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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一次话,谈一两个小时,解决他俩之间留下的所有问题,过去在他俩的通信中没能做到这一点。基思觉得,在他弄清楚他们怎样和为何分手之前,他无法继续生活下去。
议程的下一项,当然是商量一下他们俩是否想破镜重圆。他认为她想,他认为自己也想。
克利夫·巴克斯特显然是个障碍。如果基思只是绕开他而不与他正面冲突,这也许对所有当事人都会好些。这是他在向年轻的情报人员布置一项去危险环境中执行的任务时常会给予的忠告。
溪流变宽,树木渐疏,几分钟后基思到了大池塘,没有人游泳或钓鱼,看起来无人光顾。他过去在夏天经常与小伙伴们一起到这里来放玩具船,钓鱼和游泳。到冬天,人们会在岸边点起篝火,然后滑冰或在冰上捉鱼。
他勒马往左,沿泥泞的岸边行进。
他想,如果这真是在外国执行一项使命,带着从敌人手中夺来的战利品逃走倒是比较容易的,可是这与带着一本密码簿或一个叛逃者逃离某个国家不完全一样。是的,这个问题还有另一个方面。
安妮。这不是一次谍报行动,而是旧式的偷婆娘,与从前部落与氏族通行的做法没有多大差别,但在当今社会,你先得肯定这娘儿们愿意跟你走才行。
他想,他和安妮无论分离与否,在有生之年都不能让巴克斯特在后面跟踪。
另一个选择当然是打点行装,上自己的车,开得越远越好。然而,他老是想着安妮含泪站在人行道上的情景,以及多年来的所有那些信件,还有他心里仍有的痛苦,“不能走,也不能留……”他甚至不能宣布休战,因为巴克斯特会把此看做软弱的表示,得寸进尺。
基思绕过湖的末端,沿对面的湖滨返回。
他想,也许可以劝说克利夫·巴克斯特,他们三人该坐下来,喝杯啤酒,以文明的方式把问题谈清楚,“这才是问题的答案。对。”没有难堪的场面,没有流血,没有救援或劫持,“巴克斯特先生,你的妻子与我相爱,而且一贯如此。她并不喜欢你,那么,做一个好人,祝福我们吧。离婚文件通过邮局寄给你。谢谢你,克利夫。握一下手好吗?”
克利夫·巴克斯特当然会去取枪。但如果克利夫·巴克斯特具有能言善辩的能力,如果他事实上是个有教养的聪明人,他会回答说:“兰德里先生,你自以为爱我的妻子,但更可能的是你被一个许久以前的记忆迷住了,它现在已不复存在。此外,你自奉命退役以来有点烦闷,所以要追求冒险。再加上我们的童年有些矛盾,你不喜欢我,引诱我的爱妻是你对我报复的一种方式,这不健康,兰德里先生,对安妮也不公平。她现在正经历难受的时光,因为空巢综合症——我工作太忙,还因为她意识到人到中年了。我和安妮对我们自己的生活感到心满意足。我们期待着我早日退休,可以安度晚年,白头偕老。是吗,安妮?”
基思一点儿也不喜欢巴克斯特的这段话,因为他说的不无道理。
实际上,不会有这样的会谈。基思·兰德里、克利夫·巴克斯特和安妮·普伦蒂斯·巴克斯特三人在这件事上只会跌跌撞撞,摸索向前,走大多数人走的途径,一路上造成最大的损害和伤害。当一切了结时,那将是悔恨和深深的创伤,而决不是“此后一生幸福”。
想到此,基思进入树林,又看到了小溪。他取道回农场,下决心打起行装,像二十五年前一样再次离家,但这一去他归来的期望就更小了。
第15章
日落后不久,基思坐在餐桌旁,意欲起草给安妮的最后一封信件,但又觉得难以下笔,临走前该不该约她再见最后一面?是该简明扼要地告诉她一下,毋多解释,还是该向她倾诉内心深处的一切?不,那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不作絮絮叨叨的告别,不见最后一面。要高尚些,坚强些,勇敢些,简洁些。
他写道:“亲爱的安妮:我们无法使昔日重来,回不了我们过去的斯潘塞城或博灵格林了。我们经历了、创造了各自不同的生活。正如我曾在信中所说,我只是路过这里,在此无意做任何损害你的行为,多加保重井务请谅解。爱你,基思。”
好啦,就这样吧,他将信装入信封,写上地址由她的姐姐转交。
他站起来,环视一下厨房,他已收拾了一些行李,但他的心并不在收拾行李上。
他知道应该离开后再寄信,也知道他该立即动身,以免节外生枝,影响他的决定。他待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有可能与巴克斯特发生冲突,还有可能再见到安妮。
他陷入了沉思:你在一个不由你自己选择的时刻来到人世间;而后你逗留一段时间,同样也身不由己;最后,你离开,但你有的唯一选择是早些离开,一刻也不迟于上天赐给你的时间。然而,在你到达与离开之间,你有一些真正的选择,这些选择以四种形式来临——好的与坏的,艰难的与容易的。好的选择往往是艰难的选择。
“选择。收拾行李还是吃晚饭?”他选择了吃晚饭,于是打开了冰箱。“该吃些什么呢?”没有多少选择余地,“喝哪一种啤酒呢,‘科尔’还是‘百威’?”他选择了一罐“百威”。
电话铃响了,他决定不接,但它响个不停,于是他改变了主意,拿起听筒。“我是兰德里。”
“喂,兰德里,我是波特家。你能听出是哪一个吗?”
