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三块,还有团防的烟苗费。……”“‘有稻不种’!我操他归了包堆的祖宗!他不是不肯借谷我们吗?‘烟苗’,不也是他们自己发下来的吗……”“是的!三胡髭。什么全是圈套啦,他们不发种谷,借烟苗,我告诉你,全是圈套。他要我们给他种了,他得现成。我们,我们得操他的八百代祖宗啊!……”三胡髭闷足了一口气,脸上已经涨得通红的了。他尽量地想说出一句什么话来,可是,他说不出。他只是气,气,……因为他的巨大的希望,眼见得又将成为泡影了。终于,他拚性命似地进了十来个字出来。“去!我们都和这些狗入的委员算账去!”下午,千百个人团集在乡公会的门前,由团丁和卫队们开了三四十响朝天枪,算是代替了委员老爷们的回话。“怎么办呢?我操他的八百代祖宗。”“怎么办?”宝宗从人丛中跳了出来,“说来说去,反正都是种的这鬼鸦片烟。现在,我们已经捞不到这鬼东西的好处了,我们不如大家齐心,把它拔了起来,一股脑儿全给它毁掉,大家都弄不成,看他还能派我们的什么鬼捐鬼税。”“好,拔下来!反正大家都捞不到手了。”“不给那班忘八入的得现成!”只有三胡髭没有作声,“拔起来”,真是可惜!但是大家都跑到田中去拔的时候,他却又没法能够阻止他们。“真可惜啊!”夜晚,全邓石桥的烟苗便统统倒在田土上。四拔去了祸根之后,全邓石桥的农民,都象是非常安心了似的。都各别的去寻找着他们自家的出路。乡公会里的委员老爷们也偷偷地溜去了,光景总该再没有什么花样出了吧。丁娘的心绪,又同那借不到种谷时的情形一样了。焦灼而烦乱地,想不出来丝毫办法。生活差不多又已经走到了绝境了,而未来的出路仍旧是那么迷茫的。仅仅是有田,有蛮牛似的孩子,又能得到什么裨益呢?在各种不同的刺激交集中,丁娘终于病倒下来了。然而,她还是不馁气。她还是一样地督促着儿子,指挥着儿子,做各种日常的工作。在一个母子们闲谈的午夜。突然地,外面跑进来了一个行色仓皇的中年的男子。宝宗定神地一看——是三胡髭。“为什么这样慌张呢?三胡髭!”“不,不,不得了!县里又派人来征什么懒……懒捐的来了。上屋的王子和,同李老大,江六师公,都给捉了去。现在还到处捉人。很多人都跑到罗罗山去了,你,你……”“什么?懒捐!?”“是的!懒捐!拔掉了烟苗的都是懒鬼,都得抽懒捐。”“抽多少?为什么这样快呢?”“没有数!见人就抓!你得赶快跑!你是发起技苗的人,你得赶快跑……要不然!……”三胡髭象怕人追着了他似地,话还没有说完,就拔着腿子逃了。“怎么办呢?妈!”“你!你,你赶快逃啦!”“逃?你老人家?……”“你去!你不要管我!去吧!平静了,再回来。”“我,我不能放心你,妈!……”“赶快去……”丁娘,尽量地挥着手,样子象急得要爬起来,宝宗连忙跑上去将她扶着。“好!妈!你睡吧!我去,我就去!你放心吧!放心吧!我,我!……”天色已经乌黑了,远远地,有一阵嘈杂的人声,渐渐地向这儿扑来了。宝宗,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他很急速地蹈出了自己的茅棚子,准备向着罗罗山那方奔逃着。因为那儿,还有早就被赶去了的一大伙呢。回头望望家,望望妈妈的病床,宝宗的心房象炸裂了一样。腿子抖战地,象浸在水里。他再用力地提将起来,向黑暗中飞跑着。“妈呀!……”第二天,全邓石桥象沉了似的。旷野里,看不到行人,看不到任何生物。除了那遍野憔悴的罂花,和一杆团防分队的大旗以外。1934年4月6日下午十时在上海。
毕业论文
毕业论文一“多少钱?”“五块钱。”我摇了一摇头:“五块钱做一篇毕业论文,我可不干。”“马马虎虎吧,老李!反正随便你去胡乱凑一些就得了,只要是一篇文章。”老胡皱了一皱眉头,表示非常为难似地说。我心中便稍为活动了一点:“那么,要做多少字呢?”“总得五六千字啦!”“五六千字?”我向老胡盯了一眼。心中很生气地叫了起来:“怎么?五块钱要做六千字!难道我的文章一块钱一千字都不值吗?岂有此理!我不做!……”“帮帮忙吧,老李!你横直闲着。我,我,实在不会做!”老胡的样了象要哭。“蠢东西!谁叫你来找我的呢!你又不是毕业生!”“没有办法啦。这,是,是……”“谁的呀?”“是,是——”老胡不好意思地停了一下。接着:“是密司王的呀!”“哈哈!你这混帐东西!原来是你看上了密司王啊!也罢,我给你帮帮忙吧!明天吃午饭时你来拿好了。不过,你得先拿钱给我——我的货原是求现不赊的。”老胡欣然走后,我便连夜借了三四本论艺术的书来,东抄一段,西凑几句,一直弄到天亮,才算把这篇伟大的毕业论文做完了。正午,老胡跑来,看也不看地就把文章拿了去。