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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头直接伸到椅子下面,不料身体一下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邻桌投来惊奇、厌恶或者感到好笑的目光。亚当满脸通红,一方面是因为觉得异常尴尬,另一方面是因为刚才头朝下,血贯到了头部。他回到座位上,用手摸了摸头。
亚当心中充满了自怜。这是他这天上午第二次摔倒在地。接着他头脑中开始出现幻觉。显而易见,他得了某种疾病,他就要精神崩溃了。他带着一丝兴奋自言自语地重复了刚才那两个词:精神——崩溃。这两个词使他想到安静平和、被动接受的未来,因为无助而从尘世中退隐、将忧虑带来的巨大压力转移到别人的肩上。他想象着自己安静地躺在一个幽暗的房间中,忧心忡忡的朋友与医生站在他的床边低声商议如何诊治地的病症。也许他们会向教皇发出请愿,为他和芭芭拉争取到特许状,可以采用人工避孕方法。也许他会死去,他悲惨的遭遇引起了梵蒂冈会议的注意,为此自然法则教义得以修订。总之,他会获得许多好处8但是他决定不能让自己的精神崩溃。
工作,工作。他开始动作敏捷地打开鼓鼓囊囊的手提包。很快那张铺着一层蓝皮垫的书桌上堆满了书、文件、文件夹、索引卡片以及写满了笔记与参考资料的碎纸片。亚当的精力与毅力就像被投进冷水中后的温度计急剧下降的水银柱一样一落千丈。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能把这么多资料组织成一篇结构严谨的文章呢?
亚当的论文题目原定为《论现代小说的语言与思想》,但后来经过研究学会的删减,到现在就变成了《论三部英国现代小说的长句结构》。这种删减似乎并没有减轻他的工作量。他至今尚未决定选哪三部小说进行分析,也未决定长句的标准是什么。他满怀希望地想,劳伦斯的作品中有各种句子,他的作品一定非常典型。
亚当没精打采地翻着自己积累的但现已从他的论文中排除的有关一些二流作家的笔记。有一厚叠是有关埃格伯特·梅里马什的。他是一位天主教纯文学作家,有当代切斯特顿与贝洛克之称。关于梅里马什他专门写了一章,题为《神圣的妙语》论述了他在作品中如何使用反讽与对偶的手法,支持其行文流畅的基督教护教学观点。但现在这都变成了徒劳。
亚当打了个呵欠,看了一眼北馆门廊上面的挂钟。在他借的书到来之前,还得等好长一段时间。除他以外,其他人似乎都在聚精会神地工作:你几乎可以听到大脑中飞轮与链齿转动发出的嗡嗡声。亚当内心充满了矛盾:内疚、嫉妒、失败感与反抗。反抗获得了胜利:这样静静地坐着,克制着自己,感觉太不自然了。
他随意摆弄着手中的铅笔,试图让它倒立起来,但没有成功,铅笔滚到地板上。他俯身去拿,起身时正好看到一位受到干扰的读者在对他皱眉。亚当也毫不示弱地回敬了他。为什么不能打扰他?受到干扰,分散注意力对一个人的精神健康有利,这就像体育运动有利于身体健康一样。如果阅览室一天清两次场,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这样一来,所有学者们可以到博物馆前院中进行体育锻炼。不,那样不行——他本人就讨厌体育锻炼。相反,设想阅览室的圆形地板如同可旋转舞台。每隔一个小时管理员都要准时拉一下操纵杆,让整个房间中的东西旋转起来,带动书桌上的制动棒转上几圈,让读者们开开心。对,要把书桌安装得像旋转木马那样可以慢慢升降。这未必会影响人们工作——只能使因久坐而感觉麻木的身体得到放松。增强体质,促进血液循环。对,他一定得把这个主意告诉加莫尔。大英博物馆法。他闭上双眼,沉浸在令人兴奋的幻想之中:旋转的地板、学者们的座椅上升到隔墙之上,他们微笑着互相对视,然后又轻轻地落下来。也许还应该增添一些叮叮当当的音乐声亚当感到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原来是加莫尔。
“称为什么在哼唱《圆桌曲》?你的脸怎么发育了?”
“我等一会儿再告诉你,”亚当有些疑惑地说道。他起身飞快地离开了阅览室,以躲开周围读者投来的充满敌意的目光。
在门厅中,他决定再给芭芭拉打一个电话。让他感到惊奇的是,那个胖大的男人还占着电话厅。亚当开始计算向科罗拉多打三十分钟的长途电话该花多少钱。突然他发现那个胖子脸上带着一丝痛苦的神情。他不知怎么把电话厅门给关上了。他腰围太宽,无法把门打开。亚当费了好大力气才帮他摆脱了困境。
“唉呀,”那位胖子说道,“你今天似乎成了我的私人保镖。”
“你电话打得还顺利吧?”亚当问道。
“我遇到了一些语言方面的障碍。”
“难道科罗拉多那儿的人不讲英语吗?”
