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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煜云掀开轿子的窗帘,眼睛深思地望着天上久聚不散的乌云,同时又对四周看了一眼,仿佛在期待着什么,若是此刻有什么人注意到他,必定看到他的紧张之色已溢于表。
陈如风潜藏在木箱之中,软绵绵的褥子垫在他背上很是舒服,只是过于气闷罢了。他也没打算出去饱受风吹雨打,便安安心心地躺在这里,左拥右抱着两个花瓶,一时无聊,竟吹起口哨来。
蓦地,急风劲吹,空中叶声沙沙。
风把那些粗长的雨滴卷进来这个天然的遮雨棚之中,让众人又是一阵狼狈,个个人悔恨没有带雨具在身,任凭这阵风雨横扫而过,也只能心中怨骂一番老天爷了。
陈如风听得那一波接一波噼啪的响声,心中一阵欢乐,暗赞自己的聪明,事先找了这个躲雨良地。
却是,暗暗之中,有一诡异杀气,隔着箱子透了进来。
陈如风双眼陡然睁大,外头雨声更响,他几乎感觉到这个箱子是暴露在狂雨之中了,没有半点遮蔽。
一切的声音,戛然而止,只有雨打风吹之声,以及一阵阵无声的肃杀。
陈如风全神贯耳,那股诡异杀气,愈来愈浓,竟是在近在咫尺间。一阵阵兵刃的锵锵声,在风雨之中依然清晰可听。
难道外头,忽而遇到了什么敌人,剑拔弩张起来?
陈如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知道此刻轻举妄动,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兵刃交击声、惨叫声、气劲爆裂声,不断传入耳际,也不知道那些寒彻人心的惨叫声,是敌还是友发出的。
树叶,舞得更为狂妄,似乎欲掩盖那激烈的打斗之声,喊来风雨助阵,也只是杯水车薪,激斗声更为巨大,马儿厉声嘶鸣,带着几分凄惨栗然。
血腥的味道,充斥着这个荒外之地。雨水流淌,却洗刷不了地上浓厚的血污,树干之上,可怖的血迹绕了一周,触目惊心。
茫茫苍天,似乎也不忍心看着这一幕,乌云更黑,仿佛要把天公的脸遮起来一般,永不停歇的雨水,也不能停止大地之上,这场血腥的杀戮。
除了天地的惊风狂雨之声,一切,重归入自然之中。
静得,只剩下苍天悲泣!
陈如风已是隐隐猜到了,外头所发生之事。但他还是不敢移开箱盖,出去一看究竟。他的心怦怦狂跳,无可遏止地跳动着,不断地对自己重复道:“不会是真的……不会是真的……”
忽然,人声传来,但在陈如风耳里,也只是叽叽咕咕的声音,完全听不出个所以然,明显并非汉语。
又有一阵叽咕声,凭着语音可辨这是另外一个人发出的,两人似是在争辩着些什么,可听出他们语气之中的火爆与愤怒。
另一把声音传来,这是第三个人的声音,也是叽咕叽咕的,但显然这个人有足够的威慑力,另外两人的声音立刻缓和起来,又是叽咕叽咕地说个不停。
接着所能听到的是,踩落在地上落叶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个人忽地惊呼一声,从他焦急的语气之中,可以听出,他忽然想起了些什么。另外两个人也叽咕叽咕地回应着,接下来便是一阵沉默。
陈如风双目之中充满了惊惶,此刻他的耳朵中传来的便是,几个渐渐靠近的脚步声,目标正是他所藏身的大木箱!
脚步愈近,陈如风心中已是方寸大乱,焦急地左右各望一眼,只有冷冰冰的箱壁对着他,一时间无处可藏。
脚步声,却是近在耳际一般。
一只手搭到箱子边沿上,箱中有一阵异动,吓得外头的人一惊,那只手也下意识地缩开。
箱盖几乎是被破开的,一道绿影冲天飞出,模糊不清,在雨幕之中幻出一个个从下至上的残影,直接往顶上那茂密叶丛穿去。愈高处,雨势愈强,似是天空倾尽全力,要把这个渺小的身影往下压一般。下面的几个人影一见情况不妙,竟有漏网之鱼逃脱,连忙随着这道绿影追去。
陈如风连望都不敢望地面一眼,直接作缥缈幻影乱窜。一时之间,无数叶片滑过身体,一阵削肉之感透过手臂,灼热地传遍全身,很是痛苦,大概是被什么树枝等锐利之物划伤,但他却不敢有一刻停歇,后面正有人在穷追不舍,他只要敢稍微一顿,后面的人便会立刻追上来了。
嗖嗖的气劲破空声从身后传来,陈如风猛地上移身体,他感到一道凌厉的真劲从自己脚下卷过,自己略迟反应片刻,恐怕已被这凶猛气劲击破身体,倒地毙命了,看来这些人下手毒辣,是绝不会留活口的了。
又是一阵如急箭一般的气劲从自己的左侧身擦过,凶险至极,陈如风边飞边躲,他已故意挑选林叶茂盛之处躲避,却依然甩不掉后面紧随着的人。心念急转,他猛地提一口真气,速度疾如迅雷,快可作风,穿过几棵茂叶大树,然后将真气运转至若有若无之境,心中暗喝一声,似与空气融为一体般,消失不见。
施展出“虚”的陈如风,微微背靠在一根树干上,屏起呼吸,他已看到原来自己所经过之处有一人影飞出,竟是一黑衣蒙面人,停在离自己不过十尺之处,左右张望。
