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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日-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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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花格。屋里只有一个空的土台子。土台子上堆着四四方方一根土的立柱。立柱里

隐约还能看到一些砖瓦的残迹。据说,那年发大水,冲走尚月国。在这一带惟一没

被那场大水冲走的东西,就是它。谁也闹不明白,尚月国里那么些坚固的整块大石

堆砌起的神庙、大堂、仓库、厩舍、寺院、青楼舞激……都被冲得无影无踪,而这

根由泥土垒起、直径不过五六尺的方柱怎么偏偏留存下来了呢?从尚月国灭迹,到

第一批流放犯迁到这儿建村,越一二千年,这儿绝无人烟。谁又会在这儿留下这么

一根土柱?土柱里那些砖瓦碎片却又分明告诉后人,这的确是人工的痕迹,绝非自

然造化的积淀。村里人在这根土柱上挖了不少黑洞洞的神龛,供着各家的祖宗牌位。

常有香火。两壁窗花格上,常系着一些长短不一的红布条。村里人有什么心事,便

上这儿来拴上一根红布条。红布条系上后,是不能再动它的。尘土便越积越厚。许

多布条在暴晒中褪成白色,又积满尘垢变黑。大来怕什么呢?怕那些全村老小的祖

宗?怕那些维系全村人自古至今的红布条?怕方柱的神力?怕那袅袅不绝的香火烟

灰?怕它曾有过的或将要有的,没人说得清。

有一年,羊毛提价,收羊毛转手倒给兰州西安毛纺厂的那山东老板和村子里剪

羊毛卖的主儿,都得了大钱。山东老板上了劲儿,掏钱让哈捷拉吉里村的男人去索

伯县白玩两天。还租了一辆烧木柴的老爷卡车,一趟拉不完,分两趟拉。山东老板

豁出点血本,想独揽这地方的羊毛生意。肖家的羊毛卖得多,肖天放自然在第一趟

去索伯县的名单之列。但到动身那天,怪事便出来了。五岁的大来说什么也不肯离

开他爹。打从鸡叫天明,就老围着他爹不走,手老拽着爹的衣服角。天放去后坡草

棵里拉屎,他也跟着。天放说,儿子,你也想上索伯县看热闹?下一回吧。这一回

去的地方,全是只能让大人玩的。你去了也没意思。爹给你带油炸和棒棒糖回来。

可大来却紧抱住天放的腿,抬起头只是衷哀地看住大放,一个劲地说:“爹,不去。

爹,不去。”后来天放要上车了,这孩子竞号陶大哭,拿头撞天放,疯了似的去拉

天放,叫:“爹,回家。爹,回家……”天放恼恨起来,用力打了大来一个巴掌,

骂他:“搅屎棍!滚开!”车开好久,他一直平静不下来,煽大来的那个手掌心也

比往日辣疼。眼前总也驱散不去大来那哀哀的眼神。那眼神的确酷似阴沉天气中的

阿伦古湖湖面。而且让他想起久已不敢再去思念的那种熟悉。车开近阿伦古湖,沿

着阿伦古湖要走几个小时,他就老想去看苇荡。那边腥腥地潮。大来的叫声老在耳

边响起。每响一回,他心里就泛问。他在车里待不住,就往外挤,挤到车厢边。靠

近那烧木拌子的长筒铁炉。铁炉火烫火燎地散发着木焦油的臭味儿。又走了一会儿,

大来的叫声在耳边一声比一声紧。他忽然觉得要翻车。一股从来没闻到过的腥味,

团团包裹着这辆由于严重超载一直走得十分吃力的老爷车。那大苇荡上空的云层也

变得格外低沉,格外灰黯,格外绵延。后来车莫名其妙地就翻下湖堤了。天放幸亏

靠车厢边站着,跳得快,只擦伤了一点皮。而车里的那些老少爷们,死了几个,残

了不少。这样的事,后来又发生过几次。天放才渐渐相信,大来跟他亲娘一样,是

真能预知些什么的。他又喜又怕。他悄悄问大来,是你娘来跟你说了些啥吧?大来

摇摇头。天放问,你真知道那天要翻车?大来摇摇头。天放问,那你干吗不让我走,

干吗要哭?大来直愣愣地看着父亲,他也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他只知

道,在那一刻,心里就像猫抓的一样,就好像有人在把他向父亲身边推过去,有人

要他去紧紧拽住父亲。他害怕。后来村里埋葬了那些死者。活着的人,受了伤的人,

一起拥到天放家,要找大来,讯问那天的事。天放全家怕他们又要像处置大来娘那

样处置大来,便死活不让他们见大来。天放爹抱着自己的这个长孙,躲到一个很远

很深的地窖里,藏进一个腌鱼桶。浑不见天日地藏了三个月。整天搂着大来,胆战

心凉地嘟哝:“稽首三界尊,皈依十方佛,我今发宏愿,持此金刚经,上报四重恩,

下济三涂苦……”三个月后,老人头发全白了。从此也不吃荤了。再不愿在屋里住,

只肯待在那个老支队长留在老宅门前大树上的木板棚里。从此他怕见村里的人。在

以后的三年中,他甚至都不敢让大来离开他的视野。他愿意住在树上,也是因为这

