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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教史-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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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先生方面讲,反正房子空着,我一个人来住,也不会太扰王先生的,万一王先生不相信,我打一个铺保也可以的。” 

“你一个人来往?” 

“王先生,是的,没有别的,完全是我对这房子有特别感情,现在房子属于先生,想来住一回就是,正如一个人要会老朋友一样。” 

这样总算得他允许了,三十元一月的房租,我就搬了进来。所有的家俱我都没有移动。第一天晚饭后我坐在过去常坐的沙发上,开亮那后面黄色的电灯,抽起她送我的Era,我沉入在回忆了。突然有风吹动窗帘,一丝沙沙的声音提醒我夜的寂寞,环境的空虚以及月光的凄凉,我有点寒冷与害怕。就在这时候,一种迟缓的沉重的脚步声突然惊破这宇宙的死静,我惊奇地站起,这不是怕,是一种期待,我的心跳着,静待那脚步声一声声的从楼梯近来。 

但是上来的是王家的女佣,她说: 

“有一位小姐来看你。” 

“是穿黑衣服么?” 

“是的。” 

“那么你快请她上来吧。” 

女佣下去了,我的心跳着,是快乐,感慨,是一种说不出的甜蜜悲哀与热望。我不能安坐,也不能静站,我不知怎么安排我的心,我的五官与我的四肢。 

最后楼梯又响了,我屏息着等待,于是一个黑衣服女子出现了。但是——是周小姐!她虽也曾到我亲戚家来看过我,但是怎么会来这里呢?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我问。 

“我从你亲戚家知道。” 

“那么你为什么这样晚来看我?” 

“我必需来看你。”她脸上是冷冰冰的严肃。 

“为什么呢?”我看她有点可怜,拉她冰冷的手让她坐下。 

“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请你答应我你不告诉别人。”她想哭了。 

“自然,我决不告诉第二个人。” 

“我要知道那个神秘青年的下落。” 

“你爱上了他?” 

“我不知道。”她大圆的眼睛含着泪水:“但是我为他失眠为他苦。” 

“唉……!”我也有点泫然,把头低下了,想措一句适当的话同他说,但竟寻不出一个字。最后我抬起头来说: 

“他说过爱你么?” 

“没有。”她浓黑的睫毛挂着泪珠:“但是我竟被他的视线与声音迷惑了。” 

“但是,”我非常坚决而冷静地说:“我可以告诉你的是……” 

“是什么?” 

“你不许告诉第二个人。”我严肃地说。 

“决不。请你相信我。”她满脸是纯洁。 

“真的?” 

“我可以发誓。”她眼也不眨地说。于是我用死板而迟缓的口吻告诉她: 

“他是一个女子。” 

“女子?”她惊奇了:“徐先生,你一定骗我了。” 

“我为什么要骗你?” 

“为安慰我凄苦的心境。” 

“……”我沉默了,想再找一句可以使她相信的话给她,但是竟会没有。 

“女子,不管是女子还是男子,这个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会见他,永远同他在一起,陪伴着他,看护着他。”她纯洁而认真地说。 

“但是她不知去向了。” 

“你难道一直不知道么?” 

“我比你还想知道她的下落。” 

“你?” 

“自然,她是女子,我为她才有这场大病的。” 

“那末我们永不能会见他了。”这时她好像已经相信了我的话。 

“是的。”我说:“但是万一我会见了她,一定来叫你。万一你会见了,也一定偷偷地通知我,偷偷地,要不让她知道来通知我。” 

“这自然。”她又说:“但是现在我们没有办法了?” 

“有什么办法呢?”我冷静地说:“希望你忘记她,你年青,你有你的工作与前途。……” 

“……”她沉默了,低下头,用一块白色的手绢揩她的眼泪。 

月光更深的照进来,沙发后黄色的灯光显得更弱了,她的面目特别惨白,这使我在想像中把她看成了“鬼”,我有点迷忽,有点醉,有点不能矜持自己的感情。于是我站起来开亮顶上的电灯,房间于是放满了光明,我拉起她说: 

“现在让我伴你回去吧。” 

她默默地起来,同我一同下楼,出门,转了几个弯,到了村口,在月光下默默地走着,田野中有点微风,路上没有一个人,她似乎非常哀颓地靠着我。 

一路上大家没有说什么,一直到有汽车可雇的地方,我雇了一辆送她上车,看它去远了,我自己也雇了一辆回来。 

这样我就静住在那里每天想像过去‘鬼’在这个楼上的生活。我回忆过去,幻想将来,真不知道做了多少梦。 

一年容易,等秋天到的时候,王先生留我吃过他少爷的喜酒再走,但是我忍不住心头的悲凉,我送了一笔礼就搬走了。 

去年冬天我是在上海过的。直到现在我总禁不住自己,三天两头到山西路的那家烟店去,可是结果我总是一个人吸着纸烟踯躅到斜土路去,到天亮方才回来。可是我一直到现在,再也没有勇气去访会王先生他们,去访会我的故居。 

现在是冬,去年冬天我记得清清楚楚,三年前冬天,我也记得清清楚楚,五年前的冬天我也记得清清楚楚,……冬天是重来了,冬天的邂逅是不会再来的。我总在想念她,我无时不在关念她的一切。但是天,在这茫茫的人世间,我到哪里可以再会她一面呢?