“当然讲英语。但是你们这里的接线员在我开始讲话之前总是说,‘你已经讲完了’……你吸烟吗?”他突然问道。
“我的岳父通常在过圣诞节时请我吸烟。”亚当答道。
“好吧,留着这些,等到十二月过圣诞节时让他吃一惊。”那胖子说着顺手把一把雪茄烟塞进亚当的口袋。
“谢谢你。”亚当小声说道。那位胖子脚步蹒跚地走开了。
亚当走进电话厅,里面飘满了浓浓的雪茄烟雾。他开始打电话。当接话方拿起话筒时传来啪啦一声响,接着一个稚气的声音说道:
“这里是巴特西,电话为22一0。”
“喂,你好,宝贝,克莱尔。你都在电话上说了些什么?”
“妈咪说我可以学着接电话。”
“妈妈在吗?”
“她正在下楼。”
“你好吗,克莱尔?今天上午很乖,是吗?”
“不是。”
“噢,那是为什么?”
“我在多米尼克的肚子上割了一个洞。”
“你干了什么?”
“在多米尼克的肚子上割了个洞,用的是剪子。”
“但是,克莱尔,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们当时正在玩妇产科医院的游戏,我给他做了剖腹产手术。”
“但是,克莱尔,你不应该那样做。”
“你是指男孩不能生孩子吗?这我知道。”’“不,我指的是用剪子割人。喂,你妈妈在吗?”
“她在。”
“你好吗,亚当丁?”“亲爱的,克莱尔在多米尼克的肚子上割了个洞,这是怎么回事?”
“只是一个小裂口。连血都没流。”
“只是一个小裂口!但是她拿剪子的最初意图是什么?”
“你是想责备我,对吗,亚当?”
“不,亲爱的。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事实。”
“只要你不责备我就好。你根本不知道整天照看克莱尔是个什么滋味儿。”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如果你把剪子放在她够不到的地方……”
“我就是那样做的。但是她把活梯找了出来。”
“你有没有打她?”
“你知道打她没什么用。她总是说,‘我希望这会对你有好处,妈咪,’她听到我们谈论斯波克医生的话了。”
“等到她学会了读书写字,鬼才知道她会干出些什么来。”亚当慨叹道。他决定放弃这个话题。“你看十三日那天的日记了吗?”
“你问这个问题,将来会后悔的。”
“为什么?”亚当说着心猛地向下一沉。
“根据体温记录表,在那天不应该排卵。”
亚当哼了一声。
“…况且十三日那天是星期五。”色色拉接着说道。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亚当心存疑虑地说道。
“谁开玩笑了?”
“我当然也没有。难道你记不清那天晚上发生的任何事情了?”
“我记得你有点儿…你知道。”
“有点儿什么?”
“林知道几盅酒下肚后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你不也一样吗。”亚当为自己辩护道,“我不是在责备你。你认为我们可能……?”
“不。但是我希望我的经期就要开始了。”
“你现在感觉如何广“和那时差不多。”
“当时是个什么情况?我记不清了。”
“没关系。这个话题已经让我感到厌倦了。难道你现在不应该工作了吗?”
“在我努力思考那天晚上我们干了些什么的时候,根本无法工作。”
“哪,我可无能为力。亚当。唉,我不再等了。玛丽·弗里恩快带着那些孩子们来吃午饭了。”
“这次她要带几个孩子?”
“四个。”
“你看,总有人的情况比你的糟糕。”
“那么,再见,亲爱的。不要担心了。”
“再见,亲爱的。”
在回阅览室的路上。亚当想起了一件事。他返回电话厅,又给芭芭拉打了个电话。
“你好,亲爱的。”
“亚当,看在上帝的面上——”
“瞧,我刚想起了一件事。是关于那天晚上的事。第二天你有没有留意一下床单……?”
色色拉挂上了电话。我这个人怎么变得这么固执,他心里想。
因为三番五次地去电话厅,他开始感到有些累了。由于他在凉爽的门厅中呆了一段时间,返回阅览室后觉得异常闷热。房顶似乎将发霉的空气紧紧地钉在一起,将它们密封在房间之中。它们悬在空中,那样子就像热带暴风雨就要到来似的。而书本与封皮发出的轻微的、带有酸味的霉味让人联想起东方死水潭中腐烂植物发出的臭气。埃普比目光忧郁地看了看那些身穿条纹西服与白衬衫、埋头工作的印度人和非洲人。
即使在最没有想象力的人——埃普比不是那种人——的生活中都会有这样的时刻:命运会使他面对一些意想不到的、难以名状的情景;他全部生命的基础坍塌了,就像一把他经常享用、根本不用确定它是否存在就可以放心地坐上去的舒适座椅突然被人悄悄地挪开了,那个倒霉的人儿觉得自己以惊人的速度坠入无边无际、充满迷惑的太空。这就是埃普比先生在用一块脏兮兮的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珠时心中的感受。他头上的汗珠就像轮船内的湿气凝结而成的水珠,提醒船员们船正在逼近赤道。他向放着自己的书籍与纸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