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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狼的意思也是不能再等了,但要苏子鱼留在城外自己入城勘察:“只是进城看看,不管出了什么事,天黑前一定回来。”
苏子鱼哪里能同意。想到如果他趁自己离开私自进城更加不妥,灰狼只能让步。二人一前一后入了城,在城门右方第六棵树下聚合。
西秦的皇城上都是依据洛阳的格局所修建。南北向的大道四条,东西向的大道三条,这些道路相互交错成十字或丁字形,共分为二十四段,也称为二十四街。每条大道分成三股,中间是御道,两边用四尺高的树隔开,专门供皇帝和大臣通行。
城北大都是官署和高官居住区,平民和外国侨民、使节聚居在城南,这里住宅密集,整齐的桐树、栗树等行道树排列成荫但因时值深秋的关系只剩下满地枯叶。城西为通商达货之地,居民多是能工巧匠和商人,城东是丝乐调音之所,居民以音乐舞蹈谋生。妙法寺恰在这东西南北之中,往上是高楼重门锦衣玉食之处,往下是小门小户的寒家,倒是两相方便不拒贫贵。
这上都灰狼曾奉命来过一次,摸索着记忆二人来到妙法寺西南角的一处偏巷,只偶尔有人往来算得上僻静。往小巷行进几步就能看见妙法寺一隅的黄砖红瓦,勾角飞檐,两人也知道奉勇奉勤消失得蹊跷,不敢大张旗鼓找上门去,商量了偷偷潜入寺内探看情况。
灰狼左右瞧了瞧,压低了声音道:“在巷口把风,我进去看看。”便欲腾身而起,倏地被苏子鱼一把拉扯住。灰狼以为他不甘心等候,却发现苏子鱼脸色微变。一省,随即发现不同寻常之处。方才还能听到的叫小贩卖声,巷外人马来往声,大街上隐隐的说话声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向来时相反的方向掠去,不等到达另一头巷口,大量甲士哗哗的跑动进来,枪戟林立,把一头一尾堵得严严实实。
两人脚不停步,苏子鱼一把抓住灰狼的手臂忽地改变方向,往左边丈高的围墙掠去。莫说只有丈高,便是再高些他也能应付自如,跃上墙头便是民居的屋檐,往左右稍微一瞥但见巷外还有百余西秦士兵严阵以待。其实人再多些,以两人功力也能进退自如,眼看将要突出重围,一个声音高声喊道:“六弟不管上东明寺诸僧和你那两名侍卫了么?”
苏子鱼惊瞪着双眼,看兵士中走出一人,三十多岁锦衣玉带。因为刻意做出的笑容,眼尾处两条深深的纹路,本是相貌堂堂却给人一种佯装后假意温和,做作虚伪之感。
正是突然在许昌杀妻烧府逃到西秦来的苏秋。
苏子鱼皱眉咬牙,一犹豫的功夫士兵已经架好了弓箭,矛头直指。两人从墙头下来时已成瓮中之鳖,苏秋慢慢踱近,小心停在两丈远的距离,脸上仍是一径令人不爽的笑容。
“六弟,西秦国主请你入宫一会。”
百卌二鱼困西秦(四)
身后上来一人着赭红锦衣武官服,三两下封了二人穴道,因为忌惮灰狼还特别在他身上多加了几重,又严严实实捆绑起来。
见二人受制已无反抗之力,苏秋往旁边一让,脸上笑得灿烂非凡:“请!”示意苏子鱼和灰狼乖乖起行,哪里有半分对兄弟的情分。
牵着不动,打着倒退的苏子鱼哪有这么乖乖听话的,要苏秋先说众僧下落不果,众目睽睽之下索性不管不顾一屁股躺在地上死活不走,像个粽子似的四脚朝天滚来滚去,非要苏秋给出个答案,上东明寺的和尚和他两个护卫现在怎么样了。
周围兵士目瞪口呆,苏秋满脸通红,连灰狼都一时反应不过来愣在那里,谁能想到堂堂大晋辅政王的亲弟弟,长乐亭公主和齐王攸的亲儿子居然会这么耍泼皮无赖。苏秋看他全然不要体面了,只觉头脸全无,气得手脚乱颤:“起来,起来……你不要命了!”
苏子鱼翻在地上笑:“西秦国主不是让你抬个死人回去会面吧?”
苏秋面部一阵抽搐,眼睛扫过灰狼才想起可用此人做为威胁,让人把刀架到了灰狼脖子上。
苏子鱼一顿,他清楚上层士族的观念里并不看重下人,苏秋这样做也并非等于明白两人之间的情谊,明明知道应该表现得漠然一些却偏偏说不出狠话来,只得坐起来骂:“卑鄙,卑鄙!”
