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照夕找到了门口,见是一座很旧式的房子,但占地很大,门前有两块上马石。大门是红色,可是油漆多已脱落,现出斑斑点点的痕迹。
大门左右有两棵老大的杨槐树,枝叶很茂盛地挺生着,象征一些勃勃的新生之意,可是那褪了色的大门,又似乎给人以消极悲哀的感觉。
照夕在门前下了马,走到门前,轻轻叩了两下门环,朗声道:“府上有人在么?”
就闻有人在里面咳嗽着,用苍老的声音道:“谁呀?我们老爷不在!”
照夕忙笑了笑道:“我是来拜访一位申屠雷相公的,请开开门吧!”
过了一会儿,门就打开了,走出了一个七十左右的老头子,弯着腰,还有一条腿不大得劲,他一面扣着上身衣裳的扣子,一面上下打量着照夕,道:“你不是前门大街钱庄子上来的人,找我们老爷要账来了?”
照夕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我不认识什么钱庄上的人,我和申屠相公是好朋友,今天是特意来拜访他的!”
老人脸上这才露了些笑容,一面抱着双手笑道:“罪过!罪过!这位公子你快请进吧!侄少爷正在家念书呢!老爷不许他出门,听说要考试了!”
照夕含笑进门,那老人又出去把马牵进来,一面上下看着那匹马,口中道:“这马是大宛的青老虎吧?”
照夕想不到他还是行家,就回头笑道:“老人家,你眼力不差啊!”
老头嘻嘻一笑道:“过奖!过奖!想当初我们老爷在云南做道台的时候,什么名马我没见过?那时候要什么有什么,唉!谁想到他老人家当了这个穷侍郎,官是不小,可就是不见有银子,如今退休了,愈发得紧了。一大家人连吃带用,哪一个月不得超支一二百银子?”
说着还连连地叹着气,似乎有些“不堪回首话当年”的感觉呢!
照夕也不敢多问了,怕把他的话匣子打开了没完,当时笑着把手中点心盒子递上,还有自己的名帖也一并附上,抱拳道:“麻烦你往里传一声吧!”
这老人把名帖拿得远远地,挤着眉毛看了看,忽然含笑道:“哦!你老是豹子胡同的管公子?我是久仰了。你老请!请!”
照夕含笑道:“不敢!不敢!”
那老人才把马拉到一边,又跛着腿过来,带着照夕往内院走去。照夕见庭院中名花甚多,紫红墨黄不一,多已开放,墙边的夹竹桃更是红如落日的晚霞。廊子吊着八九个鸟笼子,有画眉也有八哥,咭咭呱呱叫得甚是热闹。一座葡萄架子,葡萄藤子却已枯死,主人倒似能将就材料,改种别物,垂着十来根丝瓜。
这是一副新秋的图画,人们在秋日里似乎总有些怠倦的莫名的感觉;而这败落中衰的大户,更把一副萧条怅惆的秋景,写露得太实在了!
看门的老人,带着照夕进了一进院子,在客厅前站住脚笑道:“管相公请稍待,容小的进去通禀一声!”
照夕含笑点首,老人就一拐一颠地掀开了帘子进去了,这时却有一阵朗朗的书声,直由内室传出,声调主吭,音韵分明,念的却是那篇众所周知的《岳阳楼记》,十分动听。似乎把当初范太守为文的心意,也全由书声之中发泄了出来,这虽是当时仕子无所不精的文章,而这读书人却似儿是能体会其菁!
照夕正自听得入神,书声忽止,过不一会儿,却见右面厢房竹帘突地卷起,走出申屠雷来,满面惊喜道:“难得!难得!今天是什么风把大哥你这贵客给刮来了!快请进!请进!”
照夕微微笑道:“好好的一篇《岳阳楼记》却让我给你打断了,真乃罪过!”
申屠雷哈哈笑道:“市井俗音,岂能入大哥之耳?快请进吧!”
二人相见把臂问安,一同进厅落座,申屠雷一面扣着上身的扣子,一面细细地打量着照夕道:“怎么几天不见大哥,你又瘦了?唉!你也是太想不开了……”
照夕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一言难尽,你是局外人,如何得知这其中的滋味?”
说着遂一笑道:“不过今日我兄弟不谈这个,我今日一来是看看你,再者还想向令叔大人请安……”
申屠雷摇了摇头,眉头微皱道:“大哥心意,我一定代为转禀,只因家叔近日来心绪颇恶,终日为市井惹厌,日前又不小心,宿疾发作,现正在后室静养……还是……”
说着笑了笑,照夕点了点头,面现关切地道:“令叔大人不是一向很安康么?怎会……”
申屠雷长叹了一声道:“他老人家自去官之后,心情一直不好……日前大概是多食了几块西瓜,以致闹了肚子,须知秋后西瓜多不见佳,他老人家……”
说着脸色微红地笑了笑,照夕安慰道:“这也是常有之事,暑天西瓜人人贪食,又何独令叔大人一人?只是老年人体力较差,比不得你我年轻人而已!你带我入内瞧瞧他老人家可好?”
申屠雷不禁脸色微红,窘笑道:“大哥美意,自不便拒绝,只是……”
照夕含笑站起,拍着他肩笑道:“你也未免太见外了!废话少说,快领我入内拜见去吧!”
