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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自入鄂城以来,抚恤遗黎,采访舆论。据官吏将弁乡绅合谓武汉所以再陷之由,实因崇
纶、台涌办理不善,多方贻误,百姓恨之刺骨,而极称前督臣吴文镕忠勤忧国,殉难甚烈,
官民至今念之,即于前抚臣青麟亦多同情之语。
青麟眼含泪水,十分感动地说:“难得涤翁主持公道,伸张正义,如此,不但青麟之冤
可伸,鄂省吏治亦将有指望。”
“我前折已详述兄台收复武昌之功,这一折再言崇纶、台涌劣迹,想兄台定获皇上宽
宥,且安心等待佳音吧!”
青麟感慨地说:“涤翁于我,真有再造之恩。此番回到原籍,青麟将以耕读课子为业,
以清风明月为伴,再不过问世事了。”
曾国藩恳切地说:“兄台说哪里话来,我辈深受国恩,岂能一受挫折,便消沉至此。兄
台此次失事,原因不在你,而在小人当道,环境险恶,想天下之大,决不至于处处如此。纵
然这次调动他处,只要我兄勤于王事,皇上一定会念记前功,很快就会起复重用的。”
“涤翁指教的是。青麟这些日子也是消沉了些,总感罪责太大,无法向世人交代。现经
涤翁指教,心情开朗多了。今生若再有起复之时,定当重报大恩大德。”
二人正说得融洽,仆人慌慌张张进来说:“大人,不好了,总督衙门来了兵士,执刀仗
剑的,说要大人到制府接旨。”
青麟笑道:“有什么好慌张的,我这就去。”转脸对曾国藩说,“涤翁请回,我晚上再
来拜谒。”
曾国藩也笑道:“兄台且放心前去,皇上圣谕已到,离开武昌时,国藩再为兄台置酒饯
行。”
青麟拱拱手,走进轿子,心舒神坦地吩咐起轿。曾国藩心情复杂地目送轿子出了巷口
后,才离开学政衙门回府。
下午,青麟正法的事,在武汉三镇沸沸扬扬地传开了。有称赞皇上圣明,执法如山的;
也有怜悯青麟,摇头叹气的;更多的人觉得天威莫测,心中又添几分恐惧的。
八康福的绝密任务——
青麟正法的这天夜里,曾国藩自己也弄不清楚是何缘故,一夜心绪不宁,无端地生出许
多恐惧来。刚一合眼,便出现一群索命的鬼魂:无头的廖仁和、死在站笼里的林明光、还有
剜目凌迟的魏逵、提着血淋淋头颅的青麟,全都向他走来,张牙舞爪,哇哇乱叫。他吓得急
忙睁开眼睛,昏暗的油灯上,火苗一闪一闪的,屋里的什物时有时无。他索性披衣起床,拨
亮灯芯,坐在案桌前沉思。满郎中的到来、署理巡抚的取消、陶恩培的一再迁升,这三桩事
都颇为蹊跷,还有前次的降二级处分,难道真的是皇上对自己有怀疑?如果是这样,那今后
的结局就不会是封侯拜相,很可能是身首异处了。历史上立大功、拥重兵的人遭忌被杀的事
太多了,远的不讲,本朝的鳌拜、年羹尧就是例子。他们都是旗人,或为辅政大臣,或为国
舅,在朝廷中盘根错节,党羽甚多,都逃不脱这个厄运,何况自己孤身一个汉族书生……曾
国藩思前想后,心惊胆战地在油灯前坐了一夜,临近天亮时才矇矇睡去。
一觉醒来,红日高挂,曾国藩推开窗门,见屋前屋后满是身着戎装的湘勇,顿时精神旺
盛,勇气平添,昨夜的恐惧感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荆七进来,送给曾国藩一封家信。一年多前,欧阳夫人挈子女出都还湘,这信是长子纪
泽从湘乡老家寄来的。除禀安外,还夹了几首近日作的诗,请父亲为他修改指正。曾国藩记
得,前次给儿子的信,除谈做人的道理外,也谈到了作诗的事。他认为儿子秉性气清,心胸
淡泊,宜学陶、孟之诗。
想起昨夜的无端恐惧,曾国藩发觉自己的心灵深处,竟然仍埋藏着怯懦的一面,而儿子
的清、淡,是否就是秉承自己的这个方面呢?假若真的这样,那就可怕了。他决定今早就给
儿子回封信。
在京师时,不管如何忙,曾国藩对家信从不苟且,每个月都有一两封寄到家里,信写得
琐碎详尽。尤其是给诸弟的信,谈读书,谈作诗文,谈为人处世交朋友,谈身心道德修养,
谈时事新闻,言辞恳切,情意深长。他巴不得把一切都传授给弟弟,希望他们个个成才成
器,做曾氏家族的克家之子。纪泽一天天长大了,他又将过去对诸弟的那份心意转给儿子。
带兵两年来,他已给纪泽单独写了七八封信,多是谈些读书作诗文的事。他希望纪泽做个读
书明理的君子,并不指望他当大官。他教给儿子读书的方法是:看、读、写、作四者每日不
可缺一,除读四书五经外,还要读《史》《汉》《庄》《韩》《文选》《说文》《孙武子》
