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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贤翰林两院官,询及致灾的原因。各官都注意桑哥,只是怕他势大,不敢直言。地震之
灾,未必由桑哥所致,然桑哥虐民病国,诸臣不敢直言,仗马寒蝉,太属误事。独集贤直学
士赵孟,因桑哥钩考钱谷,有数百万已收,未收还有数千万,纵吏虐民,怨苦盈道,遂奏
请下诏蠲除,借弭天灾。世祖遂命草诏,适为桑哥所见,悻悻道:“此诏必非上意。”孟
道:“钱谷悬宕,历征未获,此必由应征人民,死亡殆尽,所以不曾奉缴,若非及时除免,
他日民变骤起,廷臣得便上书,怕不要归咎宰辅么?”桑哥嘿然无言,方得颁诏。
后来世祖召见孟,与言叶李、留梦炎优劣。孟道:“梦炎是臣父执,操行诚实,好
谋能断,有大臣风。叶李所读的书,臣亦读过,所知所能,臣亦自问不弱。”世祖笑道:
“你错了!梦炎在宋为状元,位至丞相,当贾似道执政时,欺君误国,他却阿附取容,毫无
建白。李一布衣,尚知伏阙上书,难道不远胜梦炎么?”
孟撞了一鼻子灰,免冠趋出。乃与奉御彻里相遇,便与语道:“上论贾似道误宋,责
留梦炎不言,今桑哥误国几过似道,我等不言,他日定难逃责!但我是疏远的臣子,言必不
听,侍御读书明义,又为上所亲信,何不竭诚上诉,拚了一人的生命,除却万民的残贼,不
就是仁人义士么!”你于宋亡时何不拚命,至此却教人拚命,自己又袖手旁观,好个聪明
人,我却不服。彻里不觉动容,答称如命。
一日,世祖出猎漷北,彻里侍着,乘间进言,语颇激烈,世祖黜他诋毁大臣,命卫士用
锤批颊,血流口鼻,委顿地上。少顷,复由世祖叫问,彻里朗声道:“臣与桑哥无仇,不过
为国家计,所以犯颜进谏。若偷生畏死,奸臣何时除?民害何时息!今日杀了桑哥,明日杀
臣,臣也瞑目无恨了!”如彻里者,不愧忠臣。世祖大为感动,遂召不忽术密问,不忽术数
斥桑哥罪恶多端,乃降敕按验。廷臣遂相率弹劾,你一本,我一折,统说桑哥如何不法,如
何应诛。世祖召桑哥质辩。那时台臣百口交攻,任你桑哥舌吐莲花,也是辩他不过。况且事
多实据,无从抵赖,没奈何俯伏请罪。世祖遂把他免职,一面命彻里查抄家产,所积珍宝,
差不多如内藏一般。返奏世祖,世祖愤愤道:“桑哥为恶,始终四年,台臣宁有不知的道
理?知而不言,应得何罪?”御史杜思敬道:“夺官追俸,惟上所裁!”你前时何亦溺职。
于是台臣中斥去大半,阿鲁浑涯里与桑哥同党,亦夺职抄家。叶李同任枢要,一无匡正,亦
令罢官。先是桑哥专宠,一班趋炎附势的官员,称颂功德,为立辅政碑,奉谕俞允;且命翰
林学士阎复撰文,说得非常赞美。至是已改廉访使,亦坐罪免官。未免冤枉。
世祖欲相不忽术,与语道:“朕过听桑哥,以致天下不安,目下悔之无及,只可任贤补
过!朕识卿幼时,使从学政,正为今日储用,卿毋再辞!”不忽术道:“桑哥忌臣甚深,幸
蒙陛下圣鉴,谅臣愚忠,得全首领。臣得备位明廷,已称万幸,若再不次擢臣,无论臣不敢
当,就是朝廷勋旧,亦未必心服呢!”世祖道:“据你看来,何人可相?”不忽术道:“莫
如太子詹事完泽。《元史》作旺札勒。曩时籍阿合马家,抄出簿籍,所有赂遗近臣,统录姓
氏,惟完泽无名。完泽又尝谓桑哥为相,必败国事,今果如彼所料,有此器望,为相定能胜
任了!”不忽术有让贤之美。世祖乃命完泽为尚书右丞相,不忽术平章政事,朝右一清。
会中书崔彧,奏劾桑哥当国四年,卖官鬻爵,无所不为,亲戚故旧,尽授要官,宜令内
外严加考核,凡属桑哥党羽,统应削职为民云云。真是打落水狗。有旨准奏,遂彻底清查,
把京内外官吏,黜逐无数。有湖广平章政事要束木,一作约苏穆尔。系桑哥妻舅,尤为不
法,系逮至京,籍没家产,得黄金四千两,遂将他正法。今之官吏拥资数千万,比要束木为
何如?自是穷凶极恶的桑哥,也被拘下狱,无可逃免,结果是推出朝门,斩首示众。贪官听
着。嗣又有纳速剌丁、忻都、王巨济等亦被台臣纠参,说他党附桑哥,流毒江南,乞即加诛
以谢天下。世祖以忻都长于理财,欲特加赦宥,经不忽术力争,一日连上七疏,乃一并伏
罪,与桑哥的鬼魂,携手同去了。生死同行,可谓亲昵。
小子把朝事叙毕,又要回顾前文,把海都的乱事,接续下去。世祖自亲征回跸后,因穷
究桑哥余党,不遑顾及外务。且因江南连岁盗起,如广东民董贤举,浙江民杨镇龙、柳世
英,循州民钟明亮,江西民华大老、黄大老,建昌民邱元,徽州民胡发、饶必成,建平民王
静照,芜湖民徐汝安、孙惟俊等,先后揭竿,更迭起灭,看似随笔叙过,实是隐咎元朝。累
得世祖宵旰勤劳,几无暇晷。还要开会通河,凿通惠渠,沟通南北,累兴大役,因此把北方
军务,都付与皇孙甘麻剌,及左丞相伯颜。
伯颜出镇和林,威望素著,海都有所顾忌,不敢近边。会诸王明里铁木儿被海都唆使,
来攻和林。伯颜出兵阻截,至阿撤忽突岭,已见敌军满布,倚险为营。当下举着令旗,当先
陷阵,任他矢下如雨,只管冒险前进。各军望风争奋,顿时闯入敌营。明里铁木儿忙来拦
阻,看伯颜军似潮涌入,锐不可当,料知抵敌不住,索性回转营后,扒山逃去。伯颜令速哥
梯迷秃儿等追杀敌军,自引兵徐徐退还。
到必失秃岭,夕阳下山,伯颜仰望岭上,飞鸟回翔,仿佛似怕惧蛇蝎,不敢投林;遂令
军士向山扎营,严装待命。诸将入禀伯颜,愿即回军。伯颜道:“你等不见岭上的飞鸟么?
