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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小苗轻轻地,轻到别人根本察觉不到地,叹了口气:“要不你跟着这个曲子,试试看?”
琴声响了,巍巍乎有如高山。
望山的陡峭,登山的艰难,山路九转回肠迷人眼,悬崖绝壁之间一线天,荆棘满目,巨木拦路,狼吻猩涎,虎豹踞前——壮士长剑!斩草木、驱猛兽,历尽艰难不畏险,崎岖路敢独自攀,待旭日,望群山,脚下浓雾成轻烟,藐豪情冲天!
——这正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正是一曲激情时,苏润舞得兴起,一剑在手化出绚烂天河,然而……
“咚”,琴声戛然而止。
“怎么?”
“断了。”文小苗怔怔望着琴,喃喃又重复一遍,“断了。”
“断了?什么?”
“是琴弦,琴弦断了。”
苏润呼吸急促:“不会是……大师兄……和闻笑出了什么意外……”
——出了意外又怎样?
闻笑身上已不知添了多少道伤。若非刚才躲得快,一只手臂怕早就完了。“大师兄真要杀我?为什么呐……”他问,可是没有回答。
叶晨也受了轻伤,但似乎并未影响出招,只是阴沉着脸进攻、再进攻。
闻笑感到左臂火辣辣的痛,汗水落在眼里沙得慌,步子也不那么稳当了,他本想挡开面前那一剑,却忽略叶晨侧面肘锤,自己胸口一阵窒息,气血翻涌,不由自主后退五六步,撞上一棵树后,跌坐在地,鲜血大股大股顺嘴角淌。
挣扎着睁开眼,寒气森森的剑指着他胸口,“你败了。”叶晨冷冷说,“逞强的结果就是这样。”
“大师兄,你告诉我……为什么对我下杀手?”闻笑喘息着问。
“始终都没有人能够比我年轻时出山,你没有想过么?三年前有一个想出山的,结果如何你也知道。”叶晨盯着他。
——那个想出山的少年已经因重伤,死去三年。
闻笑不由开始战栗:“大师兄,你就因为这个‘出山的年纪’?”
“这关系将来衣钵,我必须胜——你是装傻还是在拖延时间?我马上给你个痛快——”叶晨手臂往前一递。
“我要去找他们!”苏润看着断掉的琴弦,心里不由自主慌张起来,“我一定得看看他俩是不是平安。小苗,你跟我一起去后山。”
“后山太大了,而且有专人在山口看着,防止作弊,进不去。”文小苗低声道。
“哎呀,我这就问爷爷去,你呢?”苏润性急。
文小苗迟疑片刻:“我……还是不了。”
“你对你哥一点都不关心?真没办法,是怕看见他被打得很惨吧?那,我走了。”苏润挥挥手,人已远去。
文小苗从屋里取出一盘琴弦,从中挑出一根,换了断弦。“哥,你不会输的,对不对?”他自己问,又替闻笑作了回答,“一定有办法取胜。”
——我真的不担心么?
担心有什么用?我对哥有信心,这就够了,足够。哥从来没有让大家失望过,这次也一定会胜,万一输了……
文小苗皱一皱眉,脑海又浮现闻笑含笑的自信眼神。
“……失败?我不怕失败,更不会失败!”闻笑前晚这么说的,“小苗,即使是山穷水尽之时,就算死也不要失败——呵呵,我当然不会死,别那么担心。”他和文小苗对坐在草房门外,双眸隐隐的兴奋。
文小苗道:“好,我不担心,但……”
“你怀疑我的实力?”闻笑揽住他肩膀。
“怎么会……”
“那就到时候预备一点酒、一顿野味,预备给我接风,然后弹琴给我听——话说回来,小苗你不如也和我一道试试出山,凭你的本事没什么问题。”闻笑兴致勃勃。
“哥,我这几下子剑术,还不够在你面前现眼,出山恐怕早啰。”文小苗微笑。
“哪里的话,你用琴就把我打败了——哎,还想不想飞了?”闻笑逗他。
文小苗沉吟一下:“哥,别说我,你呢?”
闻笑仰望星空,憧憬:“我比你还想飞,想作个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人,不欺负别人也不要别人欺负,能用自己的手作出一些事情……所以,明天我要赢!”
“哥,我永远支持你。”文小苗应声,“你要保重。”
“我永远支持你。”……支持你!支持你!
现在闻笑脑中只有这句话。
流多少血都不在乎,重要的是不能这么死掉!
他几乎没有做到——还好,只是“几乎”,只差一点点。
左手抓着叶晨剑锋,右手剑已挨上对方咽喉。
闻笑一直在等叶晨说出原因,之后,再出手。
叶晨的脸已经成了死灰色:“你……”他只说得一个字,闻笑剑已轻轻划破他皮肤:“大师兄,你大可不必如此担心,我不会和你争衣钵,只想过自己悠闲的日子罢了。”他说着,松掌,放开叶晨的剑,从剑尖下缓缓站起:“要不要我发一个誓给你?”手中长剑一挥,猛然斫去——金铁交鸣。
叶晨手上一沉,不相信地看着闻笑:“你用我的剑……斩断你的?”
