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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与酒狂分手后,一年来,他曾经到处打听落魄穷儒的消息,可是他失望了。
今天,他无意中发现了落魄穷儒的手书,语气显然是向某人求救,而且处境殆危。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脸色一变,厉声问:“你这扇坠从何处得来的?”
癞龙大惊,气色不对,打一冷战说:“这……这是我自己的东西……”
右粯一把揪住癞龙的耳朵,叱道:“该死!你,不说实话,我要将你分成八块。”
“哎……我……我……”
“说!你要命不要?”
“我说。昨天,你睡的地方,死了一个老家伙,我在他身上掏来的。”
“可耻!你偷死人的东西?”
“反……反正他……他死了,何必让他带……带进土里去?”
“那人长相如何?”
“七老八十,相貌平凡得很。左眼失明,有乱糟糟的胡子。”
右粯松了一口气,至少,死的不是落魄穷儒。但再一想,又担上了无穷心事,人死了,他向何处问消息?
“你知道纸上写了些什么?”他追问。
“我?我只认识四个字。”癞龙龇牙咧嘴地说。
“哪四个字?”
“一、二、三、十。这四个字,很好认。”
“去你的!那人呢?”
“店伙报了官,说是老死的,当天就埋了。”
右粯将酒葫芦向癞龙手上一塞,将纸包纳入怀中说:“给你,抵债。”
他找到店东,问老死人的消息。据店东说,老人自称姓罗,早上落店便已奄奄一息,午后不久便咽了气。
据码头的人说,老人从上江来,乘坐长江船行的客船,是被船伙计赶下船的。随身只带了一个小包裹,里面只有一套旧衣裤,两双换洗的布袜而已。为了这件事,店里不但赔了棺材和店饭钱,还得往衙门里跑了不少趟。
他向店东讨老人的遗物,但遗物已送入衙门了。
毫无所获,他感到心焦,便向店东问:“请问店东,这附近可有叫章华台的地方?”
店东沉思片刻,摇头道:“客官,我们这里没有台,小地方,没听说过。”
他不死心,请店东询问所有的店伙,依然毫无所得,没有人听说过章华台。
他立即外出打听,花了五两银子,找来三四个地棍询问。结果,五两银子白花了。
既然罗老人是被赶下船的,唯一的线索是找到长江船行的客船打听,但船昨日近午时分便离埠了,目下可能已经到了武昌啦!
第九章 章华山庄
……………………………………
长江船行的客船,上走夷陵州,下迄南京,他只有向上追寻章华台,如果往下追,时不我予,来不及了。
他重新到了码头,花了二十两银子,雇一艘快船至岳州。客船的前一站是岳州府,先到岳州府再说。
船人手不齐,夜间不能开,说定明早破晓时分发航,保证他三天可以赶到。
他回到客店,心乱如麻。
客人们都睡了,癞龙睡得像条猪,鼾声雷动,似乎连屋子也在摇。
今晚他不用打算入睡了,心中有事,本来就难以成眠,再加上癞龙那打雷似的鼾声,他哪能合眼?
为了救落魄穷儒,他可以毫不假思索地上刀山下油锅,决不迟疑,但目下毫无头绪,怎办?他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呼噜噜……呼噜噜……”癞龙的鼾声委实惊人,更令他烦躁不安。
终于,他受不了,猛地手起掌落,“叭”一声给了癞龙一耳光。
癞龙从梦中惊起,急叫:“哎呀!什么事?什么事?谁打我?”
他哼了一声,不耐地说:“是我,我揍了你一耳光。”
“你……你怎么打人?”
“不打你打谁?你他娘的像条猪,鼾声可传十里外,你让不让别人睡?”他气虎虎地说。
癞龙苦笑,垂头丧气地说:“老兄,天生的嘛,又不是我要打鼾,你就包涵些儿吧,我怕你好不好。”
“不行,不许打鼾。”
“老天!这……”
“不然你换房间。”
“好,好,我……我另找地方睡。”癞龙泄气地说,怕定了他。
“且慢!”
“你……”
“我问你,你到过岳州府?”
癞龙拍拍胸膛,自负地说:“在下跑遍了大半壁江山,你问我到过岳州没有,笑话了。”
“你知道岳州有座岳阳楼?”
“哈哈!连小孩也知道,那是府城的西门城楼,面对着烟波浩瀚的洞庭湖。”
“喝!你出口成章,不像是个不识字的人呢。”
“人人都这样说。”
“你知道章华台在何处?是在城内么?”
癞龙不假思索地说:“这表示你没到过岳州府。”
“什么?”
