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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该和他结婚。
她请教了里帕米兰,他作了如下回答:
一个连庭长都不是的法官和救世主之间差别大得很呢。安尼塔在忏悔时不是说她对堂维克多有好感吗?她是这么说过的。那她往后准能在他身上发现越来越多的长处。在修道院里情况就不一样了。如果修女一进去就缺乏对上帝的爱,那到后来准会绝望。
堂卡耶塔诺有时说话十分严肃,现在正是他该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他告诉自己这个年轻的女友,她虽一片虔诚,但要她做出一切牺牲进修道院则不行,她只能当个贞洁的世俗女子。她当年读了圣奥古斯丁和圣胡安·德·拉克鲁斯的书感动得流眼泪,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因为当时她正值发育时期,容易激动。至于她爱读夏多布里昂的书,就不必再多说了。不准备将自己的爱献给上帝,却又想去当修女,这种情况只能在戏里见到。如果她真的对上帝一片虔诚,那她就应该让他的朋友和同乡金塔纳尔先生这样一个知书达礼而又多情的绅士感到幸福。
安娜渐渐地放弃了当修女的念头。她的良知向她发出呼唤,她不应该做出那样的牺牲。修道院也许和斐都斯塔相似。到了修道院,和她一起生活的也不会是耶稣,而是一群嬷嬷。这些嬷嬷不会与圣奥古斯丁和圣特雷莎①有什么相似之处,她们准和她那两个姑妈差不多。斐都斯塔贵族圈里的人对小安娜“在信仰方面变化无常”已略有耳闻。那些称她为乔治·桑的女人更是毫无顾忌地恶狠狠地斥责她生出了新的念头。
①十六世纪西班牙宗教女作家。
人们私下里承认她是个品德高尚的女人,没有发现她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不过,她要当女圣徒,恐怕还差得相当远。
难道别的女人都能当女圣徒?
“她长得是俊,可就是太做了。”破了产的男爵夫人说。她的丈夫和儿子都爱上了这个“小侄女”,只可惜都是单相思。
安娜不久就决定与金塔纳尔结婚。弗里西利斯原指望安娜及早做出决定。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她那两个姑妈已替她物色了一个对象。此人名叫堂弗鲁托斯·雷东多,是从马坦萨斯①回来的百万富翁,是她们求之不得而又有些畏惧的“美洲佬”。他回来打算建造斐都斯塔最豪华的别墅,购买最漂亮的马车,还打算当斐都斯塔的议员,娶斐都斯塔最漂亮的姑娘为妻。他见到了安尼塔,有人告诉他,她是斐都斯塔的大美人,他就有些动心。人们提醒他,光靠金盎司②是攻克不了这个堡垒的。于是,他就对她更钟情了。后来他亲自去奥索雷斯姐妹俩的家里,对唐娜·阿侬霞辛说,他向她的侄女求婚。
①古巴一城市。
②西班牙古金币名。
唐娜·阿侬霞辛随后就在餐厅里关起门来和唐娜·阿格达商议。商议好了,小安娜就进来了。唐娜·阿侬霞辛立即从那仿古式的火炉边站起来,那本她年轻时就爱不释手的长篇小说《拉埃特尔维纳》随即掉在地毯上。她大声说:
“小姐……我的孩子,你一生中决定性的时刻到了,”她学着《拉埃特尔维纳》某一人物说话的腔调,“你阿格达姑妈和我已为你做出了种种牺牲。我们虽然十分贫困,但在外人的面前还硬装体面,想方设法让你过上令人羡慕的好日子。慈悲是无边的,但我们的财力是有限的。我们从来没有在你面前讲起过你欠了我们多少情分。”其实,每天吃中晚饭时,她们都没有跟她少讲这方面的事儿。“我们已原谅了你的出身,说得确切一点,是你母亲的出身。总之,有关这方面的情况这儿的人们已全都忘掉了。好吧,现在我们要给你出个主意,对这个主意你如果说个不字,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忘恩负义,简直是犯罪。”
“你如果说个不字,那太卑鄙了。”唐娜·阿格达说,“不过,我认为这些话都是多余的,因为你一旦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准会高兴得跳起来。”
“我确实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想知道怎样才能报答两位姑妈的大恩。”
“你能报恩的事儿多着呢。”
“说得对,姑妈。”
“我估计,”唐娜·阿侬霞辛接着说,“你一定不再记得和那个小修士①的一番痴情了吧。”
①指上文的圣奥古斯丁。
“不,不记得了,姑妈。”
“如果是这样,”唐娜·阿格达说,“为了你在我们百年之后在这个世界上不感到孤单……”
“你可不能瞒着我们,偷偷地在搞恋爱,这是不体面的……”
“再说,我们也养不起……”
“接受别人奉献给你的幸福,也是你的责任嘛。”