闻笑倚着树,道:“若我有欺诈之心,日后人如此剑,怎样?”
叶晨冷笑:“只有这样吗?”他重又扬起剑,挥出一半时忽觉剑身一轻——“你故意两剑交斫,也断了我的剑?”
“而且,还是巧劲。若不贯注内力,就不会断。”闻笑额头流着汗,却是气定神闲,“另外,大师兄我再给你看一个秘密。”他口中叼着自己那把断剑,用右手解开衣带。
“啪嗒”“啪嗒”,衣里一连掉下五六个破掉的血包。
“喏,我流血很多吧,不过不是我的血,是鸡血。”
叶晨盯住闻笑,眼神冷冷的,闻笑明明一开始示弱于己,尚能千钧一发时反败为胜,现在不是表示还有实力跟自己一战?自己剑也断了,占不了多少便宜。况且接下来闻笑还要迎战,以他平时绝不服输的性子,不会戳穿自己——下面的对手更厉害,说不准闻笑就会再重伤——时候自己再找机会也不难,这次……“好,你赢了。”叶晨将剑往地下一掷,转身匆匆走入林中。
“嘿嘿,谢谢大师兄手下留情。”闻笑在他身后叫。
待确定叶晨走远,闻笑才一阵痉挛,坐倒,几乎瘫成一团。
“手……左手已经不能再用了,血也流了太多,还有什么样的试炼?半把断剑能撑下去么?”刚刚他只是一招“空城计”,现下,连撕开衣襟包扎都吃力。
意识渐渐模糊:下一个对手,会是谁……想什么方法取胜……
四、若未翔
未过多久,林中忽然走来一个人。看年纪,三旬上下,面带微笑,文质彬彬,脚步悠闲——他并没有剑,甚至看不见什么兵器。
可就是无剑,他站在面前时依然给人一种压力。
一种不可战胜的压力。
崔岚。
普普通通的名字,甚至带了些女孩子的秀气,许多人都没听过。
然而,江湖中不知道大侠“月牙儿”的人,实在微乎其微!
崔岚五岁学书六岁习武,十六岁一个人遁入深山修习,二十岁至今,经历江湖风浪大小三四百起,诛杀武林败类不计其数。
他也是闻笑最年轻的师叔,同出一门,平时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却不过一两天,彼此功夫都不知底——穿云大师门人甚多,但有成者稀,原因也在一字“悟”,“学”易而“悟”难,“学”是别人的wrshǚ。сōm,悟出东西才是自己的。
况且绝顶高手不一定就是良师,而只有兼收百家才是真正的修习钻研,甚至山岳草木都可引得灵机,悟出道理。
闻笑善“悟”,崔岚更是入山三年,自月轮圆缺中悟得的独家武功,如今,他的对手就是闻笑——一个十六岁少年,身受重创、精疲力竭、只有半把剑的少年!
崔岚不紧不慢走近。
走得越近,脸上笑容越淡,眉心拧起,眼中怜惜浓了起来——破碎衣衫,左臂一拃长伤口深可见骨,身上血肉模糊的大伤小伤乱七八糟。
最触目惊心的,长剑没入胸口一半,右手却还牢牢抓住剑柄,左手却紧紧抓着胸口长剑的剑身,面上表情极为痛苦,仿佛正努力拔出剑来,却已气绝……
崔岚一惊:从来没有弟子在此因为出山试炼而丧命,而且死得这么凄惨!
他心中一沉,赶紧俯身,探鼻息已是无用,只得伸出双手,想托起闻笑尸身。
此刻空门大开。
——闻笑就等的这个时机!
蓦地扬手,尺余长断剑,剑锋正横在崔岚颈上!
“我赢了,请小师叔不要乱动。”闻笑笑着命令。
崔岚不相信的看着闻笑:“你使诈?”
“没规定不许使诈。只要能胜,不择手段。”
“哦?”崔岚此时也还镇定,“不择手段?如果杀了我才能取胜,你会不会动手?”
闻笑一怔:“怎么,要杀……”
“是的,杀了我。”崔岚说得相当认真。
闻笑清清楚楚听见自己声音迟疑一下,然后讽刺地说了两个字:
“去——死——”刺耳笑声。
他也看见自己的剑锋嵌入崔岚脖颈,鲜红温热的血液喷到自己脸上,眼睛里天地火辣辣血红一片,眼前的脸孔却还在笑,竟是……大师兄!
“不——”
闻笑猛地睁眼,眼中一轮其大无比的夕阳正瞪着自己。
“我、我……并不想杀人……还好是梦……”冷汗涔涔。
“醒了啊,有没有舒服一点?”身边一个温和声音响起。
闻笑单手支地,倚着树慢慢坐起,仰头——那人已经蹲下来,和他平视。
“你……小师叔?”
崔岚点点头。
闻笑叹口气:“小师叔,刚刚我在梦里,差点杀了你——小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