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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郎憔悴-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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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痛苦的是,父母虽生育了自己,但是在思想上,像似隔着一层天一样的遥远,他们不明白自己,不了解自己内心的抱负大志。

那种抱负是,不想为大官,却想为大事,不愿为一套仪式习惯所拘束,却愿随心所欲去作一些事,当然是指的为人群做一点事,那是一种清泊的志向,却像天边的彩霞一样的美丽,那是清高的。

尤其是这几天,每当他看到了墙上的那把长剑时,他总会这么想。

“我是有一身武功的,莫非我就这么埋没在家里么?埋没在这软红十丈的北京城么?我就这么把我的意志消沉下去么?”

想到这里,他总会长叹一声,这内心的铅块,压得他太厉害了。

拖着疲倦的身子,他回到了房中,见思云、念雪正在为他整理着应考的东西,把它们放在一个小藤箱子内。白铜的墨盒,用布擦得光可鉴人,水晶镇纸,水晶扁壶,笔筒笔台,一样样往小箱子里搁,念雪见他进来,就抿着小嘴道:“少爷,你要考上了,该怎么赏我们?”

照夕往床上一倒。

“赏你们一人一个丈夫!”

念雪“啊哟”了一声,和思云一并窜起来,就向照夕扑过去,就要哈他的痒。

照夕哪有心情给她们闹,忙摆手。

“得啦!得啦!算我说错了话,你们不要给我闹了!”

二女还是站在床前,娇声哼哼着不停,思云嘟着小嘴,她忽然脸红了一下。

“说老实话,你打算怎么安置我们吧?”

照夕不由皱了一下眉。

“怎么安置?什么……安置?”

念雪撇了一下嘴。

“最会装蒜,不要我们算了!”

照夕不由脸一红,心说:“妈呀!她说些什么呀?”

想着一时紧张得冷汗直流,念雪见他如此,知道他是错会了意,不由噗地一笑,用手一推思云。

“你怎么说话的?什么要不要,看把他吓的,他还当是哪个要呢?”

思云红着脸。

“哪……哪个要?”

念雪哎呀了一声,当时转眸子,睨着思云。

“不给你说了。”

这才又回瞧照夕。

“我们是说,少爷你马上要到别的地方做官去了,我们两个怎么办?带不带我们去?”

照夕这才恍然在悟,原来这个“要”,是指的这个,他怔了一下。

“我去做什么官?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们是听谁说的?”

思云笑道:“你可真是的,你想呀!明儿个你不是考试去了,考上了还不会大小派一个官么?那时候少爷当然要走啦?那时候我们怎么办?”

念雪身子靠了一下床,怪媚人地问道:“带不带我们两个去?”

照夕心中一动,暗忖道:“我真糊涂,这一点竟是没有想到过,这可麻烦了,真要是……”

他想到这里,一时不禁愣住了,思云推了他一下。

“哎呀!说嘛!”

照夕就苦笑了一下。

“真要是当官去,当然要带着你们,只怕不会……”

二丫鬟都不由高兴得跳着直拍手。

念雪安慰他道:“可不要说丧气话,你一定能考上的,昨夜我还作了梦,梦见少爷你考了个探花郎,穿了一身红……”

思云笑着一跳,又推了了她一下。

“你真是,干嘛不梦个状元哪?”

念雪皱了一下眉。

“状元不好,状元都被皇帝留在京里,在翰林院里当个编修,多没劲呢!”

思云点头笑。

“嗯!那就没什么意思了,北京我早就住够了,最好能把少爷分到江南去,苏州、杭州啦,那多好。”

照夕听在耳中,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他很奇怪两个丫鬟居然对官场里的事怪了解,当时任她二人说笑,他只是微笑着,也不插嘴,可是他心里却在想:“你们太会梦想了……”

于是,他不由自主又想到了,自己一人的决定,将会使多少人为之失望,连思云、念雪两个同自己一块长大的丫鬟,都会伤心失望。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可是他不会动摇他原来的决定,他的远大的志向,不是与黄雀比翼,而是与鹏鸟争威;不是用笔,而是用剑!

天亮了,照夕早早起来,他精神很好,当他穿戴着蓝衫,准备去应考时,申屠雷已带着书僮早早来访了。两个书生聚在一块,兴致很高。

前院太太打发来一个书僮,名叫“小蔡”,说是叫他侍候照夕去应考的。

可是照夕嫌麻烦,又把他打发回去了,他就把书箱背在背上,笑向申屠雷道:“我们去吧!”

那种感觉,就像当年他参加省试时一样,他依稀记得那天去考试的神情,也是背负着这个小箱子,那时的心情也和今天是一样的。

早饭后,二人入内拜见了管氏夫妇,二老兴致特别高,老将军告诉他二人道:“听说朝廷钦命文华殿大学士瑞大人,亲自主考,刘侍郎和方侍郎副之。这三个人,一向是严紧周密,瑞大人最讨厌的是行书,你们要好好的写字,可能圣上要亲临考场。”

他又说:“今年不比往前,应考的人特别多,文和殿考棚就搭了一个多月……临场不要心慌,你们去吧!”

