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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长夫人-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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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结婚的老小姐(她已四十多岁)谈男女关系方面的细节更不成体统。她只在信中告诉堂卡洛斯,有必要将女儿带在自己身边;如果那女孩不和父亲生活在一起,很容易出事;不仅如此,奥索雷斯家族的名誉也可能遭到毁灭。然而,正如他在回信中说的那样,他那时还不能回国。

①即上文的阿侬霞辛。

几年过去了,堂卡洛斯遇到大赦,回到西班牙,那时他已不像过去那样狂热了。唐娜·卡米拉和安娜已搬到马德里。堂卡洛斯和她们俩就住在那里,只是到了夏秋两季,他们才到洛雷托的别墅里居住。

女教师企图对小安娜的童贞抹黑而散布的种种污蔑不实之词渐渐烟消云散,人们已忘记了那些无稽之谈。等安娜长到十四岁时,除了女教师本人、那个还在等待她的男人和斐都斯塔的两个姑妈外,已没有人再提那些恶毒的流言蜚语。然而,安娜自己却忘不了,总是牢记在心。开始时,由于唐娜·卡米拉对她不公正的地方不胜枚举,那种诽谤性的言论她好像也没有特别介意;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终于开始花费不少心力去探究这个对她的一生有着这么大的影响,而女教师后来又千方百计地加以掩饰的问题。她想弄清楚人们指责她的这桩罪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从女教师那不加隐瞒的淫乱生活中,小安娜也渐渐变得聪明起来,她慢慢地懂得什么是名誉,什么是丢脸。由于众人都说她在三叶草号船上过的那一夜是非常丢人的事,当时还不太懂事的她便认为自己真的犯了罪。若干年后,她长大了,不像过去那样无知了,终于看清事实真相。然而,那已是遥远的往事了,她似乎还隐隐地记得与科隆特雷斯那个男孩子的友情,但经过仔细回忆,她不再相信自己是人们说的那件事的罪魁祸首。后来,大伙儿都不去想那件事了,但她仍念念不忘。同时,她还将一时不明真相说了一些错话的人和那些有意诽谤她的人混同起来,认为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不可信的。她认为,这个世道就是不公正的,因为上帝希望这样。她生怕人们对她的行为进行评头论足,说长道短,于是,便一改她的本性,平时少言寡语,竭力将自己的内心掩盖起来,即使心里有什么高兴的事儿也不笑出声来。以往她十分高傲,敢于和众人顶撞,现在却甘愿认输;在道德品质方面,盲目地、不加任何争辩地遵循着人们强加给她的规范。她本人虽不相信这些规范,但从来没有违反过。

父亲从国外回来时,安娜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父亲很不喜欢她这种性格。

早先不是有人说这女孩使奥索雷斯家族的声誉处于危险的境地了?可是,在他看来,情况正好相反,这姑娘非常腼腆,沉默寡言,小心谨慎得和她的年龄非常不相称。他后悔当初不该将女儿托付给这个假装正经的英国女人。在他看来,她那套教育方法不适合他们拉丁民族。他从国外回来后,已非常拉丁化了。幸好他已在家,可以纠正那种教育引起的不良后果。他辞退了唐娜·卡米拉,自己承担起对女儿的教育工作。在国外期间,堂卡洛斯越来越成为哲学家了,对政治却越来越不感兴趣。他认为,西班牙已疲惫不堪,无可救药了。此外,美国对欧洲虎视眈眈,恨不得一口将它吞下去。见到从美国运来的罐头肉,他感到忧心忡忡。

“他们准备将我们吞食下去。我们大贫困了,一贫如洗;我们是一群只会晒太阳的可怜虫。”

他本人确实成了穷人,而且越来越穷,但他将自己的贫困归咎于国家的衰败,民族缺乏活力和其他的乱七八糟的原因。幸好他还有一个书房,而且条件也改善了不少;另外,他还有一批新朋友。

每天他和朋友们喝咖啡时,当着安娜的面讨论耶稣基督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尊神灵。有人说他是民主的创始人,也有人说他象征太阳,他的信徒们是黄道上的各种星座。安娜总是设法在不惹怒父亲这个自由派人士的情况下离开他们。当她情不自禁地想起父亲的这些朋友都是一些夸夸其谈、胆大妄为、非常粗鲁的人时,心里非常伤心。她自己的父亲也是这样的人,这更糟糕!她亲爱的父亲本来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他当年能制造火药、钟表、电报机,他什么东西都能制造。如今他夸夸其谈,非常狂热,竟然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在宗教事务方面懂得比他多的女儿。

小安娜表面上逆来顺受,对日常生活和一般的人际关系中庸俗的东西,对世俗偏见、人世间的不公正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她这样做并不是她虚伪的表现,也不是她有意遮掩内心的高傲。不过,从这些表面现象人们确实很难判定姑娘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就像她童年时期沉浸在幻想中是为了逃避唐娜·卡米拉对她残酷的迫害一样,进入青少年时期后,她终日沉思默想,目的也是为了消除精神上的屈辱和痛苦。对世人的庸俗偏见她不会冒冒失失地出来唱反调,但她心底里是摒弃的。敌人比她强大,但她也有自己坚不可摧的堡垒。

从来没有人教会她通过宗教来进行自我安慰。在唐娜·卡米拉看来,基督教就像地理学或缝纫、熨烫技艺一样,只是一门装饰门面的课程或是一门家政课程。她既没有对安娜讲过违背教义的话,也没有通过母亲的吻向她讲解基督如何慈祥。圣马利亚是耶稣的母亲,这是事实。可是,有一次安娜从田野里回来说,有人对她说,圣母在河里给圣婴洗尿布。唐娜·卡米拉听了,怒不可遏地嚷道:

“胡说八道!是谁对这小丫头讲这些蠢事的?”

