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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长夫人-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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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说,他为什么会死?”佛哈向刚做完午间弥撒、正在大教堂门前聊天的人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他是醉死的。”里帕米兰说。

“不,先生,他是饿死的。”

“他白酒喝得太多了。”

“他确实是饿死的。”

堂罗布斯蒂亚诺来了,他以“科学家”的名义说:

“我不指责任何人,科学不指责谁,它另有使命。我不否认,慢性酒精中毒是巴里纳加的部分病因,不过,如果有好的营养,完全可以缓解。再说,现在的堂桑托斯早已一贫如洗,想喝醉也办不到了……你们可能不懂,但科学认为,突然断酒会加速这个因饮酒过度而得病的患者的死亡。”

“为什么会这样?”大祭司问道。

“是呀,请您解释一下。”佛哈说。

堂罗布斯蒂亚诺微笑着。他以怜悯的神情摇了摇脑袋,作了解释。他说,尽管在场的先生们听了会感到惊奇,但酒精中毒的堂桑托斯只有继续饮酒,才能多活几个月。没有使他活命的酒精,他很快就会死亡。

“可是,堂罗布斯蒂亚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佛哈先生,您马上就会明白。您知道托德①吗?”

①十九世纪英国化学家。

“谁?”

“托德。”

“不知道,先生。”

“那您就别吭声。您知道酒精的降温作用吗?也不知道,那就请您闭上嘴。您知道酒精的发汗作用是怎么回事吗?还是不知道,那就请您靠边站吧。您能否认坎贝尔①和谢弗里埃②发现的酒精的止血作用吗?如果否定这一点,那就错了。当然,这都是内服的。这么说,您是一窍不通……”

①十九世纪美国医生。

②十八世纪法国化学家。

“正因为这样,我才请教您嘛。不过,听我说,我的先生,不管您学识多么渊博,也不管托德先生说了些什么,科学或者说神圣的科学都没有权利诽谤堂桑托斯·巴里纳加。这个可怜的人是气死饿死的,这就够了,用不着您拿医学术语再对他痛骂一番。谁知道您是从哪儿看了一篇有关酒的文章,就自以为有权污蔑我的好朋友了。”

“我倒在这方面和科学的合法代表索摩萨先生的看法慢慢相吻合了。”里帕米兰大声地说,“我不知道医学上是不是有以毒攻毒的说法,也不知是不是可以以酒解酒,但我知道堂桑托斯的确是只酒桶,他体内的酒精比血管里的血还多。他像个浸透酒精的火捻子,您只要一点火,就会……”

“里帕米兰先生,我无需教会的帮助,就可以使这个守旧的进步党人理屈词穷。我有科学就够了。归根到底,科学是我的宗教。”

医生回头又对佛哈说:

“听着,退役班长先生,您知道酒精在酒徒身上的炎症所起的作用吗?您不知道就别胡言乱语了。”

“医学骗子,请您滚开!您是真正的骗子!大夫先生别神经兮兮地在我们面前充当大学问家了。”

“多摆事实,少骂人。”

“少出丑,多通点情理。”

“大兵先生,我是科学家,而您是一八一二年宪法派的遗老。肖默尔①和一切有头脑的人都承认,治疗酒精中毒引起的病症得使用酒精。”

①十九世纪法国医生。

“可我如果否认这个小前提呢?”

“在医学上没有什么大前提和小前提,在牌桌上也没有什么花牌和反花牌。”

“小前提就是巴里纳加是个酒徒……”

“这就是说您否认病的先兆……”

堂罗布斯蒂亚诺发现自己说了一句蠢话,脸突然红了。

“管它什么跑马场,还是河马①呢,我是为那个不在这儿的人说句公道话……”

①在西班牙文中,“跑马场”和“河马”的发音跟“先兆”相近。

“总之,我说最后一句话:如果让一个醉汉突然戒酒,他就会立即出现可怕的衰竭和真正的虚脱,您能否认这点吗?”

“听着,爱卖弄学问的先生,您如果再在我面前卖弄那一套破烂货,那我就要在您面前背五千句拉丁文诗和格言警句,叫您听得目瞪口呆:秩序建立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不同信仰、能力。身份、社会关系……①”

①原文为拉丁文。

里帕米兰笑得前仰后合,索摩萨气得火冒三丈,前市长继续背诵拉丁文:

“阳性名词有:手杖、天、塔、茎、血、山、鱼、虫、路、风箱。①”

①原文为拉丁文。

医生和前市长差一点动起手来。堂桑托斯的病因虽没有查清,但半小时后整个斐都斯塔都出现了这样的传闻:为堂桑托斯的病,佛哈和索摩萨拳脚相加,也许里帕米兰也挨了拳头。

过了几天,又出现了一件事,使贫病交加的堂桑托斯·巴里纳加的事不再引人注意。据格洛塞斯特尔和佛哈等人说,卡拉斯皮克的女儿特雷莎修女已快咽气了。她在访修会的修道院里,住的禅房用索摩萨的话来说,肮脏得跟厕所差不多。

