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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所门外,一身短打装扮的老者望着大巴远去离开视线,面色却是依然凝重。他身侧年约四旬的中年汉子将门前招牌收下,侧头开口问道:“师傅,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立即回门中通知掌门人及诸位同道,你在此守好你几个师弟师妹,不要让他们在镇内乱跑。”老者披上长衣,交代自己这临月门中的弟子道,“若是为师没有记错,他们乃是千年前魔教余孽,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他话音犹未落下,瞳中正对的夕色光影突地一暗,像是有什么东西遮挡了日华一般。渐渐由视线下方浮起的血色如丝如缕,竟是迅速将整个天地染得血红。空气中便随即漫开一股奇异而浓重的血腥气味,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清朗……像是在某个屠宰场中,突地摆放了数千株香兰掩盖那血气一般,让人难以理解……
老屋陈旧黄黑色的外墙上,晚霞映照的屋檐阴影正浓。在其沉沉掩映下的一段墨色,悠忽间流转下沉,化为纤细优美的身体线条,静静落于地面。
这一切似乎发生的很慢,慢到老者熟悉的嗓音依旧颤动于脆弱的声带之间;又似乎发生的很快,快到屋檐下燕儿惊慌掠过半空的一瞬,整个世界便被无边无际的血色笼罩。
空气中,满是好似人类肌理、骨骼被撕裂的声音,凄寒无比地凋落……
“你的觉悟……似乎迟了些。”由雕花房檐阴影中落下的那个身影,用一种没有人类情感的声音缓缓开口,“伤害过他的人,我杀剑会将他们直接送入轮回的阿鼻地狱……”
“意剑,你没有留下什么不该留下的东西吧。”依靠着磁悬浮大巴的窗口,叶新神色略带隐忧的偏头,询问自己身侧笑颜如花的女子。
“怎么会呢,邪皇殿下。我手下四十七名君家弟子,都在这里呀。”意剑轻摇皓首,笑容不变,却是了然于心——她虽然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可身为“四邪将”中司掌暗杀的“杀剑”,并非她管辖下的一员啊——那可怕的连自我存在也忘记的杀手,如果要执意留在竹秀镇,可不是她小小的“意剑”君似娴可以左右的……
叶新的神色稍稍放松了下去:“这次,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殿下能够自己决定事情,恰恰是我们希望看到的。”意剑抬手为他斟上一杯清茶,幽幽笑道,“若非这样的殿下,在进入‘枉死城’后或许会让人很为难呢。”
“枉死城……”叶新悄悄望了一眼对面座位上闭目养神的那个人,低声道,“你们总是告诉我,只有在枉死城里我才能找回真正的力量……可那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那里……是殿下您的家乡,同时,也是强者为尊的地狱……”意剑斟茶的动作微微顿了下,声音里似有一种惊悸,缓缓道,“听霸剑所说,千年前殿下您失踪之后,枉死城由当时的四邪将之一‘智剑’萤上火暂时代为管理……从那时起城中就开始变得混乱。失去了邪皇殿下力量的掌控,即便是以‘智剑’的才能,也无法将城中三大势力彻底压服……”
魔教之中,以“邪”字为荣,是以这些名号在意剑说来,均透着莫名的庄重意味。
“当时四邪将另外三人均已将神识融入兵刃中,进入长达千年的沉睡……”意剑放下茶壶又道,“三大势力因为无人可治,竟设计毒杀‘智剑’。他们虽然没有成功,却也由此引发了一场争夺枉死城最终控制权的大战,我们殡天教也因此衰败……此后的枉死城,就成了三大势力连连混战的战场。这场战争的结果已经无人知晓,只有我们进去后才会知道……”
叶新微怔了下道:“照你说的,‘智剑’并没有丧命,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他已经出现过了,而且还见过殿下……”意剑神情微黯,反倒轻笑道,“只不过,邪皇殿下你不记得而已……何况现在有我在您身边,这一代‘四邪将’名额已经补全,大约是萤上火他觉得没有必要出现吧……”
话音及此,一直平稳前行的大巴却是微微颤动,随即车尾向下倾斜了少许,明显是已经脱离了高速轨路,进入了向上攀登的荒芜山区。叶新由窗口向外看去,却只见沉沉暮色下大片大片斑驳的阴暗——群山遮罩下,山中的夜晚总是要比城镇中来的快些。
随着时间流逝,磁悬浮车周围的雾色渐重,在轩窗上结成美丽精致的霜花,指尖一触便滑落破碎,空气中的寒意也是越发明显起来……磁悬浮动力装置却也似乎到了它的运行极限,无法再往更高处攀升,最终在一块长满长草的缓坡上徐徐停下……
遥远的某处,是浓密到任何意识都无法窥视的灵力之海,仿佛亘古不变的一道屏障,以雾气的形态守护着那山峦深处某座神秘的城市……在那个古老的城池之中,真的有掌控着叶新命运的“钥匙”么!?还是说,这根本就是四邪将不经意间犯下的错误!?