“岳州府城没有章华台。”
“那是说,你知道何处有了。”
“当然。”
“少吹牛,说说看。”
“在华容县城内,那是城内大户人家游玩的地方。”
右粯一怔,如果章华台是城内的名胜,自然是人人可到的公共场所,为各方所瞩目,落魄穷儒为何会失陷在内?
他追问道:“你到过华容?”
“在那儿混了个把月。”
“章华台有楼有阁么?”
“哈哈!见鬼,只是一座砌石为基,高仅丈余,上面建了一座亭子的地方而已,哪有什么楼阁?”
“那就怪了,章华台该是江湖朋友活动的地方。”
癞龙哈哈大笑,说:“原来你说的是那座章华台,那当然是江湖朋友活动的地方。”
“哦!章华台有两座?”
“那一座其实是一座山,名叫台但不是台。”
“说说看。”
“在华容县东三十里左右,地名叫黄湖山,下临华容河,上面拔起一峰,叫章华台,后面有座小山叫做小尔山。这一带是猎户常到的地方,那儿的雉鸡又肥又大,野兔每只重七八斤。”
“章华台有江湖人?”
“前年那儿建了一座章华山庄,有江湖人往来,但庄主是谁,外界知者不多。我也不知道底细。”
“给你买酒喝。”右粯说完塞给对方十两银子。
癞龙盯着手中的十两银子发怔,不住喃喃自语:“这小子怎么了?大发慈悲用银子打发我?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右粯已下床,带了小包裹走了。
救人如救火,已经知道章华台的所在,他怎能等船走?恨不得胁生双翅飞抵华容。半夜三更他犯禁越城而出,披星戴月展开脚程飞赶。
从岳州府城西码头,乘渡船到达对岸,走驿道至华容全程一百六十里,经过不少山,甚不好走,而且沿途行旅稀少。平时往返府县之间的人,大多是乘船。如果有风,一天便可驶到。
三更末四更初,右粯赶到城西码头,既没有渡船,也无法雇舟。他已感到疲倦不堪昼夜兼程赶得精疲力竭,一天加一夜又半,他赶了四百余里,用心急似箭四字来形容他,丝毫不算过份。反正已无法再赶,乐得乘机好好休息等待天亮。
他在码头一处偏僻角落,蜷缩着以包裹作枕,不久便沉沉睡去。
朦胧中,他听到依稀的语音,警觉地醒来,屏息倾听。
不远处蹲着两个人,正在低声谈话。
天将破晓,但仍难看清相貌。只听一个身材稍矮的人说:“允文兄,不管怎样,咱们都该前往一行,助天星兄一臂之力。”
允文兄冷笑一声道:“重山兄,那些老不死都是孤僻恶毒的人。天星兄引鬼上门,不听朋友的忠告,目下果然出了事,这才急起要朋友帮忙,咱们能对付得了那些功臻化境的老不死么?告诉你咱们即使前往,也解不了天星兄的困境,说不定反而饶上一命,何苦来哉?”
“允文兄之意,要置之不理?”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恐怕道义有亏……”
“在下并不欠天星兄的。”
“这……兄弟却欠了天星兄一笔人情债。”
“人情债是一回事,怎能与生死交关混为一谈?在下已决定了,你是否前往,可自行斟酌好了。”
“兄弟确是不忍隔岸观火。”
“那么,你快走吧,我替你张罗一艘快船。”
“很好,那就麻烦你了。”
允文兄走向码头,一面说:“船不必到华容,到华容口便沿华容河上航,可直抵黄湖山下。”
“允文兄,你交代舟子岂不方便些?”重山兄说。
“那是当然。”允文兄点头说,探手怀中取出一面三角小黄旗,递过说:“这是兄弟的信记,你带在身边备不时之需。”
“这是说……”
“船发君山以西,石门山以东,你可能碰上洞庭蛟的弟兄。有兄弟的信记,当可平安无事。”
“谢谢。咦!你怎么啦?”
原来允文兄突然旋身反掠而出,远出三丈外,像一头发现猎物的豹,站在一堆货物前讶然叫:“我分明发觉身后有人,怎么又一无所见?”
重山兄警觉地从另一侧绕出,两人遍搜一周,鬼影俱无,苦笑道:“允文兄,也许是你眼花了。”
允文兄吁出一口长气,摇头道:“也许是真老了,不中用啦!”
重山兄呵呵笑,撇撇嘴说:“是不是你心中有所顾忌,因而疑心生暗鬼?你既然不去,怕什么?”
“我怕你。”允文兄毫无表情地说。
“怕我?”
“怕你被人跟踪,阻止你前往助拳。”
“不会吧?我……”
允文兄突然一声沉叱,扑向五丈外一根缆桩。
黑影暴起,接着是一声长笑,棍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