苏秋看他仰得高高的脑袋恨不得一巴掌甩上去,伸着脖子回骂他无耻,转念又觉得跟这么一泼皮计较对骂有失身份,悻悻地挥手让兵士把灰狼和斗鸡一样的苏子鱼推进了软轿,抬往宫中。
西秦国主乞伏坤明是西秦的第三世皇帝,继位不足十年西秦版图已扩大了十之三四,朝中一遍赞誉。不过底下满朝文武也有微词不满的,连晋朝也都知道,说其人刚愎自用,太过自负偏执并非明君。这种人往往狂妄骄横喜欢记仇寻衅,所以司马兰廷特意嘱咐了勇、勤二人来阻挡苏子鱼入秦。
只可惜因缘际会,还是走到了最坏的下场,苏子鱼被逮住了。
那软轿一径抬进了宫门,苏子鱼和灰狼被赶下来时已在某座殿院前,抬头看去上书“承景”二字。苏秋走在一太监身后低眉顺脸的,身边侍卫换了一拨,又被推押着走了半晌到了一处游廊下侯着。
苏秋进殿没过多久,里面有人来宣。旁边侍卫就伸手推他,苏子鱼横眉看过去:“你再推试试!小爷就躺地上不走了。”一直守在旁边的锦衣武官面色有些难堪,示意侍卫放手让他自己进去。
苏子鱼慢慢悠悠迈步踏入,顺着苏秋的身影看过去,书案边一个男人坐得笔直,身形高大神态森冷,颀长的身形散发着张狂的霸气。
看苏子鱼浑身污泥脏做一团,乞伏坤明转头似笑非笑的对苏秋说:“苏爱卿辛苦了,看来请司马小公子前来费了你不少力气。”那武官凑上前在他身后一阵耳语,西秦帝王眼中慢慢升起一股玩味,盯着苏子鱼的双眼灼灼生光:“怎么如此怠慢贵客,快来人松绑给司马小公子擦拭擦拭。”
粽子一样的苏子鱼早不请自动坐了旁边的胡椅:“好了,我知道我家那个老头得罪了你们,我娘也……嗯,总之我家确有些地方对不起你们。你看你是要打要骂要踩要踏随便你,可我师叔师伯他们都是出家人,也没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就把他们放了吧。”
乞伏坤明但笑不语,看小太监上来给二人松了绑,端来温水,灰狼接过来拧了巾帕给苏子鱼搽脸拂衣。洗过三盆水,苏小哥衣服稍净脸蛋儿洗出来了,乞伏坤明玩味的眼神渐渐显露出失望。
苏子鱼一身黑皮擦都擦不白,敛了眼内神光的样貌虽算俊朗却并非多么出色,长乐亭公主的儿子长成这样令一心期待的西秦皇帝大觉扫兴,因和印象中羞花闭月的美颜相去太大也失去和颜悦色的兴致。眯了眼睛,漠然道:“司马小公子是西秦难得的贵客,怎说打骂践踏?送小公子下去好好休息。”便不肯再多浪费时间。
说得还算好听,不过这一送就送到了大牢里。
苏子鱼平生第一次坐大牢,大概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委屈的一天,又担心奉勇奉勤和上东明寺诸僧一时难忍消沉。灰狼抿着嘴靠墙自责,他本不是柔细善言的人,虽然心疼也没有多少宽慰的话。牢房里尽是低迷之气。苏子鱼缩在灰狼身边直后悔没信司马兰廷的话,如今自己深陷囹圄,还带累了别人生死不明,应该不入西秦径直带着僧侣团回国才是。
平时尚不觉得,人一旦陷入困境人就会脆弱很多,心头努力压抑着那点难过怕烧成了通天大悲,想着司马兰廷也许会来救他,又勉力自己振作起来。身上的穴道两股真气一冲就解开了,谁能想到他小小年级已达致境,都防备错了人。苏子鱼用手捅捅灰狼道:“等晚些时候我用神识搜索看看,先得把师叔和奉勇他们找到再想办法,你给我护法。”
灰狼点点头:“没要紧吗?你在许昌时……”
苏子鱼正要回他,听过道有脚步传来急忙住嘴,那脚步近了二人看过去眼睛一亮:是奉勇。
奉勇被几个狱卒仍进了隔壁狱间,像是受了伤已被简单的处理过了。
苏子鱼急忙靠过去隔着铁栏去撑扶,奉勇才叫一声:“二爷”便觉得一股宏薄玄和的真气缓缓度了过来,精神为之一振。狱卒瞧不出端倪冷冷看了他们几眼,转身走了。
“小勤呢?”
奉勇顿了一下,低声回道:“去找人时我让小勤在寺外等着,他没有和我一起被捕捉,想是……逃了。”
苏子鱼心头一疼。没有被抓,除了逃也有可能是……死了。
“我师叔他们……?”
奉勇脸色暗沉:“西秦早有埋伏,我一进妙法寺就被围攻了,并没见到大师等人。现下……实在不清楚。”
苏子鱼为奉勇理通了淤血拥堵的经脉方收了功,淡淡道:“没关系,我用神识搜索定能找出来他们。”
百卌三鱼困西秦(五)
可事实上,苏子鱼用神识细细搜遍了牢房和整个西秦皇宫却一无所获。灰狼怕他损耗过大,会重蹈许昌覆辙坚持不让他长时间持续行功。
苏子鱼也非当日一般行事莽撞,懂得量力而行。如今他功力日渐深厚,道家纳气之法主外,佛门心法主内,体用双彰,远非昔日可比。只要小心,绝不会出现上次油尽灯枯的局面。不过诺大个西秦皇城,人事纷繁难辨又不是真正得了神通的人想用神识搜索之法一一查看却是困难重重,恐怕再深厚的内力都支持不了多久,只能寄望运气好能及早找到了。
休息复休息,整整用了一天时间却毫无所获。三个人商量了一下,都认为乞伏坤明突然发动,应该不单单是为了当年仇怨那么简单,可找不到慧清诸僧行踪等于被人捏住了七寸,半点不敢动弹。
一筹莫展之际,苏秋带人出现了。
三人早早听见牢道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