“接下来只能步行了,邪皇殿下。”意剑起身整衣,脸上笑意收敛,显出几分凝重来,“刚才我已经感觉到了枉死城最外围残余的雾海禁制结界……我们快到了。”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要面对可能从任何方向来的攻击么?”叶新将杯中清茶饮尽,起身轻轻牵起对面那个人的手。他凝望着那个美丽女子的神色中,仿佛有着深深的爱情……可惜对方盯着他的目光中,却偏偏有一种幽幽的怨恨之意……
意剑为主上的这一动作皱了下眉,有些公式化地交代道:“殿下您要记着。进入了枉死城后,一旦我们遇到意外分开,那么城中所有人都将是您的敌人,您不能相信任何人……”
叶新眼神微敛,终究还是记起眼前的她并非自己所爱的那个灵魂。有那么一刻,他的齿间仿佛咀嚼着青色的火焰,眼神也变化的格外骇人。但望向意剑之后,那种仇视天地万物的寒意又霎时散去:“我们走吧,意剑……我,一定会一点点变强,强到仙界也无法主宰我的命运……”他随即看向那个人不变的容颜。
“那时候,请你从蝉儿的身体里滚出来,否则,就叫你神魂俱灭!”
竹秀长街之上,绯色华盖靡张,一人独舞,而千百人丧。
这样的说法,或许稍稍夸张了些——至少在那凄迷的血色之中,死神俘获的性命并没有达到“千百人”这么庞大的数字——可当你看着那夕阳霞色下的身影如此潇洒写意的旋舞之时,心间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在那无情杀戮与残酷的背后,是怎样的……寂寞……
是的,寂寞。
无法挣扎,无法触摸,与久远的时光中沉淀了千百年后,听凭自我任性地一场放肆!那缕孤独,竟让人生不出一丝闪避逃离的念头,只能呆滞地凝望着——望着那舞者指间犹如玉光的一段锋刃,在自己喉间轻轻划过的凄凉——绯血溅射,轰然倒塌。
一次眨眼的时间里,昙花一现般惊艳的血色之舞,收敛如梦。
黑色的影子静静矗立在一片尸体血水之中,环视的目光像是在计算死者的数目——沉寂如死的身形墨色突地波动了一瞬,黑影猛然破屋而入,高速运作的身法违逆惯性定义地直接在大屋八仙桌前截停。空中两道锐芒闪过,八仙桌顿时四分五裂……
“啊——”桌下一个少女的惊叫声,划破夜色响起,却是在诊所中仅仅学习医术的孟若馨。少女衣衫纠结散乱,一手掩口,早已泪流满面,继而神情疯狂而惊恐地向着屋外逃去。
黑影纤细苍白的指间,不带一丝血色的银华再次颤动了一下。
“噗”地一声,孟若馨背后立时破开尺长的伤口,触目惊心的血色喷涌而出,简直像在那短短的一瞬间,这个女孩儿体内的鲜血就完全被释放出来似的,将屋内地面浸染绯红!
“我不要!我不要死!”疼痛已然无法觉出,身形踉跄的少女拼命向着门外的方向伸出手去,唇间发出扭曲变调的惨叫嘶喊,“我不想死啊……谁来救救我!?谁来……”
意识,迅速地模糊了下去……
少女昏暗的眸中,最后窥见的是一只消瘦却有力的手掌,像是上天对于她生命最后的祈求的一丝回应,在屋内黑影间不容发的第二击出手前,紧紧地攥住了她伸出的手指……
霎时响起的撕裂风啸中,无数纤长红芒在狭小的空间内爆发,竟将黑影致命的第二击生生抵挡了回去!一个男子的嗓音随即响起,像是带了某种邪气诡异的轻笑:
“既然你这么诚恳地说了。那么……我来救你……”
第十七章 月印残城…观察者与叛逆者(一)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地方,至今仍未被人涉足。也有很多曾经繁华的地方,在时光冲刷中化为荒凉无人的废墟。一饮一琢,一荣一枯,冥冥之中似有天定,或是命运流转如轮的时候,已然颠覆世上这仅存的文明印记。
从没有一种生物,会像人类这般,数次沉溺于自我种族之间的杀戮,也没有生物会像人类般,创造不需要的,毁灭必须要的……
巍巍昆仑,绵延千里,不知隐藏多少秘密,却也如这俗世一般,由“人”主宰。
虽然未入雪峰,山中的夜色却是布满了寒意凝结的雾气,像是有形有质的灰白色帷幕,笼罩着丛林中暗影重重摇曳的斑驳色彩。层次分明的那些高矮植被之中,人迹恍然而过,如同虚幻,仅留下断枝折叶铺就的细微通行痕迹。
“呼”然一声风啸,林间一株两人环抱的大树轰然倒塌,惊起宿鸟无数。天空中冷如霜烟的月华随即穿过原本树木枝叶封挡的空洞,直落在低矮的灌木丛中,照的四周的景色略微清朗起来……也映得残余树根旁几人的身影越发明显。
“咳咳……”有女子纤细柔弱嗓音在夜色中轻轻咳嗽着。
“虽然有暴露行迹的可能,但是这也是没有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