!我娘还好,三阿叔最不喜欢这样。前面下崖就到了。你到我家,日后常要来去,随便点好。再这样,我就不高兴理你了!”陈业自是奉命惟谨,诺诺连声。因将到达,崖更险陡,崖下还有人家,便不再说话,仍由阿婷用抓索相次援下,落处已超出蔡家一二里的村外。同抄小路,急驰回到蔡家。一娘已升火烧水,暖酒相待。阿婷一到,先奔向竹楼上去。陈业衣已全湿,当着一娘不能脱下烘烤。一娘升有火,却不令陈业近前,以防寒气为火所逼,致受感冒。陈业行礼道谢之后,喝了两口姜汤,正想问话。阿婷已换去湿衣,抱了几件衣裤鞋袜走来,说:“这是我哥哥的旧衣裳,你把湿的换了吧。”说罢放下,便同一娘走向内室而去。

陈业见她母女行时目蕴泪珠,似有悲容,好生不解。见衣履均极华美,知道不应客气,忙掩向壁角,先用手中将身拭干,匆匆换好。待了好一会,才见一娘母女各红通着双目走出,陈业重又伏地拜谢。阿婷笑道:“你这人就是喜欢虚套!落雨天急跑,这两日又有春寒。你也是孤苦零丁,有个寄爷,又到北天山去了,不知何日才回来,眼前又有急事不能回去,受寒病了,如何是好?反正今夜,有力都无处用,何况无力。那姓马的是个小人,不用管他,乐得消消止停,先吃两盅热酒避避寒气。少时阿娘和你一说,就明白了。”陈业听她母女竟连自家身世也都深悉,好生奇怪。对方俱是巾帼英雄,不便再为谦逊。见阿婷一边说话,一边由菜柜里取出几样菜肴,已摆好三份杯著,答声“遵命”,自从热水盆内提了酒壶斟上三杯,说道:“伯母阿姊请用。”一娘笑道:“我不想吃,你和阿婷自家吃吧。跑这一路,肚皮想必也跑空了。吃完酒,我叫阿婷泡两壶茶淘饭同吃,省得半夜里饿,你又面嫩,不肯明说。”

陈业少年老成,虽与钱、马二人结拜,并不同流合污。日里初见阿婷,只觉此女甚美,持躬拘谨,并未留心注视。及至入山急跑,雨中追回,既佩服阿婷本领高强,又感激她种种关助,不知不觉种下情根。这时觐面相对,举杯同饮,情分益发亲切,越觉她身材美秀,秾纤得中,丰神明艳,容光照人,一言一动,无不可爱。不过身世孤寒,百不如人,自惭形秽,尤其正在求人之际,稍一不慎,事便立败,一意矜持,只顾庄容正色陪同饮食,不敢稍存妄想。阿婷见他这样,暗中好笑,有意作耍,不住提壶殷殷劝饮,一杯甫干,二杯又复引满。陈业幼遭孤露,虽得陈松做了义父,平日相待,无异严师。生平所遇诸人,纵不尽数凌践,也都落漠,比较起来,只钱复一人,虽是少爷脾气,喜怒无常,总算还有几分真情,结拜也是钱复拉他加入,依了马琨,还说不配。这次对钱复甘出死力,也由于此。此外更无一人对他亲近。一旦遇见阿婷这样天仙化人,殷勤慰藉,亲如家人。哪不刻骨沦肌,感深五内,受宠若惊?一点也不敢拂她盛意。量本有限,几杯热酒下肚,脸更成了红布一样。

一娘对于阿婷钟爱娇惯,看出陈业量浅,微作色道:“阿婷便这小囡脾气,你要把他灌醉么?”陈业酒已半醉,误当一娘嗔怪阿婷,忙代分辩道:“伯母不要生气,小侄还能陪阿姊再吃两杯呢。”阿婷听他舌音发短,忍不住笑道:“你真没醉么?酒有不少,我再给你烫一壶去。”陈业忙道:“随便阿姊。”阿婷道:“你随便,我却不能随便你呢!阿娘还有多少活没对你说,吃醉了你怎听得进?舌头都短了,还要吃呢!”陈业忙道:“是我不好,我不吃就是。”阿婷见他语无伦次,全随己意而答,益发忍俊不禁,一娘又微瞪了她一眼,才忍着笑,盛了两碗冷饭,用开水淘过,泡上热茶端来,将多的一碗递与陈业。一同吃了,阿婷撤去杯盘,抹擦好桌子,又泡了壶好茶,自往里间走去。一娘这才详说旧事。

原来陈业生父陈公亮,也是淮扬一带有名的豪侠之士,五十无子。那年游杭,一时酒后乘兴纳一船女为妾。陈业生才周岁,便遭父丧。生母不为嫡室所容,自带孤儿逃往故乡,中途失盗,银物荡然。没奈何以女红佣工谋生,流落三四年,忧急气忿而死。小老头姓祝名三立,乃山东道上数一数二人物,因他身怀奇技,生平独往独来,从未挫败过一次,性情又最孤僻,量浅喜饮,酷好文墨,不轻易管闲事,下手却辣,如与为敌,极少幸免,自称龙揪醉叟,江湖上人都称他为生死判。虽是鲁籍,偏爱江南景物,每到一处好山水,必要穴居野处,留连些时。陈公亮也是一个山水癖,生时二人交好,常共往还,游湖纳妾便是三立作成。公亮死时,曾有遗函托孤,被嫡室吞没。三立适往新疆塔平湖白马山中访友,被人留住,一去五年始回山东,途中闻悉公亮已死,甚是悲痛,赶往慰唁。嫡室将遗函隐没,假说陈业在丈夫死前数月出痘夭殇;侧室年轻,不耐久守,夫死三年,改嫁北方商人,业早北去。三立知她素不老实,半信半疑,亲往侧室娘家访问,并无音信,时久也自罢了。

五年前,公亮嫡室老病身死。死时天良发现,托一门人将遗函与三立送去,并说遗孤面作红色眉有朱痣和乃母去处。三立行踪不定,那门人展转访问了两年才得寻到。三立故人情重,见信大惊,照着所言之路又访查了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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