《古文辞类纂》。他勉励儿子,读书记忆差点不要紧,主要在有恒。他给儿子命题,要他按
题作文寄到军中来。每次寄来的文章,他都仔细批阅后再寄回去。纪泽喜写字,他便告诉儿
子,学字要学欧、虞、颜、柳四大家的字。这四家好比诗家中的李、杜、韩、苏,天地之日
月江河,并具体告诉儿子,写字要注意换笔,这是写好字的关键。曾国藩给儿子的家信,倾
注了一个做父亲的望子成龙的拳拳情意。
曾国藩细读儿子作的《怀人三首》,觉得第二首写得有点气势,便拿起笔来批了一句:
“二首风格似黄山谷,有飘摇飞动之气。”是的,就从诗文的阳刚之美谈起,扭转纪泽性格
中的清弱一面。他摊开纸来,先写了自己对《怀人三首》的整体看法,然后接着写:吾尝取
姚姬传先生之说,诗文之道,分阳刚之美,阴柔之美。大抵阳刚者气势浩瀚,阴柔者韵味深
美。浩瀚者喷薄而出之,深美者吞吐而出之。姚先生喜阳刚之美,吾生平亦最喜雄奇瑰伟之
作。儿之天资不低,此时作文,当求议论风发,才气奔放,作为如火如茶之文,将来庶有成
就。少年文字,总贵气象峥嵘,东坡所谓蓬蓬勃勃如釜上气,才是上乘之作。作诗作文所凭
者,胸中之气也,奇辞大句,须得瑰伟飞腾之气驱之以行。故诗文之雄奇,实作诗文者之雄
奇也。尔太公曾言“男儿当以懦弱无刚为耻”,此为吾曾氏传家之训,儿谨记之。
为检验这封信的效果,曾国藩命儿子下月作一篇《赤壁破曹军赋》寄来。信写完后,他
感到一阵轻松,觉得这既是对儿子的教育,又是对自己昨夜怯弱的鞭挞!他在封信的时候,
又想起这段日子来所发生的种种,蓦地一个主意浮上心头。
吃过早饭后,他把康福叫进三乐书屋,关起门窗,放下帘子,轻轻地对他说:“价人,
你今夜动身,到京城去一趟。”
“到京城去?”康福惊奇地问。
“是的,你到京城去走一趟,做一桩极为重要的事情。”曾国藩神色严峻地说,“有几
件事我很奇怪:前次衡州出师时,突遭降二级处分,难道真的是为杨健请入乡贤祠吗?这次
先有署鄂抚之命,没有几天又改赏兵部侍郎衔,陶恩培来湖北,还有那个德音杭布的光临,
桩桩件件,都令人深思。这不仅关系我个人的荣枯,我对此并不在乎,主要是对我们湘勇的
前途关系甚大。你懂吗?”
“大人放心,这中间的干系我懂。”康福已意识到此行的非凡意义,他十分庄重地说,
“不瞒大人,这些事我也想过,只是不敢跟大人提罢了。不过,我这是初次进京,对京中人
事一无所知,这等朝廷机密,我如何能打听得到呢?”
“你空手去当然不行。”曾国藩指着案桌上一叠信说,“我这里有三封信,你带上。一
封是给翰林院侍讲学士袁芳瑛的,他是我的儿女亲家。一封是给内阁学士周寿昌的,他是个
京师通。还有一封给穆彰阿大人。他是我的座师,虽已致仕在家不管事,但关于朝政,他一
向是消息灵通的。他们有什么事会跟你讲真的。”
说完又给康福一张三千两银子的户部官票,以便他在京师相机行事。康福郑重其事地接
过三封信和银票,将它藏在内衣里,心中充满着一种受到特殊信任时所感发出来的激动,对
曾国藩一鞠躬,转身向门外走去。刚要出门,曾国藩又轻轻叫了一声:“价人。”
康福连忙回头:“大人还有何吩咐?”
曾国藩凝神望着他,慢慢地说:“你此番进京,一切须要绝对保密,到三位府上拜访
时,要断黑才去,平时不要上街逛店。你就住在城南报国寺外贤至旅店,那里清静。选一匹
好马,今夜就走,对人说是回沅江老家办点急事。事毕即归。”
康福一一记住,告辞出门。
九一颗奇异的玛瑙——
吃完中饭后,曾国藩午睡片刻,一起床就不断地有人来找,弄得他无法披阅文书。晚饭
后,他要荆七挡住一切来客,今夜务必要将各营报来的军饷开支单审定。
水陆四十名营官,都是曾国藩亲自任命的,对他们的品德、才能、长处、短处,他都了
解得很清楚。罗泽南、王錱、李续宾、彭玉麟等人上报的开支单,一般与实际出入不大,曾
国藩比较放心。对于他们所报的细项,不再一一查核。有的营官,特别是从绿营中调来的营
官,在看他们的开支单时,则格外用心,逐条查对,逐项核实,他不允许湘勇将官中有贪污
中饱的现象,常以岳飞“文臣不爱钱,武将不惜死”的话教育部属。曾国藩尤其不能容忍有
人欺蒙他。审过二十多份开支单后,已是深夜了,王荆七又换来两支大蜡烛。一个亲兵进来
禀报:“水师标字营营官申名标求见。”
“今夜一律不见人,有事明天来。”曾国藩头都没抬,仍在看那些写满密密麻麻数字的
开支单。过会儿亲兵又进来:“申名标说有要紧事,非晚上来不可,恳请大人接见。”
“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