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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裳为师父说破了心思,一时又喜又羞,当时还装迷糊道:“去那儿干嘛呀?”
蓝江心里说:“好个丫头,你还给我装傻!”
当时咯咯笑道:“你要嫌烦,咱们就别去了!”
丁裳忙道:“不烦!不烦!”
一抬头,却见鬼爪蓝江一双眸子正盯着自己,满脸笑容,丁裳不由娇哼了一声,举起手就要打师父。蓝江边退边大笑道:“好姑娘!你自己不害臊,还要打师父呀!快走吧!天可不早了。”
她说着身形陡拔起,直向山下驰去,丁裳遂也展开了功夫,紧紧随着师父而去。
她们去得快?嘿!还有比她们更快的呢!
“安平客栈”的伙计老张,正把门板往门上按的时候,看见那个年轻的客人远远的回来了,他就放下门,哈着腰老远地叫道:“相公你才回来?过节好!”
这公子只撩了一下眼皮,神色黯然地进了店门。老张打着灯笼在前面领着路,一面叨叨着道:“今晚上月亮可比往常亮多了,刚才‘快我颐’送了百十个月饼,托我们柜上卖给客人吃,相公要是喜欢……”
他发现这年轻的客人脸色不善,就临时把话止住了,顿了顿又接道:“有五仁、蛋黄,还有枣泥馅的;有苏式、广式,还有道地的北京翻毛、提浆……”
青年人摆了一下手,他也就不再接下去了;而且他才发现,这相公一件挺漂亮的长衫上,竟被火烧得前后左右都是窟窿眼儿。他心里就更奇怪了,大节期的,也不好开口问,把这相公带到了后院那间讲究的房里,心里犯着嘀咕!
管照夕进房之后,老张招呼着别的伙计打水泡茶,他就又打着哈欠去上他的门板了。
想到方才的一切,他就像做了一个梦似的。
他本来应该很高兴的,因为他已经完成了心愿,可是他又为何如此不开心呢?说起来主要的还是因为楚少秋的死,想不到江鸿(江雪勤之兄)一句戏言,今日倒成了事实。他不是为自己悲哀;而为着江雪勤今后而伤感,他真不知雪勤往后该如何。
他把外面长衫脱下来,推开了窗子,从这里可以看见中秋的光明月亮。
他心里对这个问题,一时真是不知如何。其实这并不关他什么事,可是如果往深的地方想,又似乎对自己很有关系。
他只是心里发着怔……
对门一间突花的小窗子,开了一小半,一个女孩,正眯着眼睛,偷偷瞧着他。
这女孩一身大绿缎子衣裳,头上梳着一条大辫子,一双青缎子绣花鞋,很像个大府里的丫鬟。
在她身后一张大绷子床上,一个全身紫衣的姑娘,正支着头皱着眉,盘着一双腿发愣呢!
那小丫鬟看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喜道:“七小姐,一点不错,是他回来了,他一个人在看月亮呢!”
床上的姑娘,眨动上下密密的睫毛,半喜半忧地叹了一口气道:
“有什么用呢!他已恨透了我,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理我了……”
她说着,真有点想哭,那小丫鬟就走到她跟前,轻轻皱着眉毛道:“不会的!管公子绝不是这种人,小姐忘了,他从前对你可好着呢!”
紫衣少女下了床,用手拢了一下散乱的云发,摇了摇头:
“文春!从前是从前,这一次他已对我寒透了心,是不会再理我们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轻轻走到窗前,隔着窗子,看着那个正在赏月的青年。想到了昔日那一段腻情,烙下了永远不可磨灭的印象。
看着他,白雪尚雨春,不由泪儿籁籁流了下来。她轻轻地咬着下唇想:“他一定不会再理我了,只看那一天他对我的样子就可知道了……可是我怎能舍他而去呢?”
“我的心,是已依附着你的心而存在……我的影子离开了你的影子,只怕也会为风吹散了……照夕,你真的就这么不理我了……”
她低下了头,又想到自己,是如何变散了偌大的家财,如何洗心革面解散了组织。如今,除了随身有限的旅资之外,自己主婢二人,可说是一无所有了。
“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又为了谁呢?”
望着照夕英俊的面影,她真有说不出的感慨,她叹息了一声。
“文春,把窗子关上吧,别给他看见了,怪不好意思的……”
文春慢慢关上窗子,也叹了一口气。
“七小姐,不是我说你,这几天你真的变了,想一想过去……那是多么英雄呀!现在呀……唉!算了,我都不忍心说下去了……”
雨春玉脸一红,当时用手抹了一下腮上的泪,强作笑脸:
“你知道什么?我们现在可不能比从前。说句不好听的话,从前那是强盗,现在我们怎么能再耍横呢!就说称英雄,又去给谁称呢?”
文春眼圈红红地,雨春遂又叹息了一声!
“文春,以后你跟着我,可不能再和以前比了。以前人家看咱们一眼,咱们就许把他眼珠子挖出来当泡儿踩;可是以后就是人家打咱们,咱们也不能随便还手。”
文春翻了一下眼皮,很不服地道:“那是为什么?”
