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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骠悍的舟子,等舟上的四位男女乘客跳上洲之后,轻而易举将小舟拖上岸,藏在芦苇中。
“二少爷,要不要我们一起去?”舟子之一向扮成渔夫的禹秋田笑问:“多一个人……”
“多一个人,就会引人生疑了。”禹秋田挟起长包裹:“少在附近走动,小心了。”
“食物充裕,我们就躺在船上睡几天,不走动就是啦!”舟子笑嘻嘻做鬼脸:“可是,如果动手厮杀,别忘了发啸声招呼,拜托啦!”
“五哥,拜托你看好船,厮杀没有你的事。”扮成渔妇的千幻夜叉说:“万一船丢了,破了,我和小妹可就惨啦!大姑娘泡在水里游三十里,像话吗?”
“哈哈!小冰妹妹生长在太湖,太湖三万六千顷,她可以游三个来回,廿里算什么?”
“我没有小妹高明……”
“二少爷可以带你,怕什么?”
“去你的!”禹秋田笑骂:“船出了问题,我陪你练一个时辰拳脚。”
“老天爷!你想打扁我呀!”舟子怪叫伸伸舌头:“恕不奉陪,我和七弟看妥船好了。”
两个舟子是禹秋田的人,名义上他是二少爷,其实称兄道弟感情深厚,与小秋明小女孩一样,是禹秋明的老爹所收养的孤儿孤女。都是天灾人祸煎熬下,家破人亡的可怜虫。
另—个北人屠,也是朴实渔人打扮,尽量将双目半闭,避免天生的凌厉目光泄漏身份。
四人各挟了长包裹,排芦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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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隐身在芦苇丛中,透过叶隙向渔村窥伺。
卅余户人家,全是草屋,零零落落,屋外的棚架晒着网具。这里,通常夜间打渔,因此不时可以看到渔夫渔妇在外走动。
“最西端那几间稍大的茅屋,就是鱼鹰汪浩的家。”禹秋田低声向同伴解说:“在天下七只鹰中,他名列第一头鹰。五岳狂鹰排名第四,九天魔鹰排名第七。这头鹰为人孤僻,喜欢独来独往作案,专劫大户官吏。空中搏击的能耐世无其匹,算是飞贼中首屈一指的风云人物。如果他在家,五岳狂鹰消息灵通,一定会来找他的,也有把柄捏在五岳狂鹰手中,五岳狂鹰交通官府,有把握把他送进牢狱吃太平饭。”
“如果梅大叔的消息不够灵通,我们在这里守株待兔,岂不浪费光阴?”千幻夜叉提出疑问。
“请相信我舅舅的消息淮确,姐。”夏姑娘说,她称呼亲近的人,娇滴滴亲呢得十分令人喜爱。称梅贞姑不叫姨妈,亲妮地叫姨。
对千幻夜叉,起初称霍大姐,然后是霍姐,最后干脆叫姐,童心未泯,极易获得对方的好感。
千幻夜叉一向以女强人自居,对男对女都一样,一旦碰上了一个天真无邪,依赖她、缠住她、向她撒娇的小妹妹,便激起了潜在的母性情怀,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自然而然地以大姐姐自居,衷心喜爱上这位可人的小妹妹啦!
夏冰确是善解人意的小精灵,连凶暴的北人屠,也深探地喜爱这位名门小侠女,有时甚至以长辈自居,这当然与夏冰称他大叔有关。
“我只是担心万一呀!”千幻夜叉说:“连天老爷也会出差错呢!不然怎会有些地方缺雨水,另一些地方又闹水灾?”
“小霍,姑奶奶,你不要尽挑毛病好不好?”人屠大摇其头:“我们只有这条线索,万一也得来呀!狄会主奔走呼号请入助拳报仇,神不知鬼不觉,不乘船走陆路,一上北行官道就失踪,总不能就此放弃,沿路翻过地皮找他。”
“别吵别吵。”离秋田低喝:“看,那位挟了五股鱼叉的人。”
“是他!”北人屠不胜惊讶:“这家伙居然也躲在这鬼地方打渔,大概太阳要改从西天升起来了,天底下人人都反常啦!”
“谁?”禹秋田问。
赤着上身,穿了一条青中泛灰长裤的人,年约半百,精壮结实手长脚长,长了一个鹰钩鼻,八字吊客眉,走动间活力澎湃。
半百年纪,是练武有成的人,登峰造极成熟的最佳年龄。以后的岁月,能保持已有的成就,已是难能可贵了,大多数名家不进反退,岁月不留情。
“横行登莱海疆的大海贼,曾经劫掠天津卫的闹海神蛟胡大海。”
“你的山东老乡嘛!”禹秋田轻松说俏皮话:“闹海神蛟闹到小湖里来了,他真有出息呢!梅大叔就不好意思跟来,他是一条九州游龙,在小湖沼泽游不出什么名堂来的,所以他拒绝跟来,以免龙游浅水遭虾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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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在薄暮时分,泊上了高邮州的运河码头。
运河在湖外,不受风涛的威胁,两三百艘巨大的客货船,把码头区变成喧闹的夜市。
舱门窗紧闭,静悄悄像是空船。
二更天,几个舟子悄然登上码头,像要到码头半边街的酒肆买醉,消失在闹哄哄的入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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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市河北面的通济桥旁,孙家大宅的门灯迎风摇曳,逛街的市民逐渐稀少,夜禁即将开始了。犯禁的人,被捉住会挨板子的。
夜行人从不理会夜禁,巡捕们对这些犯禁的人无可奈何,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哪有闲工夫上屋捉人?爬上屋人早就跑掉啦!
