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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丁原虽然人依旧笔直的站立在原地,但身上衣裳早已湿透,淡淡的水汽不停朝上蒸腾,身躯也下意识的微微震颤,一张脸更是忽红忽青,不断变换颜色。
站在六合道坛上的翠霞六仙自是首先发觉丁原异状的人,淡言真人与丁原相处经年对这个徒弟的秉性再熟悉不过,一看丁原模样,立刻便明白定是他偷着运功炼气却出了岔子。
淡言真人脸上青气一闪,以传音入密的神功低喝道:“丁原!”
他这一声连嘴唇也未曾动过半分,即便近在咫尺的罗和与淡怒真人也没有察觉异样,但束集成丝的话音通过无上真力,传入丁原耳朵里,何啻是一个平地春雷?
丁原神志本已迷失,但在淡言真人一喝之下,心头蓦然一醒。
老道士见情势危急,在那道喝声里融入了“定心咒”
的功法,这才暂退丁原心魔令其一清,不然就是旁人在他耳朵边喊破喉咙,怕也没有丝毫效用。
丁原仿佛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由里而外燃烧起来,丹田内那团水珠在不停的热火蒸发煎烤,偏偏自己的后背上有一片凉意徐徐传来,可惜太过微弱了点。
丁原心中一奇,立即醒悟到那是背在身后的雪原剑在努力护持自己的心脉。自己怎么把它给忘了?如今说不得也只好试试了。
当下神随意走,意念集中在雪原剑上,依稀感应到竹剑微微的震颤应和。
不可思议的事情亦随之发生:雪原剑上忽然生起一股沁人心扉的清流,自丁原的大椎穴轻柔的流淌进体内,沿着他周身经脉徐徐游走,所到之处与丁原体内灼热的真气不断融合为一。
起初效用似不明显,但那清流竟宛若无穷无尽,源源不绝的涌入丁原的体内,在运转一个周天后注入丹田。
热浪徐退,清凉渐起,丁原的神志亦逐渐恢复过来,却发觉这股清流在丹田内周转一圈后,竟托起那团水珠也似的真气直冲天关。
仿佛听见耳边“轰——”的一声,丁原的眼前一阵金光晃动,只觉得神思在这一瞬间突然破体而出,冲入无尽的虚空!
原来在雪原剑的护持之下,丁原误打误撞终究参悟到“地火无名冲太虚”,一缕元神在真气的催动保护底下,第一次游离本体。
不过他毕竟修为尚浅,这感觉又在一瞬间消失。随着真气退潮一般回流,在经脉里跌宕起伏,汹涌澎湃,丁原的元神也回到体内,但他分明可以清晰感受到每一缕清风吹拂过发丝的痕迹,虽然没用眼睛去“看”,却已将周围数十丈的动静尽收眼底。
更玄妙的是,丁原察觉出自己的身体从这一刻起,好像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连每一口呼吸都可感应到天地因之产生的细微变化,这种奇妙的滋味实在难以用言语描述,却又那么真实的发生。
当真气回到丹田,竟凝成小团状不住的旋转,吸纳着储存在丹田内的六十年真气。
虽然这般一丝丝的吸纳,不晓得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将一个甲子的功力尽数化为己有,但至少它已逐渐开始接受丁原的掌控。
丁原并不十分清楚,刚才他已经迈过了无数人终生也不能突破的一道关槛。
芸芸众生,有意修炼成仙者何止万数?但他们当中绝大部分却只能止步于入室的境界,而无法达到初步沟通天地灵气的观微层次。
要知在观微境界之前,所有的修炼主要依靠自己刻苦修行,发掘体内潜能,但人虽万灵之长,亦不过数尺之躯,毕竟有限,惟天地无垠,日月无寿,要突破人的极限,惟有依靠天地之力。
故此,进入观微境界的修行者,便宛如一个偌大的磁场,一面汲取天地精华之息以为己用,一面开始培育元婴以期大成。从这个阶段起,通向天道的大门才算真正开启一道缝隙。
丁原抬起头,迎面正对上淡言真人的目光,木讷里竟透着一分关切。但见到丁原神色恢复如常,淡言真人的眼睛却立刻下垂,仿佛只有地面才是他最感兴趣的地方。
罗和等人当然也注意到丁原的情形,暗自诧异这个少年方才眼看要走火入魔,却竟然这么快就安然度过。罗和刚才已用传音入密吩咐自己的长子罗鲲随时准备出手救助丁原,现下看来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看见丁原眼眸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神光烁烁,罗和心里禁不住赞叹道:“好小子,真会抓功夫,短短半个上午修为居然又精进了一层!”