修女特雷莎·卡拉斯皮克真的死了。索摩萨说她死于肺痨,而修道院的医生则说她死于肺结核。在这位医生看来,肺痨和肺结核大概是两回事吧。

不管是肺结核还是肺痨,堂费尔明的敌人却一致认为姑娘之死应归罪于讲经师。

唐娜·保拉和堂阿尔瓦罗是同一天回斐都斯塔的。按特里封的说法,这一天又一个天使升天了。他仍然是个浪漫派诗人。

斐都斯塔的自由党报纸《警钟报》相继发表了两条消息,这两条消息使堂费尔明的心情很不好。

“欢迎斐都斯塔自由党杰出的党魁堂阿尔瓦罗·梅西亚先生阁下结束消夏旅行,回到省城。许多朋友都去拜访我们这位杰出的领导人。据说,他准备在政治、道德、教规、宗教诸方面继续进行自由主义宣传。我们将为消除神权专制统治给真正的进步力量设置的种种障碍贡献一份微薄的力量。那种神权专制统治已使全体斐都斯塔民众深感厌倦。”

“安息吧。教皇极权主义者,著名的资本家堂弗朗西斯科·德·阿西斯·卡拉斯皮克的女儿,教名为特雷莎的修女唐娜·罗莎·卡拉斯皮克·索摩萨小姐在访修会修道院的禅房内不幸逝世。我们如果对这一意外的不幸事件引起的种种反应都作评论,那将占有大量篇幅。我们只想说,按照最著名的医生的看法,访修会修女们住宅的卫生条件太差和我们深感痛心的修女之死有密切关系。另外,我们还想问一句:某些‘啮齿动物’借助虚伪的宗教的名义钻入他人之家,慢慢用含有毒素的影响破坏家庭的安宁和平静,这也能称得上‘卫生’吗?

“如果我们文明省城中的全体自由党人不团结起来,共同反对压迫我们的那个强大的僧侣暴君,我们很快就会成为那种最卑鄙无耻的宗教狂热的牺牲品。愿死者安息吧。”

里帕米兰没有让讲经师知道,匆匆动笔在《御旗报》上发表一篇未署名的文章,为他的朋友和访修会进行辩护,也维护了被自由党报纸糟蹋得不成样子的文法。文章的作者写道:“另外,我们也不明白死者究竟是卡拉斯皮克先生,还是他的女儿,糊涂的记者能告诉我吗?”

上面的这句话表明,文章是大祭司的手笔,因为他惯用这种诙谐的风格。

在斐都斯塔,报纸上刊登的诽谤性文章特别引人注目。相反,特里封·卡门纳斯写的那些赞歌和哀歌却无人问津。有些会触痛某些市民的文章虽然非常短小,却招来不少读者,还会引起议论。报上如果出现针锋相对的文章时,平时爱看报纸的那些人就会读得津津有味。

鉴于上述原因,上面讲到的这两则消息很快就在全城传开。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人们谈的不是“讲经师的毒害”,就是“修女特雷莎之死”。

“他应该为姑娘之死受到良心的谴责。”

“他是个吸血鬼,在吸我们女儿的血。”

“这是我们为狂热的宗教信仰付出的血的代价。”

“这简直是一种童女贡①!”

①公元八世纪摩尔人入侵西班牙后,在许多地方强迫当地居民进贡童女。

讲经师原本想对这种胡言乱语置之不理,以为“自己崇高、圣洁的感情完全可以抵御一切卑鄙无耻的攻击”,但他还是被激怒了,气得火冒三丈。他注意到自己的权力在动摇。攻击他的人虽然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无耻小人,但是他们人多势众,他们的力量集中起来,完全可以将他打翻在地……他发现不少人对他产生了戒心;有些自由派人士的夫人也不找他进行忏悔了。就连向来捏在德·帕斯手心里的主教福尔图纳多也敢用冷漠的、充满疑问的目光看着他,那目光就像一把钢刀插进讲经师的心里。

在堤岸上散步的季节又到了。每当谦恭中略带骄傲、神秘而英俊的堂费尔明在那儿出现时,大伙儿发现他已不像过去那样迈着胜利的步伐。从人们向他问候的眼神中,从他听到的窃窃私语中,甚至从行人给他让路的态度上,他都看出他们对他的冷淡、猜疑和敌意。

在家里,唐娜·保拉紧皱眉头,默默地做着迎接一场风暴的准备工作。她像航海的人收拢船帆一样将钱财全都收回来:索回债款,千方百计将红十字商店的商品卖掉,那样子完全像清仓大拍卖。为什么要这样呢,唐娜·保拉没有作解释。不过,她心里是清楚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因为她儿子费尔明完蛋了,那个狡诈的女人,那个庭长夫人,那个罪孽深重的假圣女将他迷住了,弄得他昏头昏脑。谁知道在奥索雷斯家的巨宅里会发生什么事呢?真丢人啊!如果不预作准备,就会倾家荡产。人们可以将她撵出斐都斯塔,但她不将城里的一半人叼走是不甘心离开的。

堂费尔明“少爷”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现在我真成了孤家寡人了,连母亲也不来安慰我。我已将全部精力都奉献给崇高而神圣的事业。安娜,安娜!除了她我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人了。她也孤苦伶仃,也需要我……我俩在一起便能战胜所有的蠢人和坏人。”

德·帕斯脸色苍白,白中带黄。他怀着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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