五个夜行人,悄然隐没在孙家大宅的房舍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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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家的大老爷孙坤,一听便知道他排行二,所以家里的奴仆,皆尊称他为二老爷,只有不知底细的外人,才称他为大老爷。
凡是有钱有势的人,都有人尊称为大老爷。
孙大老爷靠航运起家,他的船行叫鸿远,拥有卅余艘南行北往的货船,在京都设有分号。
船行的总账目,通常皆由账房夫子,每旬按期从码头的店堂,携往城内的大宅,交由大老爷清核过目。大老爷应酬多,平时很少出现在船行。
这天是初十,账房夫子照例到了大宅报到,在书房向大老爷请清核,通常要忙到三更天。
书房其实是密室,奴仆们不许接近。
长案上灯光明亮,三个夫子打扮的人,正与孙大名爷商议,而不是核账。
“这一趟北航,共需一千二百两银子关节。”一位夫子说:“外加漕运船附行的水费开销,总数约需二千两银子左右打发。”
“两艘船一于二百两关节,是不是多了些?”孙大老爷的炯炯鹰目,有不满的神情流露:“沿途的关卡,胃口愈来愈大了。”
“老爷,关节费用每天都在涨,就是咱们的荷包不胀。”夫子无可奈何发牢骚:“听说德州的税署,打算不承认济宁州税署的税单,由德州重新估税。这—来,不但耽误行程,所送的关节也将加倍,简直是天打雷劈,说不定白跑一趟分文不嫌,还得赔老本呢!”
“我们仍可承受,能忍则忍。”孙大老爷叹了一口气:“再这样下去,真要被迫铤而走险了。”
四人似有所觉,倏然惊起。
“嘿嘿嘿嘿……”阴笑声透窗缝而入。
孙大老爷哼了一声,从案下抽出一把尺八鹰爪钩。
三位夫子也三面一分,衣下拔出锋利的巴首。
孙大老爷顿首示意,一位夫子拉开了东首的明窗。
五个夜行人毫无顾忌穿窗面入,领先的赫然是五岳狂鹰狄会主。
另一个是黄山邪怪;第三个是外堂大堂主,九天魔鹰陶天英。
最后一个五短身材,獐头鼠目貌不惊人,不像武林高手,倒像一个落魄的混混。
“是你!”孙大老爷的目光,讶然落在五短身材的人身上:“你来做什么?竟然带了这许多人,有何用意?你不该来的,尤其不该带陌生的人来。”
“呵呵呵呵!”五岳狂鹰怪笑:“孙老兄,在下不算陌生人。”
“是吗?狄会主。”孙大老爷冷笑:“在下做的是上行买卖,不曾下行扬州,怎能不算陌生人?你找我是不是捞过界了?”
“孙老兄……”
“高邮虽然地属扬州府,但高邮湖以北,是淮安府大河老龙的地盘,你老兄该比我清楚。”
“孙老兄,我不是来和你谈地盘的。”
“是吗?”
“令拜弟有话和你说。”
“我不再是这混蛋的拜兄。”孙大老爷怒地一指五短身材的人:“这混蛋吃里扒外,狗屁不如,我早已和他情绝义尽,他最好早些滚!”
“他不说,我说。”
“你说吧!我在听。”
“请你老兄陪我跑一趟白马湖、拜访鸭头洲的汪老兄。有你老兄一同前往,他会识相些。”
“鱼蹿?你和他同列七只鹰,有话好说,我去算什么?他不会卖我的账。”
“有你在场,他赖不掉十年前的山西平定州血案,我是目击者,你是证人,所以……”
“可恶!你要我陪你去胁迫他?”
“他如果肯乖乖和我合作,用不着胁迫他。”
“混蛋!孙某不是出卖朋友的人,你给我滚!”孙大老爷火冒三千丈,指着敞开的明窗下逐客令,激动得乎在发抖:“我耻于和你这种人说话,滚!”
“滚就滚,反正你是死人一个。”狄会主冷笑,往明窗说;“你想死,就让你死吧!”
“老鹰,你奈何不了我的。”孙大老爷举爪戒备:“你最好安静地走,我厌倦了刀头舔血的生涯,但被逼急了……”
“逼急了就铤而走险?”
“一点不假。”
“你没有机会,孙老兄。”
“笑话!我……”
“己过了一百下了。”
“你说什么一百数?”孙大老爷脸色一变,听出不吉之兆。
“认识这位老兄吗?”狄会主指指阴笑的黄山邪怪,也阴阴一笑。
“眼生得很,老兄是哪座庙的大菩萨?”
“在下姓陈。”黄山邪怪笑意更阴森了。
“你是……”
“大崩阎王散的主人。”
“哎呀!黄山邪怪……”
“正是老夫。”
孙大老爷骇然变色,猛地一扳案下的底板。一声怪响,外面警钟大鸣。
“不好,灭口!”狄会主大叫。
孙大老爷妄用了真力,正趴伏在案上向下滑。
狄会主抢进,一掌拍破了孙大老爷的天灵盖。
三位夫子也失手掉落匕首,踉跄向后室门走。
九天魔鹰与黄山邪怪一跃而上,手下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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