仪式结束后,飞瀑斋摆下上百张宴席,款待各支同门,而剑会比试的第一轮也将从下午开始。乘着大伙用饭之际,飞瀑斋的弟子俐落的在百丈坪上搭建起三十多座擂台。
所谓的擂台其实就是以竹竿柱地,红绸环绕,形成一个五丈长宽的空场,比试便在这里面进行。
在百丈坪入口处的照壁之上,参与比试的二百八十九名弟子的分组情况,已经用榜文张贴出来,与阿牛同在一组的另五人名字也赫然在上。
丁原顺便又看了眼与姬雪雁同组的对手姓名,却一个也没听说过——实际上这三年里他接触的三代弟子除了姬雪雁外也没几个。上回姬雪雁提到的罗礁等人俱都作为种子高手直接晋级,最早姬雪雁也要进到十六时才会撞上。
没看几眼,阿牛便拉着丁原早早来到擂台边,仔仔细细把擂台里里外外查看了好几回,连一颗小石子也要小心翼翼的拾起来放到场外。
另几个人在同门师兄弟的陪同簇拥下陆续也到了擂台旁,许多人彼此早都熟识,立刻亲热的互相招呼问好,却单单没有人理睬阿牛与丁原。
阿牛和丁原孤零零站在一边,等着比试开始。
丁原见对面几个家伙个个意气风发,视两人如无物,不禁心头有气,于是低声对阿牛说道:“待会儿好好打,给咱们紫竹轩争口气!”
阿牛先是“哦”了一声,马上又苦着脸小声道:“可无疑师兄他们都很厉害,我怕不是对手。”
丁原忍不住苦笑道:“你也太老实一点了,还没开始比试就自己先泄了气,干脆还是别上了吧。”
阿牛摇摇头,憨憨道:“丁小哥,你放心,我一定不给师父丢脸!”
丁原反而担心这个家伙蛮劲上来,不顾死活要和人家硬拼到底,到头铁定要吃大亏,虽然剑会比试严禁同门相互恶意伤害,更不允许有人以两败俱伤的招式死拼,更设有一位“淡”字辈的长老级人物坐镇仲裁,但是刀剑无眼,又况且是仙器横飞之时,怕是谁都很难真正拿捏好分寸,当下道:“阿牛,我送你一句话,到最危险的时候一定要记起。”
阿牛问道:“什么话?”
丁原一字一顿道:“打不过,就认输!”他这么说,实在是不怎么看好阿牛。莫说阿牛修炼的时间也不过十多年,如何跟那些可能已有一个多甲子的老道士老头子相比;就是那副傻不楞登的模样,也不能叫人对他抱什么希望。
阿牛一楞,却还是点点脑袋道:“我晓得了,丁小哥。”
这个时候,一个半死不活的老道士手里拿着一张名单,施施然走到擂台旁边。懒洋洋的叫道:“紫竹轩门下罗牛!”
罗牛大声应道,迈步而出。
丁原看了眼那个头发稀疏、胡子喇茬的老道士,心想:“这个糟老头不晓得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看样子比老道士更古怪。”
那个老道士似乎感觉到丁原的目光,淡淡扫了他一眼,就如清风拂面了无痕迹,那双昏黄的老眼里更无半点精光。
丁原初不以为意,蓦然醒悟道:“就是普通翠霞派弟子的眼中也会有神光四射,何况是这个不知道多少岁数的老道?看来他已到了反璞归真境界,端的是深藏不露。”
于是轻视之心尽去,但再端详那老道士时,他已继续念名单道:“九悬观门下无垠!”
一名瘦长的中年道士应声而出,他一身黑色道袍,相貌颇为俊雅,但微微上挑的眉毛却显得有些倨傲。九悬观乃淡怒真人驻驾所在,无垠道人是他座下第七弟子,入门早超过六十年,因为修为精深,故乍看上去倒像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
无垠道人大器晚成,起初几次剑会比试籍籍无名,却从上两届开始连续闯入前三十二位。这回苦心修炼了整整五年,自是有为而来。
丁原见阿牛与无垠道人走进擂台,知道第一轮的比试即将开始。他有心去打探一下姬雪雁的情况却分不开身,但想来以她的修为开始几战应不会有什么问题,还是先看看阿牛再说。
至少,不要输的太惨吧?
那老道士慢悠悠走到擂台中央,猥琐的身子比阿牛整整矮了一头多。他扫了眼阿牛与无垠道人,慢条斯理道:“比试的规矩在榜文上都已经写明,我再重申几点,首先同门切磋意在互促,不得恶意伤人,若有一方认输或者出了擂台,又或者明显不能再战,比试便算结束。如果半个时辰内分不出胜负,则以平手论。
“旁边人等围观不可利用各种手段干扰比试,不然以门规处置。你们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两人齐声答道。
老道士点点头,徐徐退到擂台边角,嗓门稍稍提高一些叫道:“比试开始!”
阿牛朝对面的无垠道人抱拳一揖道:“无垠师兄,请手下留情。”这句话他在五年前观看剑会比试的时候就已经牢牢记下,今天总算是用着了。
无垠道人还了一礼,淡淡道:“罗师弟,请!”
阿牛连忙摆手道:“你是师兄,入门比我早过好几十年,还是请你先出招吧。”
无垠道人一怔,然后点头道:“好,如此贫道多有得罪了!”
“吭!”的脆鸣,背后的长剑吟松自动弹射而出,无垠道人宛如脑后生眼,反手将三尺青锋握于掌中。
这手功夫看似漂亮,其实修为进入“登堂”境界的弟子皆可催动体内真气办到,但要像无垠道人这般轻描淡写,却不知要下多少年的苦功。
擂台周围爆出一片喝采,多数都是九悬观门下弟子为同门加油鼓劲。相形之下阿牛拔剑的姿势就普通许多,老老实实伸手把沉金古剑自鞘中抽出。
这沉金剑乍看上去就如阿牛一般毫不起眼,黄铜色的剑刃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