基思笑道:“盖尔。”
“不,是杰弗里,我的声音不像女人。”
“什么事?”
“提醒你别忘了今晚到圣詹姆斯教堂去参加集会。晚上八点整。”
“去不成了,伙计。”
“你肯定能去。”
“去是能去,可我不想去。”
“你肯定想去。”
“不,我不想去。”
“你要让革命没有你就开始吗?”
“那样很好。把会议材料寄给我。我马上要吃晚饭了。”
“别打岔,基思。我有五十个电话要打。”
“瞧,杰弗里,我……我决定……”
“别挂……”他用手捂住话筒,但基思能听到发闷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杰弗里又在话筒里说:“盖尔说,如果你来,她将为你做任何事。不管怎么说,你欠她一份大麻烟的情。”
“这……哦,好吧……”
“很好。你想说几句话吧?”
“是的。再见。”
“到会上说。你想谈谈离开二十年后对今天的斯潘城的印象吗?谈谈你对未来的希望?”
“也许下次再说。回头见。”他挂上电话,自言自语道,“过去的事还未了结呢。”
星期四当天晚上,基思开车去圣詹姆斯教堂。草地停车场上满满地停了大约五十辆轿车和小卡车;除了圣诞节和复活节外,他从来没有见到圣詹姆斯教堂前停过这么多车。
他把车停在教堂公墓旁,向教堂走去。门口,几个青年男女在散发小册子。在门厅里,一群人正欢迎着来宾。基思看见了盖尔和杰弗里,想穿过人群,但他俩发现了他,匆匆走了过来。盖尔说:“你来了,那我怎么还你情?”
“一个吻就行了。”
她吻了他,并说道:“你很容易满足。我原想多给你几个吻。”
杰弗里说:“好啦,盖尔,我们这是在教堂里。我奇怪天花板怎么没塌下来砸了我们。”
“想必,”基思说,“你不相信神的报应吧。”
“天意莫测。”杰弗里回答道。
盖尔说:“已经来了一百多人,座位已经坐满,唱诗班的楼厢也满了。我说过,人们已经受够了。他们需要改变。”
基思告诉她:“不对,盖尔,他们来是因为事物已经变迁了,他们想让时光倒流,那是办不到的,应该使他们懂得这一点。”
她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们三个人都是土生土长的,但我们忘记了这里的人们是怎样想的。我们必须改变他们的那种思想,改变旧的看法。”
基思转动眼珠。难怪革命者把大家都吓得要死。他说:“不,他们不愿让他们的思想和看法被改变。他们要有人赞同他们的价值观和信仰,他们要政府和社会反映他们的价值观和信仰,而不是你们的。”
“那样的话,他们是想让时光倒流,那办不到。”
“是啊,确实办不到,但你们应当将未来的图画描绘得像过去一样,用艳丽些的色彩,让它有点像清洗过的柯里尔和艾夫斯①的石版画。”
①柯里尔和艾夫斯:19世纪美国的两位石版画家,描绘当时的风俗、人物、大事等。
盖尔微微一笑,“你跟我们一样善于巧妙地操纵别人。你过去是干这个谋生的?”
“有点……对,我曾经在宣传部门工作过……可我不喜欢它。”
“听起来很吸引人。你可以在你个人生活中也使用这一招,挺管用。”
“但愿如此。”基思换了话题。“顺便问一声,这里的牧师是谁?让你们使用这个场所搞煽动性活动,也是够蠢的。”
杰弗里回答:“威尔克斯牧师。”
“真的?我还以为现在他已退休或过世了呢。”
“嗯,”杰弗里说,“两种可能性都存在。他的确很老了。但他是经得起年龄考验的,事实上,我有印象,他不太喜欢克利夫·巴克斯特。”
“是吗?我想他不会认识克利夫·巴克斯特。巴克斯特家的人总是上城里的圣约翰教堂;有身份的人都去那儿,这里只是个农民教堂而已。”
“不过,显然他知道巴克斯特的名声,他与城里的牧师们经常交谈,我们要有个情报网就好了,不管怎样,今晚我们将要听到的是巴克斯特警长是个无赖,是个好夫。”
“这并不能说明他是一个坏蛋呀。”
盖尔笑了,“你真讨厌。进去站在角落里。”
“是,夫人。”基思进入小教堂,发现在最后一排座位后面还有立足之处。他看到教堂确已挤满了人,看到帘子已拉起来遮蔽圣坛;这样一来,内部装饰简单,窗户没有彩色玻璃,现在更像一所公谊会①或阿曼门诺派的祈祷会堂,而不太像一所路德宗的会堂。
①基督教新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