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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杨国栋陪着韦以德离开了池州府。池州府距祁门不到三百里,骑马一天的路
程。第三天,杨国栋又陪着韦以德兴高采烈地回到了池州。以德向叔父叙述了曾国藩如何地
倾心仰慕,如何地推诚相待,并答应韦俊手下的八千子弟兵,仍全部归他统带不撤不换,这
点最让韦俊放心。以德又带来了曾国藩赠送的两件礼品:六两长白山人参送给韦俊,一斤洞
庭藕粉送给以德,均为御赏。韦俊大为感动。
过几天,韦俊带着侄儿和几个亲信部将,由康福、杨国栋陪同,来到祁门拜见曾国藩,
将那头梅花鹿的角制成的一架鹿茸作为晋见礼。曾国藩乐呵呵地收下了。与太平军交战八年
了,他们的许多底细都弄不清楚,韦俊是第一个投降的高级将领,且于打仗很有一套,在询
问了一些有关当年内讧和现在天京政权的事后,曾国藩着重打听太平军的战术。
“韦将军,听说你们守城很有一套。”曾国藩和气地笑着说,俨然一个宽厚慈祥的长者。
“回禀大人,”韦俊欠身答,“我们守城有句话,叫做守险不守陴。即精锐人员不聚在
城内,而在城外要塞守御。比如守武昌时,就在花园、虾蟆矶筑垒;守安庆,则在集贤关筑
垒。”
曾国藩一怔,看来安庆的要害在集贤关。这真是一句至关重要的话。
“你们惯用的阵法是什么?”曾国藩又问。
“常用阵法有四种。”为讨曾国藩的欢心,韦俊滔滔不绝地详细谈开来,“一是牵线
阵。行军时队伍按一条线行进,有敌情时,首尾蟠屈勾连,顷刻会集,互相救援。二是螃蟹
阵。
三队平列,中队人少,两翼人多,形似螃蟹,可以随时变阵迎战。三是百鸟阵。以二十
五人为一小队,全军分成数百个小队,散布如散星,使敌惊疑,然后突然进攻,常可取胜。
四是伏地阵。在遇敌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忽一旗偃,千旗齐偃,转瞬间全军都贴伏地上,
寂不闻声;然后一旗举,千旗齐立,全军从地上爬起,按旗号指点,如风涌潮奔,向敌军反
扑,转败为胜。”
曾国藩心里暗暗吃惊:原来长毛并不简单,从前总以乌合之众视之,难怪常常吃败仗。
百鸟阵、偃旗阵,不见于前人兵书中,真是了不起的创造。曾国藩表面上没有任何变化,继
续问:“还有一些什么方法?”
韦俊竭力思索,想了一会,说:“以前我们常用的,还有以进为退的战术。每当要撤离
一地时,必连日出队,打仗不息,前进几十里,逼近敌营下寨,使敌不疑。到了布置完备,
忽然一夜之间安全撤退。当撤退时,必在城墙上或立草人,或立木桩,上顶竹帽;白天遍插
旌旗,晚上虚张***。”
曾国藩想起那年石达开一夜之间撤离南昌时,正是用的这个战术,心里说:“这些个长
毛,决不可等闲视之。”
谈了这些大事后,韦俊又对曾国藩谈了些太平天国内部的繁琐称谓,如天王的话称圣
谕,东王的话称诰谕,翼王的称训谕,英王的称金谕,干王的称宝谕,勇王的称瑞谕等;又
如王长女称天长金,二女称天二金,丞相子称丞公子,丞相女至军帅女皆称玉,师帅女至两
司马女皆称雪等等。曾国藩和众人听了哂笑不已。
此时,陈玉成正率兵五万来救安庆,曾国荃向祁门告急。
曾国藩命韦俊率所部渡江援安庆,另派湘勇进驻池州。
待韦俊离开祁门后,曾国藩叫彭寿颐将韦俊所谈的加以整理,题名叫“长毛战术”,誊
抄十多份,分发给湘勇主要将领。又派人将李鸿章献的安徽分府地图给曾国荃送去,另附一
封密信:
兹派降人韦俊带所部前来援助。此等贼匪,逼迫无奈才降我,其性反复无常,终不可重
用。然分化瓦解,自古以来为制胜良策,望弟善于运用;且此辈久在贼中,深知贼情,用之
制贼,可谓以毒攻毒,要害在严加驾驭也。
韦俊之部,宜放在前沿打四眼狗之援军,令其火并。另据韦俊供,安庆之贼,精锐在集
贤关,切切注意。
曾国藩第二部——野焚
六施七爹坏了总督大人的兴头——
曾国藩一到祁门,见四周山势陡削,与外界相连的仅一条东通休宁、徽州,西联景德镇
的官马大道。除此之外,有一条小路,勾通北面的两个小镇:大赤岭、大洪岭;另有一条小
河,名叫大共水。大共水发源于祁门,南下经浮梁、景德镇流入鄱阳湖。河面狭窄,只能浮
起坐两三个人的小船,货船不能进来。这里人烟稀少,土地贫瘠,倘若东西方向的官马大道
被堵,与外面的联系一断,县城则陷于绝境。曾国藩后悔不该匆匆将驻扎祁门的决定上报朝
廷,但事已至此,只得暂时住下。不久,实授江督并任命为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的上谕
到达,曾国藩更觉要老成持重,决策不能随意更改。但幕僚们不以为然,纷纷劝他离开祁