天色已晚,不敢归巢,岂不是内有伏兵!若卤莽前进,正中他计!”老成持重,何至败衄。
诸将道:“主帅既料有伏兵,何不上山搜寻,痛剿一番!”伯颜道:“夜色苍茫,不便搜
剿。”诸将再欲有言,被伯颜叱退,并下令军中道:“违令妄动者斩!”成竹在胸。已而暮
夜沉沉,连营寂寂,猛听岭上四起胡哨,不待侦卒还报,就令各营坚壁固守,遇有敌兵冲
突,只准在营放箭,不得出营接仗,如有擅动,虽胜亦斩!是谓军令如山。吓得将士战战兢
兢,谨守号令,果然敌兵来袭数次,统被飞箭射退。守至天明,军令复下,饬各将士越岭速
追,迟缓者斩!叠写斩字,威声凛凛。当下将士遵令,立刻拔营登山,遥望敌兵,已向山后
退去,便摇旗呐喊,纵辔奔驰。敌兵前行如飞,伯颜军后追如电。将要追着,只见敌兵后队
停住,前队纷乱,便即乘势杀入。看官,你道敌兵何故失律?原来速哥梯迷秃儿追赶明里铁
木儿,未及而还,从间道来会伯颜军,巧遇敌兵遁走,就此截住。这时敌兵穷蹙异常,怎禁
得两路夹攻,有几十百个生得脚长,还算侥幸逃生,此外都作刀头之鬼。
伯颜扫尽敌兵,当即收军。各将士都将首级报功,共得二千数百颗,遂打着得胜鼓,回
至和林。会侦骑获到间谍一名,由伯颜召入慰问,赐他酒食。诸将争欲杀他,伯颜不许,放
他归去。临行时,给发回书,并赏以金帛,谍使感谢而去。过了数日,得明里铁木儿复音,
情愿率众归降,诸将方知伯颜妙用,胜人一筹。始惧以威,继感以德,确是大将权谋。
是时海都闻明里铁木儿败还,大举入寇,伯颜只令各处要隘,严守不战。元廷还道伯颜
怯敌,遂劾他久镇北方,观望迁延,无尺寸功,甚或说他通好海都。信而见疑,忠而被谤,
无怪豪杰灰心。世祖半信半疑,遂诏授皇孙铁木耳军符,统握北方军务,以太傅玉昔帖木儿
一作约苏特穆尔。辅行,召伯颜还居大同,静待后命。
伯颜闻旨,并无愠色,诸将却很是不平,咸请发兵对敌,先除海都,后接钦使。伯颜笑
道:“要除海都,也没甚难事,只恐诸君不听我命。”诸将齐声遵约,伯颜道:“既如此,
且遣人止住钦使,待我除灭海都。”诸将喜甚,遂遣使止住铁木耳等,一面麾军出境,既遇
敌营,伯颜令各军往战,只准败,不准胜,违者斩。又出奇谋。诸将闻令,疑惑得很,奈因
前誓遵令,不敢有违。便出与海都交绥,略略争锋,当即败退。伯颜亦退军十里下寨。次日
便齐集听令,见伯颜号令如故,仍复照行。伯颜复退军十里下寨。一连五日,交战五次,连
败五阵,退军至五十里。诸将忍耐不住,都交头接耳的谈论伯颜。到第六日,伯颜下令,仍
然照旧。诸将遂齐声禀道:“连日退兵,长他人锐气,灭自己威风,莫怪谗人鼓舌!还求改
令方好!”伯颜道:“我与诸君定有前约,如何违慢?多言者斩!”复出二斩字,煞是奇
异。诸将忍气吞声,不敢不去,不敢不败。接连又是两日,复退军二十里,一边着着退步,
一边着着进行,恼得诸将性起,不管甚么死活,又来与伯颜争辩。伯颜道:“这便所谓骄兵
之计,你等哪里知道!”诸将齐声道:“战了七日,败了七阵,退了七十里,骄兵计也用得
够了,难道还要这般么!”伯颜不禁长叹。诸将复道:“我等愿出灭海都,如或不胜,甘当
重罚!”伯颜道:“诸君少安,待我说明。”正是:
老将骄兵操胜算,武夫好斗隳奇功。
毕竟伯颜说出甚么话来?看下回明白交代。
谢枋得为宋尽忠,气节不亚文山,足为后人圭臬。刘因、杨恭懿等,未曾仕宋,亦能高
尚志节,许莫庐对之,应有愧色,此著书人之所以亟亟表彰也。世祖名为重儒,实是好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