陈如风在心中连连叫苦,祈求此人尽快离开,岂料那蒙面人竟绕着陈如风所靠着的树干开始转圈悬飞,久久不肯离去。
蒙面人眼神狐疑,不断地在树干上检查着,似乎觉得陈如风藏身在这颗树干之内。陈如风心中又是一阵惊慌,心惊肉跳地盯着那个蒙面人,他甚至感到自己的心跳声会暴露自己的藏身之处。
果不其然,蒙面人似是发觉了些什么,蓦地转过头来,飞到遁入虚中的陈如风面前,隔着空气与陈如风对视着,虽然在那蒙面人眼中,面前只是空荡荡的一片,只剩下粗壮的树干。
陈如风的后脑勺都贴在了树干上,连呼吸都不敢有,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面前这个眼神凶厉的蒙面人。
雨水顺着树干落下,陈如风感到自己背上一湿,身体向下滑了些许,摩擦过树皮,那蒙面人眼中精光突现,一掌往陈如风所在之处击去。陈如风连忙急转真气,向上腾飞,现出身影,蒙面人那一掌击在树干之上,立刻树干皱褶上出现了深深凹下去的掌印,可见此人功力之深厚。
蒙面人见陈如风现出身影,冷笑一声,幻起漫天掌影,往顶上的陈如风疾冲而去。陈如风心想这样一直东躲西藏也不是办法,但此刻也容不下他多想,只好功聚双拳,一个倒翻身,迎上那雨中缭乱掌影。
一声轰然,拳掌相碰,两人均被对方震开,陈如风乃是以速度弥补自己功力不足的劣势,再加上对方是自下而上的攻来,陈如风便觉得自己有一拼之机。岂知这一下交击,竟令自己体内真气翻涌,喉头一甜,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在半空散成一朵血雾,而蒙面人只是身体略略往下一压,看样子也并无大碍。
陈如风接着这反震之势,急速往上腾升,重新调转身体,头部朝上,似欲穿破苍穹一般,这一下子连蒙面人也鞭长莫及,看着天空之中,陈如风在不歇的雨滴之中,身体逐渐变小,直至完全消失。
第三章:林中雨后
雨,已然轻缓下来,本来肆虐天地的水幕,变成了低泣的淅淅沥沥,滴打在泥土地上,更添深沉,乌云变成一缕缕如丝一般的碎云,在微微泛黄的天边,静静地如小舟荡湖一般,漂浮着,仿佛刚刚才平息下怒火。
一个人影,逐个逐个艰难的脚步,踏着地上零落碎叶,往前迈进着,似乎脚上绑着重千斤的巨石,令他的每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般。他全身衣衫褴褛,伤痕斑斑,嘴角更有未干血迹,他的眼神迷离,尽是落魄之色。
迷蒙细雨,陈如风就这样拖着千疮百孔的身体,一步,一步。
经过无数番追逐赶杀,陈如风已经是筋疲力尽,用最后一丝力气把那些人撇开,躲藏在一个利刺遍布的叶林之中,尽管是痛苦不堪,却也是只能苦苦闭口忍受,直到过了大半天,在确认那些人已经放弃搜寻他的踪影之时,他才重新爬了出来,却已是内外俱伤。
凭着直觉,陈如风时不时要把手按在树干上粗粗喘息一番,才能继续行进。还要留意地上树枝,一不小心便被那些不起眼的枝节绊倒。
愈往前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愈是浓重,陈如风的心更为一沉,却是加快了脚速,但奈何身体却不由得他,在小跑了几步后,他重重地往前倾倒,摔在地上,脸庞狠狠地与地上泥土贴在一起,徒添几道黑痕。
他倔强地爬了起来,没有理会脸上已是污黑满布,继续,永不止步一般,向前拖着身子,走着,走着……
夕阳终于刺出一道金黄,在树叶缝隙之中渗落,凄凄夕色,降临于这片满目疮痍的树林之中,带有几分怜悯,此时已是乌云尽散,落霞处处,远处西方,一片黄红相接的海洋,浩瀚无边,又夹杂着一点神秘,大概是身亡后的人的魂魄,都会到往那处吧?
陈如风的身体,僵了下来,如木头一般,看着面前状如炼狱之境。
鲜血涂地,一具具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个个死不瞑目,从他们惊恐万分的表情来看,他们几乎是没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人杀死了。一些勉强醒觉过来的士兵,则被自己的兵器倒插着,或被钉在树干上,或被嵌在地上,血腥可怖。
陈如风用尽最后的意志,驱动身体,往前进,他感到自己的勇气正在逐点逐点被蚕食,而软弱正逐渐占据上风。
他走到这个修罗屠场的最中央,尸体横陈在自己双脚四周,气息断绝,一双双无光的眼睛,或看着天际,或盯着自己,而这些人在几个时辰之前还是活生生的,现在看到这般情景,又会是何种感觉?
陈如风低下头来,躺在自己脚下的,那个冰冷依旧的面孔,是那样地熟悉。他不自觉地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