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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由位子站起,对洗老打了一躬道:
“真是幸会,想不到在这里,又遇到你老人家了。”
洗老点了点头道:“我是常常来的。”
少年微笑道:“洗老来此是拜佛还是问经呢?”
洗老摇头道:“我是来下围棋的,和他。”
说着用手一指智法方丈,老方丈忙笑道:
“洗檀越棋艺太高,我总是败……”
他忽然笑问少年道:“管公子你行么?”
少年尚未说话,洗老已摇头不耐道:
“他们年轻人,就是会也不精,哪能同我下。来!来!我们来手谈。”
智法老方丈点着头,笑着陪洗老到了庙廊下面,那里设着棋盘,二人坐下,年轻的管公子,却在老方丈身后站下来了。
小沙弥端上了一碟脆梨,一碟月饼,是翻毛枣泥馅的,这盘棋就开始了。
往常洗老总是要让几个子儿的,可是今天那少年却笑着说:
“不要紧,我帮助你来玩玩。”
洗老嘴角带着不屑,可是半个时辰之后,他的态度全改了过来。
本来老和尚该输的棋,经这姓管的少年一指引,马上就变过来了,洗老反而处处受了困,一局棋下到了日落,竟是不分胜负。
洗老爷子惊于少年高超棋艺,不由大为赞叹,当时搁下棋子道:
“明天再下,今天晚了。”
少年也笑道:“洗老棋艺太高,我今夜要仔细想想,明天好出奇兵制胜。”
智法老和尚更是惊叹不止,对少年赞不绝口,坚留二人在寺里用晚膳,二人自然都答应了。
饭间老方丈问少年道:“少施主住处离此远不远?”
洗老点了点头道:“他就在我对门,也是一个人。”
少年连连点头道:“是的!我就在洗老对门……”
老方丈呵呵笑道:“真巧呀!”
洗老心说:“一点也不巧,他是成心的!”
想着不由一双深凹在目眶里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少年,咳了一声道:“管先生大名是……”
少年受宠若惊道:“不敢,小侄名照夕。”
洗老轻轻念了声“管照夕”,觉得名字很陌生,自己从没认识过姓管的人,当时就很放心地笑了笑道:“你的棋艺不错啊!是和谁学的?”
照夕弯身道:“小侄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从前常和家父下下,肤浅得很,以后老先生要多指教。”
“不敢,不敢。”
饭后老方丈拿出布施簿子来,照夕在上面写了纹银三十两,老方丈很高兴,洗老怕天下雨,就告辞,照夕忙也告辞而去。
老方丈一直把二人送至庙门口,道了声再见,才回转身去。
照夕方要和洗老凑凑近,不想他老人却扬长而去,照夕忙跟上,想不到走了百十步,天上果然下起小雨来了,洗老张开伞,踽踽行着。
照夕忙叫道:“洗老,借伞用用吧!”
不想那老头子,却装着没听见,转过几棵树,就往山下走了。
照夕追上,却见他一只手拉着长袍,一只手打着伞,微微弯着身子,走得很快。
照夕又叫了两声,洗老已走远了,他跟着洗老踽踽后影,不由怔住了。
这时他衣服全湿透了,水珠子顺着头发流在脸上,他紧紧咬着嘴唇想道:
“他也太狠心了……这半年来,我吃了多少苦,可是又得到了什么?”
想着他不禁流下两行泪,想到自己留信离家,曾发下志愿,不学成绝技,绝不返家,可是这异人到哪里去找啊!
他又想到了洗老,虽然他怪处极多,可是自己搬来这两个月,日夕观察他,就没见过一些本领,自己怎可断定他是一位身怀绝技的人?
想着一时又愕住了,就连脸上的雨水也忘了擦了,他不由又想道:
“常闻人说,凡是身怀绝技之人,是决不轻易露出来的。半年来我虽是失望了好几次,可是这一次,我却要有始有终,不可轻易放弃,我要忍一个时期,把他摸个清楚。”
想着把脸上的水擦了一下,一个人失神落魄地朝山下走去。
他来到了草房之中,才坐下来,却见洗老拿了一块很大的干毛巾,打着伞走了过来,照夕忙自迎上,洗老只把毛巾丢过来道:
“你淋了雨,要用力把身子擦干,换上干衣服才不会生病……年轻人要爱惜身子。”
说着转过身子,又回到他那所小屋中去了。
照夕拿着毛巾,心中又喜又惊,暗忖:
“他可真是一个怪人,既是这么好心,方才把伞给我合打一下,也就没事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想着把门关上,脱下湿衣把身子擦干,换了一身干衣服,忽然他心中一动,暗道:“有了,等一会儿我可借故还他毛巾,到他房内看一看,定可看出一点名堂。”
想到此心中很高兴,当时拿上了毛巾,又等了一会儿,雨也小些了。
再过一会儿,洗老房中已亮起了灯,琅琅的读书声,由他房中传了出来,管照夕不由又有些失望,心想:“我自己就是一个书呆子,不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再找着一个老书呆子,那才真冤呢!”皱了会眉,暗忖:“管他呢,过去看看再说。”
想着轻轻把门关上,走了过去,他轻着步子,慢慢走进了洗老的花园,心中想到这里平常是不能随便进来的。忽然他又想道:“我何不轻轻地走到他门边,看看他屋里情形,反正他也不知道。”
想着就轻着脚步,悄悄走到了洗老窗前,方要由窗缝向里窥视,读书声忽止。
照夕忙往后退了几步,却见洗老已在门口出现了。他看了照夕一眼道:
“你进来干什么?”