二人行礼辞出,随即上路。那石板的垂杨道上,满是青衣彩帽,出没于红墙绿瓦的官道之间。这些来自各处的举子,一个个都怀着紧张愉快的心情,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他们指望着一鸣惊人,其中不乏贫家子弟。

他们更期盼着,十年寒窗下的苦读,今日要出人头地,他们要为“人上人”;他们要“扬名声”、“显父母”,那是和今日的教育不同的。

今天的学子,是不应为“人上人”,而要为“人中人”,要做到社会中坚的一分子,在那里发智慧展抱负;否则,都要为“人上人”,谁愿意在下面呢?至于扬名声显父母这种心思,今日想之,就更落伍了。作者似不必把话扯得太远,因为那时候还是“那时候”啊!

进门后,那些随行的家人和书僮,都被留在外面的敞棚里了。

你看吧!有那亲善的老人、老娘,用手巾为少爷、儿子擦着头上的汗,扇着扇子,轻轻地嘱咐着。照夕和申屠雷,也就暂时坐这“候考棚”内,有那临时抱佛脚的,还捧着书念呢!须臾铃响了,考生都站起来,循着秩序进场,按着号码入座,陪考的却不能进来了。

照夕和申屠雷因报名在一块,所以位子距离很近,紧跟着磨墨润笔,就等着监考的到来好发卷子了。这时候就听见大炮响了三声,全场可都静了下来,一阵沙沙的鞋底之声,进来了一群人。

为首一人,头戴大红宝石顶带,身着官服,外加黄马褂子,足登朝靴,圆脸长髯,一脸正气。他身后一左一右两个全是红顶子的二品大员,这是钦命监考的正副三位大员,他们身后才是礼部的一群小官们,手中捧着卷子,考试这就开始了。

一阵阵展卷子声音,全场连个咳嗽的都没有了,一个四品官宣布了考场规章,等到二次铃响,考试就开始了,一时只听见毛笔在纸上写字的声音,唰唰之声,十分悦耳,至于考的是什么题目,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秋后小凉天,北京失去了酷暑。

看那枯黄的梧桐叶子,由树枝上无声无息的凋零而下,象征着生命的一声嗟叹!

百树凋零之中,独见院中的菊花,粉红墨紫争奇斗艳,它们并不向寒冷的秋风低首,冬青树仍绿油油的,松柏挺着骄傲的枝叶,很像一个伟人的样子。再就是书房边的那百竿修篁了,那细而尖,如悲翠一般的叶子,尤其在秋风里,发出和谐的音律,窸窸窣窣,多少文士骚客,老爱形容它们。

两三只鹁鸽鸟由竹内拍翅而出,飘落在廊下,咕咕地叫着走着,秋风把草地里的一种绒球似的小花,吹得弯腰拱背,唉!这调调儿是如何单调和萧条啊!

管照夕独自一人,无声的负着双手,用礼部制定的学子方步,在半枯黄的草地里走着。

他身上穿着一袭灰色的绸子长衫,被风吹得前后摆荡,看来有些个“飘飘欲仙”之感!

虽然太太早就命丫鬟开箱子给他拿出了袷袍子,那是青面绒里讲究的衣裳,可是他很讨厌穿它。这么多衣服,他却独独爱上了这袭半旧的单绸子大褂,他不独喜欢它的颜色,更喜爱它的瘦弱飘逸。

现在风把它揭了起来了,露出了公子灰绸的裤管,和深灰色的鞋面,他皱着眉,一只手微微地按着衣服,几片树叶沾在他的头发上,他不得不伸手把它们拍下来,他口中犹追念着一些词句,那是什么?

“落花流水仍依旧,这情怀,对秋风,尽成消瘦……唉!……尽成消瘦!”

他念着小王安石(王安石之子)的名句,足下不自觉地涉入一丛花苑,看着迎风晃着的海棠,他就顺手折下了一朵,就口尝尝还有些涩,他又把它随手丢了。

这闲闷的日子真是无聊,他真是有些厌倦了,尤其是这快到黄昏的时候,似乎更显得惆怅,这个家,好像真呆不下去了,他真怀疑那长久的岁月,自己又是如何地度过了呢?

正当他顺着这条花道,要进入书斋的时候,一阵吹叫吵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声音,把这静的气氛,完全打破了。

他心中微微奇怪,因为这府第里,一向是静得可怜,真有点“隔花小犬空吠影,胜宫禁地有谁来”的感觉,那么这阵乱嚣之声又是从何而来呢!

想着他就回过头来,那欢啸之声更朝着他这边来了,还没见人呢,就先听见思云、念雪二人抢着叫的声音。

“少爷!少爷!”

“啊!恭喜!恭喜!”

照夕先是一怔,可马上他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不由剑眉微微一皱。

“莫非是我考中了!报喜的来了?”

一念未完,却见一大群人拥了进来,思云、念雪在前,她们身后跟着一个四十许的汉子,一手拿着一面小铜锣,还不住敲着,再后面少说有五六十个,全是府中的下人,一窝蜂似的全跑进来了。

照夕不由心中一喜,可是马上他又皱了皱眉,他转过身来,高声道:“大家不要吵,不要吵,到底是……”

这时两个丫鬟把手中的红纸递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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