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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她的女儿和情夫却在一位主教的主持下,当着两千宾客和她本人的面,在这神圣的教堂里堂而皇之地举行婚礼!她能说什么呢?她能站出来加以阻止吗?她能向主教大声疾呼,对他说,“这个男人是我的,他是我的情人,你今天主持的这场婚礼,是对世间人伦肆无忌惮的玷污”吗?
好几位女士见此情景深为感动,悄悄说道:
“瞧这可怜的母亲在把女儿嫁出去时,是多么地伤心!”
主教的祝辞已变得更加抑扬顿挫了:
“你们是世间最幸福的人,你们最为富有,也最受尊敬。特别是您,先生,您才华超群,并通过您的道德文章而给芸芸众生以指点和启迪,成为民众的引路人。您身上肩负着伟大的使命,您要给他们做出表率来……”
听了这一席话,踌躇满志的杜·洛瓦不禁有点飘飘然。罗马教会的一位高级神职人员今天居然对他说出了这样的话语!他清楚地感到,前来为他祝贺的大批社会名流,此刻正站在他身后。他觉得,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推着他,把他高高托了起来。他这个康特勒贫苦农民的儿子不想也有今天,成了世间的一位主宰!
倏忽之间,他仿佛看到,在那俯瞰卢昂河谷的山岗上,他的父亲和母亲正在其简陋的酒店里,为前来喝酒的当地老乡热情地张罗着。从德·沃德雷克伯爵留下的遗产中分得一份后,他曾给他们寄去五千法郎。现在,他要再给他们寄上五万法郎,让他们置点薄产,颐养天年。
主教的祝辞已经结束。一个披着金色长袍的教士登上祭坛,管风琴又奏起了颂扬新婚夫妇的乐曲。
起初,琴声激越,如汹涌澎湃的波涛长时间如雷震耳,其高亢雄浑的气势简直像是要掀掉屋顶,冲向蓝天。随后,这响彻大厅、撼人心魄的乐声,忽然缓和了下来。轻快活泼的音符在空中嬉戏,如阵阵轻风掠过耳边。婉转的曲调欢快而又柔媚,酷似小鸟在天空翱翔。不想过了一会儿,这幽雅的乐曲又突然一改其轻歌曼舞而再度变得高昂洪亮起来,其雷霆万钧的磅礴之势令人骇异,好像一粒沙子在转瞬之间变成了浩瀚的广宇。
最后,有人唱了起来,歌声在垂首而立的人群上空回荡。歌唱者是来自歌剧院的沃里和朗德克。大厅里香烟缭绕,芳香扑鼻。祭坛上,教士主持的祭献业已开始,为的是祈求天主降临人间,对乔治·杜·洛瓦男爵的婚礼予以确认。
跪在苏珊身旁的杜·洛瓦脑袋低垂。此时此刻,他感到自己好像已成为一名虔诚的信徒,对天上神明对他的如此垂顾和恩宠感激莫名。自己能取得今日的成功,他不知该感谢谁,于是将一腔感念都给了神明。
弥撒结束后,他站起身,挽着他的妻子走进圣器室。举座宾客排成长长的队列,从他面前走过。杜·洛瓦喜不自胜,觉得自己俨然成了万民朝贺的君王。他不停地向贺喜的客人躬身行礼,同他们一一握手,口中并客套连连,对他们的恭维之辞总要说上一句:“感谢光临”。
后来,他突然发现德·马莱尔夫人走了过来。两人间过去的热吻和温情,以及她的温存体贴、说话的声音和芳唇的韵味,不禁油然涌上心头,使他热血沸腾,真想一把将她拥入怀内,同她重享床笫之乐。她容貌较好,目光热烈,身段迷人,而且时时显出一副顽皮的样子。杜·洛瓦心想:“不管怎样,让她做个情妇,还是满不错的。”
德·马莱尔夫人略带不安,怯生生地走到他面前,向他伸过一只手来。他接过来握在手中,感到她那纤纤细手在悄悄向他传递信息,其轻轻捏握不仅表示她已原谅了他,而且表示愿同他重修旧好。他于是将这只小手使劲握了握,意思分明是:
“我始终爱着你,我是你的。”
他们的目光因而相遇,这含笑的目光闪闪发亮,充满爱意。只见她娇媚地向他嘟哝一声:“回头见,先生。”
他也快乐地向她说道:“回头见,夫人。”
她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开了。
其他人还在向这边涌来,他面前的这条人流总也走不完。到后来,前来道贺的客人终于少了起来。及至最后一人离去,杜·洛瓦也就重新挽起苏珊的胳膊,穿过大厅,往门外走去。
大厅里,道贺完毕的客人又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目送这一对新人从身边走过。杜·洛瓦昂着头,神色安详,慢慢地走着,目光向着阳光灿烂的门外。他感到周身出现一阵阵战栗,这是人在处于极度幸福中时所常有的。他一个人也没有看见,心中只想着他自己。
走到门边,他见门外万头攒动,挤着一片闹哄哄的人群。这些人来到这里,显然是想一睹他乔治·杜·洛瓦的丰采。全巴黎人如今都在看着他,羡慕他。
他抬起头来,协和广场对面的众议院立刻映入他的眼帘。
他觉得自己好像就要从脚下的玛德莱娜教堂跃入那波旁宫里。
他一步步走下教堂门前高耸的阶梯,两旁挤满围观的人群。不过这些人,他根本视而未见,因为他的思绪此刻又回到了过去那些日子。耀眼的阳光下,德·马莱尔夫人的倩影总浮现在他的眼前,见她正对着镜子梳理那卷曲的云鬓。每次从床上下来,她的头发总是一片蓬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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