申屠雷遂笑了笑道:“好吧!你等我一下!”
他说起身入内,照夕就打量着这壁上悬挂的字画,一幅郑板桥的竹子,画得苍劲有力,却只是一个条幅,要是一个中堂就好了;一幅文征明的小楷,写的是诸葛亮的《出师表》,可是却因保存不佳,失之过旧,边角都被书虫子咬了;另外有一幅大中堂是唐伯虎画的工笔美儿,倒是一件精品,上面有本朝先皇乾隆的玉玺。总之,主人能收集这些玩意儿,也很不容易了,壁角有一副对子,写的是:
“由来淡泊明远志,一生低首拜梅花。”
没有上款,下款却落着“甲戌危亡之际,冀北申屠书生”
照夕猜知这定是本宅主人的亲笔,正在看那字体的笔路,申屠雷已由侧室走了出来,原来他竟是入内换衣服去了。
可见那时大家里的规矩,在下者对于长辈所执的礼节,却是一点也疏忽不得的!
照夕随着申屠雷穿堂入室,直向后房行去,廊下花圃内有几棵梅树,光秃秃地挺立着。申屠雷推开一扇风门,导着照夕入内,却见一个婆子正自端着一盘西瓜,往室内行去,见了二人怔了一下,对着申屠雷笑了笑,叫了声:“侄少爷!”
申屠雷不由奇道:“给谁送西瓜去?”
那婆子端了一下盘子道:“还不是老爷!”
照夕不由差点想笑,心说已经吃坏了还吃呢!申屠雷不由怔了一下道:“他老人家还能吃西瓜?”
那婆子咧着口道:“没办法,不给他他骂人呀!已经闹了半天了!”
申屠雷不由皱了一下眉,由那婆子手中接过西瓜,一面道:“不要紧,你交给我,我去看看去。”
才说到这里,却听见内室有人大吼道:“周妈!周妈!我叫你拿的西瓜呢?你死了呀?”
那婆子作了个苦脸,一摊手道:“侄少爷你听见了吧?老爷子这几天火可大着呢!”
申屠雷看着照夕摇头苦笑了笑道:“家叔就是这个脾气,倒叫大哥见笑了……大哥稍立片刻,待我入内通禀一声再请进去吧!”他说着把手中西瓜放在一边,遂向前走了几步,揭开了竹帘,叫了声:“大叔!”遂自探身而入,照夕在门外负手站着,似听到内中一老人口音怒道:“小雷!你去给我瞧瞧去,看看我要的西瓜来了没有?我等了半天了。”又闻申屠雷低声解说了半天,老人似还不依,与申屠雷争辩着,过了一会儿才不闻有声音了,遂见竹帘揭处,申屠雷含笑点头道:“大哥请进,家叔有请。”
照夕忙摘下帽子恭敬地走入,才一进室,鼻中嗅到一股异味,目光同时接触到一个朱漆的大马桶,心中也就了然了。
却见房中摆着一个书案,案上堆着不少的书,另有书架一个,也是放满了书。正对窗列着一个大铜床,床上拥被坐着一个白皙枯瘦的老人,倒是一脸书生气息,上身脱得精光,露出瘦如鸡肋也似的一身骨头。
想是因照夕来得太快,不及穿衣,正自随手抓着一个黑纱团花马褂,往上身穿着。
照夕忙弯腰叫了声:“申屠老叔!”
老人连连点头笑着,打着一口冀北乡音道:“请坐!请坐!唉!不成个样子……”
照夕告了谢,随申屠雷二人一并落坐,老人两只瘦手交叉在胸前放着,一面道:
“你就是管照夕么,我是听小雷说过你了,令尊之严兄,我也见过……”
照夕忙欠身道:“如此说来,大叔更不是外人了,小侄返京后,本应早来府上请安,只是……却不料病倒了多日……”
老人惊怔道:“现在好了没有?”
照夕忙道:“已经痊愈了,大叔贵恙是……”
老人赫赫一笑,两只瘦手在肚子上拍了拍,摇着头道:“一点小病,说不上什么!嗯!”
他说着猛然对着申屠雷道:“小雷!去叫周妈端西瓜来,客人来了,怎么一点招待都没有?真是……”
申屠雷微微一笑,遂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照夕忙道:“雷弟不要客气!”
老人摆了一下手,皱眉道:“一点西瓜算得了什么?不要客气!”
他一面说着,却伸手把一个茶几,往自己面前拉了一下。这时申屠雷已自外面把那盘西瓜端了进来,老人紧张地指着那个拉近的茶几道:“放在这!放在这里!”
管照夕看在眼中,心中暗笑,知道是老人自己馋,却假装推在自己身上,当时也就不说破。申屠雷把西瓜放在几上,却含笑对照夕道:“大哥请随便用,家叔因肚子不好,医生嘱咐禁食西瓜,不能吃的!”
床上的老人,本是一副兴致勃勃的神色,听了申屠雷话后,立刻露出一副极为失望的神色,目光注视着西瓜,咽了一口唾沫,却又对照夕勉强地笑了笑道:“其实我看大夫的话,也不见得全对是吧?”
照夕不由忍着笑道:“不过按常理论之,还是不食为妥……”
老人苦笑着点了点头,顺手由枕边抽出一本李梦阳诗集打开来看看,面上神情失望已极。
申屠雷对着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