“你要是知道堤岸区的头号大富翁堂弗鲁托斯·雷东多今天来向你求过婚,你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两个姑妈明摆着是要她接受这门亲事。安娜听了,并没有感到高兴,她只是沉默着,没有吭声,因为她还不敢断然拒绝。
唐娜·阿侬霞辛见安娜一直不开口,便立即怒火中烧,大发雷霆。她在墙上的那个影子这时就像一个巨大的巫婆。随着火苗的跳动和这位老婆子身躯的扭动,那影子变成各种各样的怪状。有时,奥索雷斯小姐在墙上的影子有三个脑袋,而在天花板上的影子有三四个脑袋。可以说,只要唐娜·阿侬霞辛开口大声说话,那墙上和天花板上的脑袋便会大叫大嚷。
连唐娜·阿格达都给吓得昏头昏脑。
侄女经历了那个场面后,关上房门在卧室内整整待了八天。她像关禁闭一样关到第九天时,唐娜·阿侬霞辛平静地来到了侄女的面前,神情严肃、态度庄重地宣读了“判决书”,意思是那个舞女(女裁缝过去当过舞女,这点谁也不会怀疑)的女儿在祖先遗留下来的这座巨宅里住倒是没有问题,可是,她那两个姑妈已供不起她的伙食了,因为她将家里的食物全吃光了。
于是,安娜便给弗里西利斯写了一封信。
次日,堂维克多·金塔纳尔像第一次来访时那样,衣冠楚楚地来到奥索雷斯家的客厅。他是来向安娜求婚的,相信安娜对他的到来不会置之不理。
他提前走了这步棋,原因是他不久前获得晋升,即将去格拉纳达出任法庭庭长。如果他炽烈的愿望能得到满足,他就准备携妻赴任。他除了薪金外,还有几处葡萄园,在堂戈迪诺庄园还有不少牛羊。凭这点产业,他虽谈不上富有,却也有中等收入了,就像拉丁人说的那样。如果不能给女方过上这中等收入的生活,他是绝对不敢向这位杰出的美貌姑娘求婚的。
堂戈迪诺庄园,中等收入的生活,还有天主教女王伊莎贝尔的十字勋章……这一切太诱人了,唐娜·阿侬霞辛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弗里西利斯给堂维克多胸前佩戴十字勋章时提醒他说,对唐娜·阿侬霞辛说话,越听不懂她越爱听,她还特别喜欢勋章。
金塔纳尔和唐娜·阿侬霞辛说话时,连他自己也觉得荒唐可笑,可老太太却听得津津有味。
“那个堂弗鲁托斯嘛,”她心里想,“十二年前还在斐都斯塔城郊跟土块打交道,记得那时节他只穿一件衬衣。”
奥索雷斯小姐回答说,她事先没有和贵族们商量,没有得到他们的同意,即使姑娘本人愿意,对侄女的婚事她也做不了主。
那些处于贵族圈子外的在法庭任职的人,在斐都斯塔被认为是二等贵族,虽说他们的地位已不如以前了。
若干世纪以来,法律一直受到人们的尊重,人们对它怀有某种近似迷信的恐惧。就连斐都斯塔那些专爱惹是生非的自由派人士,他们虽大谈无政府主义,扬言要焚毁一切,但在刑事法庭上,听到差役对着跷着腿的证人大叫一声“注意礼仪”时,便会吓得浑身发抖。
那些头等贵族们认为,安娜的婚事非常合适,于是,他们便举行了婚礼。
堂弗鲁托斯又回到了马坦萨斯。他说一定要出了这口恶气才回来,这意思是说,他这次要赚回更多的钱。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诺言。
一个月后,安娜·奥索雷斯·德·金塔纳尔和她具有骑士风度的丈夫坐着四轮马车上了去卡斯蒂利亚的那条公路。堂阿尔瓦罗·梅西亚离开斐都斯塔时,安娜就见到他坐着这种马车,走的也是这条道路。
斐都斯塔几乎倾城而出,为这一对夫妇送行,有贵族,也有中产阶级。弗里西利斯眼中噙着泪水。
“你们要回来,一定要回来,”他一只脚站在马车的踏脚板上,将脑袋伸进马车说,“安尼塔,往后您会成为斐都斯塔的庭长夫人的。”
“这么做法律上不允许,因为两个姑妈在这儿。”堂维克多回答说。
“嘿,这个问题总可以解决的……您将来一定是斐都斯塔的庭长夫人。”
堂卡耶塔诺也想登上马车的踏脚板,但没有能上去。
唐娜·阿侬霞辛和唐娜·阿格达留在自家的客厅里唉声叹气,身边有几个男女朋友陪伴着她们。堂卡洛斯去世时前来向她们姐妹俩表示哀悼的或许也是这几个朋友。
“她去时挺高兴的。”男爵说。
“哼,那还用说。”
“年轻人都是没良心的……”
“各位老爷,车就要走了,请下去吧。”马车夫大声说。
马车出发了。堂维克多紧紧地握住令全城人都羡慕的妻子的手。
整个新广场顿时响起一片“再见”声,声音中带有悲戚的成分,那是跟全城的“三绝”中的一绝告别。斐都斯塔人注视着新上任的庭长夫人渐渐远去,仿佛有朝一日也会见到大教堂的那座塔楼给搬走似的,塔楼是斐都斯塔“三绝”中的另一绝。
这时,安娜想,也许在那么多赞叹她美貌的人中间,只有堂维克多配做她的丈夫,尽管他年龄已四十出头,而且“出头”多少,还是个谜。
傍晚时分,马车爬上一座山坡。新上任的法庭庭长问妻子,自己是不是她爱上的第一个男人。安娜低着脑袋,神情忧郁地说:
“不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男人。”这忧郁的腔调在他听起来,还以为她心情很愉快呢。
她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