我于是买了些酒菜,在亭子间里大吃大喝起来。二我正在做着梦,有人跑进我的亭子间中来了。“你为什么这样早就睡了呢?”“啊啊!密司王……”我仓皇失措地爬了起来,心中象作了贼给人家发现了一样:“说不定是我那篇论文要不得,她跑来寻我退钱的吧。”我连忙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请坐!长日不见啦!……”我装做非常镇静似的。“是呀!我真忙哩。我,咳!咳!……啰!……”她从怀中摸出一束纸头来,向桌上一放。接着:“就是为了这篇毕业论文啦!我真忙死了,找了一个多星期的参考书,才把它做完。现在请你给我……”“啊啊!……”我险些没有笑掉牙齿。接着便恭恭敬敬地说:“不敢!不敢!那一定很好啦。”“斧正,斧正!……”我于是把那个纸包儿打开来:我胡诌的那篇东西经她抄写了一遍。起首:不错。看下去:不错。掉了两个字:不要紧。改了一句:唔!改糟了……马马虎虎。又改了一句:唔!……还是硬着心肠地看下去吧。终于……天啦!我怎么也忍耐不住了:“密司王!好!好!不过,我觉得……”我吃吃地说:“我觉得,这,这个地方……我看似乎……”“嗳!是呀!这个地方……”“似乎有些不大接气吧?……”“嗳!那么!嗳!……就请你……”我连忙提着笔,照我的原文替她乱涂了一阵。她站在旁边很不好意思似的:“谢谢你!我简直是被参考书迷昏了啊!”
广告
广告我的长篇小说快要出版了,我非常高兴。我本想跑出去告诉我的许多朋友,要他们和我道喜的;但天突然落起大雨来,没有雨具,我就只得象关在鸡埘中的鸡一般的关在亭子间里了。我的脑子使我一刻儿都不能安静,我老想着我的书出版以后将等到怎样的毁誉与批评。我吸着一根香烟靠在窗口上,眼睛望着那数不清的雨丝,心里不安地,频繁地冲击着。对于批评家,我一向是讨厌他们,看不起,而又有些害怕他们的。他们差不多都不曾知道作家创作的艰难,和作品主题的高深的意义。甚至于可以说: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读你的作品,就象苍蝇叮食物似的,不管是香的,臭的,它们还没有叮到食物的味道,就老远老远地,嗡嗡(口昂)(口昂)地哼了起来,并且还得意地告诉人家说:“这就是我的对于这部作品的最确切的批评呀!……”我的长篇小说,我很知道:是不会讨得批评家的欢心的。他们一定看不出来我的隐藏在作品中间的高深的意义,他们一定不耐烦的。刚刚开场他们就会看不下去,他们决不会知道我的作品的精彩部分在什么地方。再加以,我的名字又是他们所生疏的。当然……一定。不过,我还并不十分着急,至要的,还是读者。我对于读者,是很有些把握的。但偶一转念:读者有时候也会盲目地跟着批评家跑,听信着批评家的造谣和污蔑,心里就又有些惶惶地不安起来,……“中国一般的文化水准的确还是太低了些!”我这样深深地感慨着。外面的风雨更加大了,我丢掉手中的半截香烟头,开始离开窗口,在房间中来回地走着。我竭力地要丢开着坏的这一方面的心思,朝好的一方面想:有了这样好的,伟大的一部作品也许马上就会另外产生出一个新的,伟大的批评家来的。当然,我的作品并不难读,只要他稍为有一点儿文艺理论的基础,还稍为有点读伟大作品的耐性,就够资格来读我的作品的。那时候,他的批评一定会因我的作品而成名;我呢,也就能得到我在文坛上应得的地位了。这样地想着,我的心里就又慢慢地安静起来。我渴望着马上有一两个朋友从雨中跑来探望我,谈谈心,商量商量书出版后用怎样的方法来宣传和介绍。突然地,我的房门响了。我还没有来得及转过身去,就看见书店里的伙计,浑身淋得象落水鬼似地闯进了我的房间,并且恭敬地,抱歉似地笑着。“先生,好啦!”“进版税来的吗?”我连忙问。“不是,先生。版税要等出版以后到经理先生那里去支,我是来找先生讨张广告的。”“广告?”“是的,先生。”“谁的广告呀?”“就是先生的那部长篇小说呢。他说着,抖了一抖雨衣上的水珠,并且坐了下来,告诉我:因为他们的广告主任看不懂,也看不完我的长篇小说,所以他叫他来找我替自己的小说写一张广告的。”我不由地生起气来了:“他看不懂我的小说吗?”“不是,先生。他是什么人的书都看不懂,什么人的书都看不完的,并且他也没工夫统统看。”“那么其他人的书呢?”“也大半都是请其他的先生自家作的。”我昂头想了一想,心里觉得怪不舒服:“原来……”?但是突然地,有一种另外的,不可告人的秘密,涌上我的心头了。“人家知道了不会笑话吗?”“不,没有关系;先生,这是人家不知道的。”我叫他坐在我的床边等着,我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