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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恩伸出他那只大手，指向车里。“马上给我上车。”
强尼钻进车里，坐上平滑柔软的皮椅。肯恩把排档杆往前一推，开动车子。这时候，强尼忽然又想到那个死去的人。
我找到她了。
整间屋子亮得简直像在过圣诞节，屋里屋外灯火通明，好几辆警车斜斜地停在车道上，有些停在院子里，在草坪上留下深深的车辙。天色越来越暗，几个穿制服的警察站在院子里。强尼注意到他们腰带上有很多铁环，上面挂着手枪，无线电，还有黑黑的警棍。
“这是怎么回事？”
肯恩打开车门，伸手抓住强尼的脖子，手指掐进他的肉里。强尼立刻猛摇肩膀。
“痛！”
“痛？我看你还不知道什么叫痛。”肯恩把他从座椅的另一头拖出来，拉他下车，接着他放开手，满脸堆笑看看那些警察。“找到他了。”他说得很大声。这时候，强尼的妈妈忽然从屋里冲到门廊上，看到他们两个站在车道上。她穿着牛仔裤，身上那件褪色的棕色衬衫颜色看起来像巧克力牛奶。史蒂夫叔叔也跟着她一起冲出来。强尼往前走了一步，他妈妈立刻飞快冲下台阶，头发乱成一团，眼眶红红的，神色狂乱。她扑过来紧紧抱住他，嘴里含含糊糊的嘀咕着：“天哪，你跑到哪里去了？”
强尼被搞得一头雾水，天黑才回家，这又不是第一次，平常她根本搞不清楚他究竟有没有回家睡觉。接着，强尼看到妈妈后面有一个警察拿起无线电。“呼叫。二十七号呼叫。请通知亨特警官，我们已经找到强尼·麦瑞蒙。他在家里。”
无线电传来一阵静电噪声，隐约听到有人说了一声知道了。过了一会儿，无线电又发出一阵嘶嘶声。“二十七号请注意。亨特警官已经出发前往你所在的位置。”
“收到了。完毕。”
强尼感觉到妈妈慢慢松开手。她把他往后一推，然后抓住他的肩膀一阵猛摇，嘴里声嘶力竭地大吼：“下次敢再这样你试试看！以后不准再做这种事！听懂了吗？说！说你下次不敢了！说！”接着她又抓住他一阵猛摇。“老天，强尼！我担心死了。”
妈妈紧紧掐住强尼，用力摇晃。强尼被她摇得说不出话来。接着，那几个警察走下台阶，强尼看到史蒂夫叔叔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他立刻就明白了。“学校打电话给你吗？”
他妈妈头贴在他脖子上。他感觉到她点点头。“吃过中饭之后，学校忽然封锁整个校园，开始清查学生人数，他们打电话到家里来，说到处都找不到你。所以我就打电话问史蒂夫叔叔，可是他说他已经把你送到学校了，他发誓他真的把你送到学校了。后来，你没有回家，我还以为……”
强尼从她怀里挣脱出来。“为什么要封锁校园？“
他妈妈伸出一只手摸摸他的脸。“噢，强尼。”强尼感觉她的手指摸在脸上温温的，而且在发抖。“又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他妈妈说：“又有一个女孩子被绑架了。他们分析，她是在校园里被人绑走的。七年级的女生。蒂芬妮·索尔。”
强尼眨好几下眼睛，他本能的脱口而出：“我认识蒂芬妮。”
“我也认识。”
她越说越小声，不过强尼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蒂芬妮·索尔今年念初中一年级，艾莉莎失踪的时候也是初中一年级。强尼摇摇头，他忽然想到那个死掉的人说的话，当时他说，我找到她了。强尼认为他说的就是妹妹，是艾莉莎，不是蒂芬妮。他说的一定是艾莉莎，不会是别人。“不可能。”强尼说。可是他妈妈哭着点点头。强尼感觉自己满腔的希望忽然慢慢消退了，幻灭了。“不可能的。”他又说了一次。
她蹲在地上往后一仰，好像在考虑该跟他说什么。可是，她还来不及开口，有个警察忽然走过来。“小朋友。”他叫了他一声。强尼抬起头来看看他。“你衬衫上那些红红的是血吗？”
第七章 尸体和羽毛（1）
太阳下山了，利瓦伊还坐在那具支离破碎的尸体旁边等。成群的苍蝇围着他嗡嗡盘旋。他手指头很痛，心里很纳闷，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帝在考验他。他上过教堂，知道上帝会这样考验人。可是利瓦伊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他不明白上帝为什么要这样考验他，自己只是个清洁工人。这世界令他感到困惑。可是，过去这七天来，上帝一直在对他说话。上帝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当他感觉周遭世界一片黑暗，天旋地转，听到上帝轻柔的话语，他会感到很安慰，很舒服。然而，听上帝说话，听了整整一个礼拜下来，那已经成为他脑海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当上帝忽然不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会感到莫名空虚。此刻，利瓦伊心里充满疑惑，不知道上帝为什么忽然又不说话了。他刚从监狱里逃出来，而此刻，他坐在地上，前面几米的地方有一具尸体。他已经逃亡七天了。