门,另觅合适之处,曾国藩不听。因为马匹买不齐,马队暂不能建,李鸿章也跟着到了祁
门。他用了两天时间,将祁门四周实地勘察一遍,对曾国藩说:“恩师,祁门地势形同釜
底,此兵家所说的绝地,不如及早另择他处,以免将来受困。”见曾国藩沉吟不语,李鸿章
又乘势再进言,“依门生之见,可移师东流。此地傍江依山,可进可退,可攻可守,老营驻
扎东流,万无一失。”
曾国藩仍抚须不语。李鸿章忖度曾国藩心思已活动,话说得更直了:“恩师,倘若长毛
闻讯围攻祁门,只须数千人就可将出路堵死,我们将成瓮中之鳖,束手受擒。”
曾国藩抚须之手突然停住,两目光芒毕露,厉声责问:“少荃,你如此厌恶祁门,是不
是胆小怕死?若如此,你可收拾行李离开这里。烦你转告其他人,凡怕死在此地的人,都可
及早离开。”说罢拂袖而起。李鸿章只得讪讪退出。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敢提撤离祁门的话
了。
曾国藩将祁门柴氏宗祠改作总督衙门,开始办理两江政务。他日夜审阅江苏、安徽、江
西三省地方报送的文书,并分派幕僚,秘密考察三省府道以上官员的政绩,亲撰楹联一副:
“虽贤哲难免过差,愿诸君谠论忠言,常攻吾短;凡堂属略同师弟,使僚友行修名立,乃尽
我心。”要各府州县将此联书写在官厅楹柱上,时时以此自戒。又刊发《居官要语》一篇给
各级官吏,要求他们严格遵照执行。又亲拟一份告示,标题为《晓谕江南士民》,雕刻成
版,广为印刷,张贴在集市、街衢、码头上。这个告示共有六条:一禁官民奢侈之习;二令
绅民保举人才,以两江之才,平两江之乱;三是安顿流徙,恤难周贫;四是求闻己过,凡军
政过失,许据实直告;五为旌表节义;六为禁止办团。三省官吏,见这位威名久播的新总督
果然厉害,无不畏惮,官场腐败之风略有收敛。
曾国藩又仿效武则天当年的办法,在衙门口置一木匦,名为举劾箱,命两个勇丁终日守
护。号召所有军民人等,均可将各级官吏奸弊情事写成举劾函投入箱内,总督衙门对举劾人
严加保护。曾国藩这一举动,使祁门附近几个县的官吏们整天提心吊胆。他们平日奸弊情事
太多了,一旦落入这个素有“曾剃头”之称的总督大人手里,后果岂敢设想!祁门县令包人
杰,捐纳出身,自称是包拯的三十五代孙,其居官却与先祖大相径庭,贪赃枉法,鱼肉百
姓,祁门合境怨声载道。
这些天,他见曾国藩派员在三街六巷查访民情,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
这天夜里,包县令换上青衣小帽,准备去北门外找一个人求教。此人年过七十,人唤施
七爹。施七爹二十岁起在县衙门做事,一生给十多个县令当过幕僚,在衙门里整整混了四十
八年,是一个更事极多、经验极丰富的刀笔吏。这两年养老住在县城,包县令每有难事,便
带着一份礼物去请教。礼物厚薄,视事之难易而定。施七爹接过礼物,往往沉思一会,然后
说出主意来,包县令照此去办,几乎件件顺遂。
包县令从钱柜里取出一个二十两元宝,小心翼翼地放进袖口里,谨慎地锁好钱柜。刚落
锁,他想到今日此事关系太重大了,一个元宝可能会嫌少,又把锁打开,再取出一个同样重
的元宝,仔细看好,放进袖口,这才出了门。施七爹见包县令恭恭敬敬地送上两个元宝,乐
得透体欢喜。凝神听完陈述后,他抱着一杆长烟筒,石雕泥塑似地靠在椅背上,长时间沉默
不语。包县令耐心地等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施七爹想出了一个主意。
第二天晚上,守护举劾箱的湘勇将一大叠信函送到曾国藩书案上。像往日一样,他依次
将最上面的一封信拆开,准备每一封信都亲自看一遍。谁知这一封信刚读了几行,便大为惊
骇。这封信举劾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信上说,曾国荃打下吉安时,偷运了二万多两银
子回荷叶塘买田起屋,据说此事是曾国藩授意的。曾国藩额头上沁出了汗珠。他心中知道,
沅浦的确运了不少银子回家,但并非是他授意的。不过,作为大哥,作为主帅,沅甫做的这
种事,他能逃脱责任吗?曾国藩将这封信锁进竹箱里,继续看下去。
第二封举劾的是邹九嫂乘丈夫外出之时,偷了一个野汉子在家,请官府速派人前去捉
奸,以正风俗。曾国藩看后冷笑一声,顺手丢在一边。
打开第三封,他又惊呆了。这封信又告到他的头上来了。
说他自办团练以来,打仗无功,争权有术,所办的事情,大多违背国法,不通情理,举
了在赣北设厘卡一事为例。曾国藩皱起扫帚眉,把这封信也锁进了竹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