 谈美丽病

那末,为什么不叫病态美?偏要叫美丽病呢?这个,我愿意先告诉你,我是学过医的,没有学过艺术,所以我愿意,而且只能够谈病,谈美可真就外行了。 

近来有许多提倡健康美的艺术家,把小姐们半身的,穿着游泳衣的与穿运动衣的照相,介绍给我们,指示我们这是健美的标准,叫人摆脱东方病态美的典型,来模仿他们。 

说是东方美的典型就是病态美,这句话假如是从演绎法来的,则根本不能成立;假如是从归纳法来的。那末说他们是从旧才子的书画上美人归纳而来,这是一点也不会冤枉他们,因为,假如他们常常用社会里的女子来归纳,是决不会得这句话结论的呢。而另一方面,在那些文字与照片上可知道,他们的健美人物,也只是在高材生、运动员、与艺员选来的。所以这个标准,还只是他们新才子派的标准,并不适宜于我们这般俗人。 

自然,艺术家终是有几分才子气:我们应当谅解他。因为假如“健美”的名称很早就有,我们相信贾宝玉也很会把肺病到第二期的林黛玉捧作健美的标准的吧。 

其实,不用说未成名的美人,是有许多在民间生长与消灭,这我们在民歌里还可以找到,她们都是康健而美丽。就是已成名的美人,如西施,她是浣过纱的;文君,她是开过老虎灶的。这些事情都不是太娇弱的人可以做得。此外,妲己,玉环,我终觉得也是健康的女子。 

所以把这些美人都说是病态,我终觉得是才子之罪。我看过西施浣纱图,溪流是清澈见底,游鱼可数,柳绿桃花,蝴蝶在周围飞,黄莺在树上唱,西施穿着黄淡色的衣裳在河边像寻诗一样的浣纱,纱像新式手帕样娇小玲珑,使我疑心这是哪一个小姐旅行团在风景绝伦的地方用手帕在水里晃荡时留下的一幅照相了。我也看到过文君当炉图,茶馆在山明水秀之村,生意很好,四周是人,人人都是高等华人,或挥鹰毛扇,或读太上感应篇;相如书生打扮在捧茶,秀美无匹;文君则粉白黛黑面泛桃花,笑容可掬,衣服鲜丽,手握小团扇,如梅兰芳饰着虞姬,手拿网球拍一样。也许我是乱世的惊弓之鸟,见此图后,替她担心者久之,谁敢担保张宗昌部下不会来喝一杯茶呢。 

才子们曲解事理,逃避现实,这是古已如此的了。但是在小说里的女子到有二派,一派是私定终身的多愁多病的大家闺秀,一派是武艺超群,飞来飞去的将门千金;前者正如同许多近代小说里的会诗会文的大学生与画报上擅长艺术的小姐,后者是正像一部分小说里所有着的浪漫的热情的,黑傻色的女性与画报里的游泳池畔运动场上跳舞厅里的玉人照相。自然这并不是完全相同的二对,可是女子的歪曲这些,把部分的现象当作整个的事实是一样的。 

美的标准原是由社会而变的,当初是皇帝的世界,觉得宫殿里需要袅袅的女子,于是女子们都来缠脚了,皇帝要胖太太,于是胖子都是美人,人才们都歌颂丰腴;皇帝要瘦老婆,于是瘦鬼都为美人了,才子们都歌颂苗条。现在社会变了,阔人们不打算造宫殿来藏娇,有时候要走西伯利亚铁路去法国,有时候又坐皇后号去英国,长途跋涉,舟车颠簸自然要康健一点为是,于是才子们来了健美运动。 

本来人生无病就是福,谁愿意生病?但健康的要求,原是在做得动,吃得下,固然也有几分为享受,但大部分倒是为工作的。可是现在的口号有些不同,健康的要求倒是为美了! 

其实如果你是要健康的人,我们一同到乡下去找,田野间或者是手工作场一定可以有许多,苏州有抬轿的姑娘,江北有种田的女子,固然许多许多现在都饿瘦了,但你给她吃就会复原的。可是才子们一定要穿着高跟鞋或者是游泳衣的人捧为健美,这个道理实使我费解的。 

其实青年人之愿意为美丽牺牲的,正像生物在性的追逐时,常常会不顾生命,植物在结果前要开花一样,这到是极其自然的事。 

用这个眼光去看现在青年们健康,实在也只是为另外一种牺牲罢了。以前是的,西洋女子有束腰,中国女子有缠脚,不久以前,把好好的牙齿去换一颗金牙齿,不是有的吗?把好好的耳朵钻过窟窿去挂金器不是中西都是一样吗?人人都笑非洲土人的以泥装饰为野蛮,可是你有没有想到自己生活中也常有这种相仿的事情呢?金属与土不都是矿物么?现在正有人冒着冬寒裸着手臂为带镯头之用,忍受那手术之痛苦冒着危险去受科学美容术的洗礼你都知道? 

由此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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