我创造世界花了七天。
上帝的声音忽然如潮水般涌进利瓦伊的脑海里。可是，这次听起来有点不太一样。那声音若隐若现。利瓦伊屏住呼吸，转头看看旁边，可是那声音又不见了。利瓦伊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他太太这样告诉过他──可是也不算笨。他是逃犯，而他旁边有一具尸体，这恐怕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而且，头顶上的河岸上就有一条小路。所以，利瓦伊决定等一下再听上帝说话。
这一次，他暂时先不等着听上帝说话。
他跪在那个死人旁边，摸摸他身上的每一个口袋。后来，他摸出那个人的皮夹，把里面的钞票拿出来，因为他肚子饿了。他祈求上帝原谅他，把皮夹丢在地上，把那个人的尸体拉直。他从尸体背后拉出断裂的手臂，然后让死者的双手交迭在胸前。接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沾了一点血，在死者苍白的额头上画了一个十字，轻抚死者的眼皮，让死者闭上眼睛。他向上帝祷告，祈求上帝把死者的灵魂带回天堂。
带他走吧。
好好照顾他的灵魂。
然后，他站起来。就在那一刹那，他忽然看到眼前有个白白亮亮的东西闪了一下。
东西抓在尸体手上。那是一小片布条，夹在尸体指间。利瓦伊轻轻一抽就把那片布条抽出来了。布条白白的，破破烂烂，很像是从衬衫上撕下来的，长度和一只婴儿鞋差不多。布条已经褪色，脏兮兮的，上面绣着一个名牌。利瓦伊不识字，所以看不懂那是什么名字。不过，那片布条白白的，看起来很干净，而且大小又刚好。于是，他把布条缠在血淋淋的手指上，用牙齿咬住一边，打了个结，然后拉紧。
接着，他走到柳树的树荫下，站在那个缠着黑胶布的箱子旁边，伸出一只巨大的手，抓住箱子的一头，然后用力甩到肩上。对一般人来说，那一定很重，光是想象那个动作都会怕。不过，利瓦伊不是一般人。他太强壮了，而且这是他的使命。箱子扛在肩上，黑胶布在他耳朵上磨搓着。那一刹那，他忽然又听到上帝说话了。他说利瓦伊表现很好，叫他继续走。
于是他走了。十五分钟后，警察来了。
亨特警官的车子开到桥上，慢慢减速，最后停下来。这里很偏僻，没有路灯，没有人家。整个天空一片黝黑，西边的地平线呈现出一条暗紫色，浓浓的乌云低压压的悬在天际。接着，两道刺眼的闪电划过天际，然后传来一阵隆隆的雷声。好几辆警车跟着开上桥，排成一列停在亨特车子后面，车顶上的警灯闪个不停。有人打开一具探照灯，桥上忽然大放光明。亨特转头看看强尼，他和他妈妈坐在后座。后面警车的大灯从后窗照进来，强尼的脸笼罩在一片阴影中，看起来一团黑，不过一束束的头发看起来特别显眼。“你还好吗？”他问。强尼没吭声，他妈妈紧紧搂了他一下。“强尼，就是这里吗？”
强尼咽了一口唾液。“就是这里。”他伸手往外指。“就在桥边，就从这里掉下去。”
“再告诉我一次，当时他说了什么，我必须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不能漏掉。”
强尼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我找到她了。那个被绑架的女孩子。”
“没有别的吗？”
“他叫我赶快跑。我想，他的意思是，开车撞他的人可能会下来杀我。”
亨特点点头。整件事的详细经过，他已经问过强尼六、七次了。“他都没说什么别的吗？你为什么会认为他说的就是你妹妹？他有没有提到的那女孩子叫什么名字？他有没有说那女孩子长什么样子？”
“他说的就是艾莉莎。”
“强尼──”
“他说的就是她！”
车后的灯光很刺眼，他看到强尼歪了一下头，他忽然很想拍拍强尼肩膀，想告诉他不要怕，没事了，然而，无论他多么渴望，此刻他却没办法扮演这种角色，没办法亲自抚平男孩心中的创伤。他瞄了凯瑟琳·麦瑞蒙一眼。她坐在后面一动也不动，看起来很娇小。他忽然也很想拍拍她的肩膀，但那种感觉却复杂得多。她很漂亮，温柔，楚楚可怜，然而她是受害者，警察和受害者之间有一道界线。他不能跨过那条线，那是规范。于是，亨特强迫自己把心思集中在案子上。他说话的时候口气很冷峻。“强尼，你要有心理准备，那种可能性很低，已经一年了，他说的很可能是蒂芬妮·索尔。”
强尼摇摇头，还是没吭声。这时候，他妈妈说话了，可是，她说话的口气让人觉得她自己也像个孩子。“我认识蒂芬妮。”她说。
这句话她已经说第二次了，可是没有人注意。强尼眨眨眼睛，眼前忽然浮现出那个失踪女孩的模样。蒂芬妮个子小小的，一头金发，绿眼睛，左手上有一条伤疤。她很喜欢说一个笑话给别人听，只要别人肯听。那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好像扯到三只猴子，一只大象，还有一个软木塞。她是个乖孩子，一直都很乖。
亨特又接着问：“桥上那个人，你还记得什么别的吗？你认得出他吗”
“我只看到一个黑黑的人影动来动去。我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