在这个问题上,堂卡洛斯和唐娜·卡米拉的见解是一致的。他认为,上帝化身的问题就和朱庇特①化成金雨一样神秘。如果再看得远一点,在印第安人的神话里,也能见到对宗教的类似的解释。

①朱庇特即希腊神话中的宙斯。传说古希腊阿克利修王的女儿达那艾被父亲囚禁在铜塔内,宙斯化作一阵金雨进入塔内,使达那艾怀孕生子。

安娜在父亲家里找不到几本有关宗教的书籍,但她却知道许多神话故事。只有那些一看就让人感到羞愧的书堂卡洛斯才不让女儿看,其余的书他认为都可以看,而且应该看。为什么不能看呢?奥索雷斯非常赞赏那种全面而协调的教育方法。他说:

“我要让我的女儿知道善恶,以便让她择善而从。否则,她的行为有什么意义呢?”

然而,如果他的女儿是个走钢丝的杂技演员,正在走钢丝,那么,堂卡洛斯一定会在下面铺一张保护网,尽管这会使表演失去意义。

在现代小说中,有些作品他不让女儿看,但古典作品他认为是真正的艺术品,不作任何限制,什么书他都让女儿读。从意大利回来后,本来是浪漫主义者的奥索雷斯变成了古典主义者。

“艺术是不分性别的,”他大声地说,“你们瞧,我要将这些代表古代艺术的裸体美人的雕像留给我的女儿,这种艺术我们现代人想学也学不到手。现在已经没有裸体艺术品了!”说完,他叹息不止。

和童年时期了解以色列的历史一样,小安娜也熟悉神话。

“如果你往坏处想,那是因为你自己的灵魂不净①。”堂卡洛斯常常这么说。因此,他对女儿没有采取更多的预防措施。幸好古代的艺术和希腊神话在安娜心里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是纯艺术的,特别是激起了她的想像力。让她不合时宜地学习古代艺术没有使她受到毒害,这应该归功于姑娘自己,而不是堂卡洛斯的功劳。

①原文为法文。

姑娘羡慕荷马史诗中的那些神灵,他们就像她童年时幻想过的那样,生活在充满阳光和奇遇的大自然中,不用受那个一半是英国人,一半是西班牙人的家庭女教师的管教。她还羡慕特奥克利多、比翁和摩斯科①笔下的那些牧人。她在梦里到过那个痴情独眼巨人②凉爽阴暗的岩洞,还怀着夹杂某种伤感的愉快心情,随着她的幻想一起飞到了爱情的栖息地——炎热的西西里岛。由于她一个劲儿地驰骋在幻想的天地里,不知不觉地又想起了发生在三叶草号船上的那件记忆已有些模糊但仍使她感到羞愧的事情。现在她听到人们谈起男女关系方面的事,除属于最理想的会使她产生一丝愉快的感觉外,一般她总有不信任感,甚至有厌恶感。家庭女教师的诬蔑和人们粗俗的议论使她陷入无所适从的境地,使她对有关爱情方面的事显得冷漠和无动于衷。就像易燃物害怕与火接触一样,她竭力避免和男人密切交往。在唐娜·卡米拉的教育下,她仿佛成了一座火药库。她当时由于年幼,才出了那样的乱子。不过,和赫尔曼交朋友,也是一种罪孽,这是谁说的呢?算了,最好的办法还是避免和男人交往。她不想再受那种窝囊气了。她这种心理上的错位完全是环境造成的。和堂卡洛斯有交往的人都是一些和社会格格不入的人,他们不是冒牌哲学家,就是和政府对着干的人。这些绅士一般都是光棍一条,既无妻室,也无儿女;他门从来没有向别人介绍过自己的妻儿,甚至从来没有谈起过。小安娜也没有朋友。堂卡洛斯总将她当成一件艺术品来对待,仿佛她是没有性别的。这就是说,对她进行了中性教育。尽管他为妇女的解放大声疾呼,为巴黎一个女士用盐酸毁了情夫的面容拍手叫好,但是,他的灵魂深处却认为妇女是下等人,就像一头温顺的家畜。他从来不去考虑安娜需要什么。对安娜的母亲他曾经深深地爱过。在欢度蜜月时,他甚至还吻过她赤裸的双脚。后来,他在不知不觉中又慢慢地将她看成是原来的那个女裁缝,自己则又成了她的主人,只是这个主人对她态度和蔼,不发脾气。不管怎么说吧,他自以为对安娜已尽了做父亲的责任了。他带她上美术馆和兵器馆参观,有时还领她去逛市场。每次他和那些具有自由思想的朋友们出去散步时,总是将女儿带在身边。他和那些朋友每走上十来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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