照夕红着脸道:“我是来还毛巾的。”
洗老鼻中哼了一声,伸手把毛巾接了过去,他看着管照夕道:
“以后不可随便进来,门口有一个拉铃,你可以拉铃,知不知道?”
照夕连连点头道:“是!是!”
他说着方要往前走一步,不想洗老却点了点头道:
“我要读书了,你不要打搅我。”
说着很快地转身而入,那扇小门遂又关上了,管照夕不由怔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转身而回。那琅琅的声音,又由老人房中传了出来。
照夕徘徊在斗室之内,心绪重重,他想:
“要是这么等下去,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看出他的真面目来。”
他又想到,方才自己已走路极轻,居然离他窗口甚远,就被他发觉了,可见此老听觉极灵,他的心不由又激动了。
暗想来此已两个月了,如果就此离去,非但前功尽弃,而且心也未甘。
因为他认为,这姓洗的老人,定是一非常人,对于这种非常人,自然要特别不同,尤其是要有耐心。过去他也读过不少的书,深深知道,要学惊人技,需下苦功夫。当初张良在桥下为老人穿鞋,就是一个例子,他是很明白的;因此他考虑的结果,仍是留下来。
十一月的天,在这苍前岭可是很冷了。
洗老院子里堆满了落叶,天还未明,照夕已早早起来,他轻轻推开了老人的门,用扫帚,把落叶扫成了一堆,忽然用手捧了出去。
他的动作很轻很轻,生恐吵了洗老睡眠;然后他再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一个月以来,每天都是如此,从不间断,有时候在庙里遇到了洗老,就下下棋,可是洗老从不与他多话。
管照夕既已下了决心,要以至诚打动这位老爷子的心,所以也就不如以前那么急躁了。
这一日清晨,天还不十分明,照夕按照往常的规矩,又早早起来了。
他又轻轻走到了老人花园之中,当他把枯黄的落叶一捧捧送出门之时,忽见老人门前,放着一个锦袋,照夕心中一动,暗想:“这老爷子真粗心,钱袋也不好好收着,掉在外面了。”
随手捡起来,觉得挺重,打开袋口一看,照夕吃了一惊。
原来竟是整整一袋子珍珠,带有十来块翡翠,光华夺目,照夕忙把袋子收好,心想:
“这些东西,洗老竟不小心,真是糊涂透了。”
想着马上走过去,方要用手敲门,可是转念一想,不由又把手放了下来,暗忖:
“他是不准人进来的,我又何必自讨无趣。算了,还是偷偷给他放进去吧!”
想着见门下有三四寸空隙,照夕就把这钱袋,用手轻轻推了进去,又用棍子往里送了送,心想洗老起身之后,定会发现的。
想着这才又把枯叶扫尽,一个人低着头回到了草舍之中,不想他一进门,顿时就怔住了。
原来不知何时,洗老竟坐在了他的屋中,他那双深陷在眶子里的眸子,紧紧地看着照夕。
管照夕不由脸一红,讷讷道:“你老人家已经起来了?”
洗老点了点头,他用手一指椅子道:“你坐下!”
照夕忙坐了下来,心中猜不透这位老爷子要说些什么,不由得有些惊慌失措。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洗老的脸色比平常好多了;而且还有一丝笑容。
他点了点头,对照夕道:“这一个月来,你每天早晨扫地的事我都知道……很是难得。”
他咬了一声又道:“其实在你起身之前,我早已起来了,我喜欢天不亮出去散步,因为空气好。”
照夕心中惊异,可是不敢说什么,他只用惊怔的眼睛看着老人。
洗老忽然站起了身子,在小室里走了一转,他那双留着长长指甲的手,搓了搓,那雪团似的一双眉毛,倏地皱了起来。
他走了一转,站住了脚,皱眉道:
“在你初来之时,我就对你很注意;而且很奇怪,我真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他点了点头,又叹息了一声道:“现在,我总算知道了,你定是有所为而来。”
说着他坐在了椅子上,朗声道:“现在,你坦自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事要求我做呢?”
他又追了一句道:“一定是有事……孩子!你有什么事要我为你做呢?不要怕!你说。”
照夕心中这一刹那,真不知是喜是悲,当时差一点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猛然往地上一跪,抖声道:“老先生!我知道你是一个奇人,你老人家定是一个隐姓埋名的武林怪杰,你收我做徒弟吧!”
洗老猛然一惊,接着他哈哈大笑起来,连道:
“哎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