样能看得远些,能把村里人的一举一动都看清了,怕他们再举起四十八把火把四十

八根钢叉,跟着四十八个老汉,来包抄肖家。那三个月后,大来也变了。他不再黑。

不再圆。他忽然像爷爷那样,长得高大漂亮白净,像父亲那样固执、有力。他把妈

妈留给他的,全藏进了心里。从那以后,他再没在任何人面前透露过他所能预知的

一切。随着年龄的增长,周围给他的烦恼越来越多,他能预知的事也越来越少。爹

打他打得越狠,他所能预知的也越少。渐渐地,即便在天放眼前,他也不再说什么

了。更多的时间,坐在宅院后头那高高的干草垛上,搂住自己的双膝,把那已经很

有些男子模样的下巴搁在渐渐粗壮起来的膝盖头上,远远地看着地平线上那些浑圆

的起伏,那道棕黄的灰黯。身边常放着一两本书。别人以为他在草垛上看书。其实

他没看。看书他花不了那么些时间。他能同时看三本或五本书。过目都不忘。他很

容易就把这些人写的东西看得透透的,记得牢牢的了。他觉得怎么也看不透的,便

是地平线上那种空阔幽远凝固的散淡和灰黯和浑圆和起伏……最近这几年,他只跟

天放说过一件事。他说他常去大裂谷,因为喜欢那里近似蓝色的一股氤氲。也喜欢

西边陡立的岩石的狰狞。磷峋。喜欢四百万年前那场造地运动所拉出的那道山岩褶

皱曲线。它们或灰或黑或棕红或褐黄,仿佛斑马的条纹,裸露在岩表,婉蜒起伏,

随着山体的走向,在山腰间延伸多少公里。他常常从那些褶皱线中间听到呻吟。他

常常在大裂谷中央,听到水的轰鸣。听到磅礴,听到波涛起落。听到女人孩子挣扎

哭喊。听到枪声。听到神庙的塌坍。听到一颗子弹。十几个男人的不服。听到所有

的水一落千丈,无影无踪。甚至觉得自己也被卷进了那个大水跌入口里。肖天放曾

明确地问过儿子,假如我要走大裂谷这条天然大渠,引阿伦古湖水,你说能成吗?

儿子说,爹,这么简单的事,你怎么想不通,水根本出不了大裂谷。它走不出去。

尚月国那年就是跟水一起消失在大裂谷里的。

“那它们到底去了哪儿?”天放紧着追问。

“我想,过去它们把尚月国带到哪儿去了,今天还会往那儿去的。”

“你能找到那个跌入口吗?”大放粗声粗气追问。

大来想了半天,摇摇头说:“这不是我做得到的事。我看不见它……”

肖天放对朱贵铃说完这些,天便大明。湖面上聚集弥漫着或浓或淡的雾气。湖

水像完全冷却但又没有凝结的铅或锡的溶液,开始骚动,不安地拍击小木船的底部。

小木船失修,底部有些漏水。这一会儿工夫在舱底积起的水,已浸到朱贵铃的鞋面

上来了。他感到冷。因为潮湿的雾,也因潮湿的鞋。但他没动弹,只是用胳膊肘夹

紧了自己早已肥胖起来的上身,将信将疑地打量着肖天放。而肖天放却因为叙说的

激奋、这一会儿哆哆嗦嗦地怎么也卷不起一支英合烟来。

“你不信我说的?”肖天放见他不做声,便问。

朱贵铃不置可否。他没法确定,判断。他掏出一盒锡纸精装的“恒大”烟,递

给肖天放。肖天放一把夺过烟,叫道:“哦,你们这些家伙……”

这时,在他们身后忽然有响声,朱贵铃以为惊动了水鸭群。他忙抓起船头的那

枝猎枪,带着一个老军人特有的机敏和冲动。他动作快,肖天放的动作比他更快,

他一把抓住枪管,叫道:“别开枪!”但枪声已经响了。子弹从压低了的枪管里,

射入灰亮的湖水。朱贵铃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许他开枪。他看见肖天放低低地伏在潮

湿的船舷边上,惊惶地回头张望着身后那一片正急剧摇晃起来的苇丛。脸上的专注、

渴望,使他全部的肌肉块都在抽搐地跳动、鼓凸。那瞪大了的小眼睛热辣辣地灼烧。

扁平的脸盘瞬间变成了一块鼓满了小丘和土包的山前平原。身后并没有惊起的水鸟,

那响声是突起的风在摇动苇丛。而苇丛的上空,风的漩涡中心,正由下而上地冒出

两大团黑云,应和着呼呼的风声,越来越膨胀,越来越松软,越来越宽广,升得也

越来越高,最后,肖天放不得不站立起来,仰着头来追寻它们。朱贵铃连声追问: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肖天放不回答。那两团黑云很快覆盖了大半个湖面,

天色突然又阴暗下来。风越来越湿重。在没有被黑云覆盖住的那些地方却仍然十分

豁亮。这半边却下起冰凉的暴雨来了。云层里不断响起似远又近的闷雷声。朱贵铃

担心这条被他们这两个宽身躯的男人占领下本来就显得窄小的破船,很快就会被雨

水灌满而沉没。在云层的压迫和狂风的刺激中,湖面越发显得动荡、狰狞,深不见

底。他慌张地摘下帽子,狂乱地从船舱里往外舀水,并焦急万分地对仍呆立在那儿

的肖天放大声嚷叫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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