雨春苦笑了笑:
“不为什么,就是为我们要变一个好人。”
文春挺了一下腰,插口道:“可是,好人也不能挨揍呀!”
尚雨春心里惦记着那窗的管照夕,可没有心情给她多说,只皱了皱眉:
“我这是譬方说,谁还真的揍咱们呀!你就别再烦我了,我已经够受的了!”
文春咬了一下指甲,呐呐地道:“小姐,我知道你全是为管相公。我想他不能这么没有良心,我们主婢大老远找来了,他不见咱们可不行。小姐你等在这里,我这就去找他。”
尚雨春忙拉住她:
“你可不能瞎乱闹,要是他知道了可不好。”
她脸色微微红了一下:
“现在还不到见面的时候,他要是不理咱们,可是丢脸。”
文春怔了一下,才又叹了一口气坐下了。尚雨春黛眉微颦:
“你是知道的,我这一生只爱他一人。要是不能嫁给他,我是不想活了……我有我自己的主见,你可不要给我……”
她说着眼泪在眼圈里直转。文春不由十分同情地点着头,她跟着七小姐也有七八年了,平日主婢之间情如姐妹。雨春作案,她算是最得力的助手;而且这小妞脑子灵活得很,点子也多,要是给她看上一宗买卖,怎么也逃不了。
飞蛇邓江的那宗买卖,就是她踩的盘子,扣邓江的儿子,也是她出的主意。
想不到雨春竟会突然遇到了管照夕。那夜雨春回去之后,哭了个昏天黑地。文春再三详问,她才把遇到照夕的经过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文春当时也不由懊丧不已。二人细商之下,这才决定把所有资产变卖一空,完全救济了穷人,决心洗手不再为盗。一切停顿之后,尚雨春这才带着随身小婢文春,到处找访照夕,她要找到他,向他表明心迹。
此时灰衣人管照夕的大名,在江湖上谁人不知;而且风传他和点苍山淮上三子定了约会,江湖上更把这捕风捉影的事,形容得天花乱坠。白雪尚雨春主婢二人听到了这些传说,商量之下,风尘仆仆直奔点苍。
果然,她二人很容易找到了照夕的踪影,主婢二人暗暗随着照夕住店,那粗心的管照夕,竟没有发现她们一点踪影。
尚雨春本来是心怀满腔热望,暗想着只要一见到他,定要向他表明心迹,把自己如今的立场向他吐诉一番,看看他如何处置自己。
谁知见面之后,她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情虚,反而不敢现身与他见面了。
望着他那挺俊消瘦的面颊,尚雨春真有说不出的委屈。其实,她千里迢迢来此,好容易找到他,又岂能当面错过?她有她的想法。
第一,她要想知道,照夕住在这店里的原因,如果自己冒失现出身来,照夕如念旧情,相见欢晤自是不说;否则岂不令其不快。如果为此破坏了他的好事,更令自己不安。
第二,当着文春,她多少有点害羞,万一要是人家不理自己,那可有多么丢脸?
有了以上两个理由,所以尚雨春暂时压制着内心的激动,强制着文春不要冒昧。她自己却想好了,一待夜静更深之后,自己再亲自潜到照夕房中,好歹也要给他谈个明白。
在雨春来说,已是非他不嫁,可是他呢?尚雨春要把这一点特别表示清楚,万一对方真要是对自己没有意思,只要他真正的表示一句话,自己也就死了这条心了。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翻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几上的残烛,文春坐在床边上一针针绣着花。远处钟鼓上铛铛响了三声,雨春翻了个身子:
“睡吧!天可不早了!”
文春搁下活了,伸胳膊打了个哈欠,就问小姐还有事没有,尚雨春摇了摇头,文春也倦了,就躺下睡了。
这客栈里,渐渐都静下了。
看门的伙计老张,把门上好了之后,在柜上帮着账房算账,尤其注意的是客人赏下的小账,因为那是有他份的。
柜台上一只大红烛,照着他的影子,在粉白的墙上晃来晃去。
前院里,除了他们两个人以外,再也没有别人了。虽然有打算盘的声音;可是声音很低,这是前院,后院可就更静了。唱小曲的大姑娘,喝酒的客人,也都静下了。
整个客栈完全是一片死寂,只有明亮有月光,洒在院子里,洒在瓦上,就像染上了一层雪似的。
忽然——
墙头上冒起了两个人影,俱是青巾扎头,略微往墙内望了望,飘身而落。那是冷魂儿向枝梅和江雪勤,难怪身子轻得就像两只翩然的燕子一样。
她们轻着脚步,向前行了几步,冷魂儿向枝梅悄悄道:“你去看看,他是住在哪一个房里?”
江雪勤微微点了点头,娇躯腾起,很灵巧地落在一处窗口,向内窥视了一下。她用指甲,轻轻在一个窗户上点了一个月牙形有小口,凑目其上,立刻她脸色绯红,暗暗啐了一口:“晦气!”
跟着纵开一边,望着师父只是扭着身子,向枝梅腾身过来。
“是这一间么?”
雪勤摇了摇头,脸色更红:
“师父,还是你老人家去找吧,我不去了!”
向枝梅立刻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