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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外面那人只是轻轻地敲,既不叫喊也不推门。
马丽亚忍不住想笑。
“他自卑得厉害。”丽莎这样评价道,“不过先前他可不是这样的,先前他猖狂极了,一点都不将我放在眼里,文森特一离开,这栋大房子就成了欲望的空城。你听,有两个人,另一个是厨师阿炳。厨师因为思乡之情的折磨已经变得半疯了。这两个可怜的孤儿,我多么想将他们揽在怀里!”
在这套市中心的住宅里,马丽亚惊骇地看到了文森特夫妇那荒芜的内心世界。这是一栋被主人逐步地忽视和遗忘的住宅。她在丽莎的伴陪之下绕着这处物业走了一圈。虽然丽莎一直在用热情的、兴奋的语气介绍她这个家,回顾着往日的浪漫情怀,但马丽亚从每一处设施、每一个角落都看到了那种无可挽救的、死去的东西。一切都是属于过去了的激情的残骸,这个回归自然的、完全无人打理的花园;这个抽干了水的游泳池;这个油漆剥落的木亭子;这栋大房子里头那些长年锁住的房间,它们在马丽亚的眼里都属于一时心血来潮的产物。而现在,这些东西全都隐没在人心的深深的黑暗之中了。
巨大的游泳池里,厨师阿炳正在清理那些鸟巢。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鸟要将巢筑在那种地方,好像一切都乱套了。阿炳的动作里面好像充满了仇恨,马丽亚看到有零零星星的鸟蛋撒在地上。
“阿炳!阿炳!”丽莎的声音里头透着沉痛。
阿炳愣了一下,扔了手中的大扫帚爬上来。他站在丽莎面前,翻着眼,脸上挂着无赖的笑容。马丽亚很生气。
“到了夜里,这个游泳池里头就像地狱一样热闹。”他说。
“阿炳,你年纪已经不小了,怎么还是这么喜欢意气用事。你既然住在这里,就得安排好自己的生活。你心里怀着那么大的仇恨,又怎么能安排好生活……”
“我的生活安排得很好。”阿炳不耐烦地打断丽莎,“人各有志嘛。每次您都没有发现我也在长征的队伍里。”
丽莎在他面前变得窘迫起来,就默默地低下头,拉着马丽亚走开去了。
马丽亚和丽莎坐在宽大的厨房里,吃着阿炳做的美味的土豆糕饼。丽莎说阿炳是“无价之宝”,还说假如他身上没有那些仇恨的冲动的话,说不定是一个“要做出丰功伟绩”的人。马丽亚笑着回答说,也许厨师一点都不想做出丰功伟绩,他把世界上的事都看穿了嘛。
“就像文森特一样吗?”丽莎用调皮的口气问。
“不,文森特永远不会看穿,他旅行到各地看呀看的,这种事没个完。”
第109页
一零九丽莎和马丽亚两人的长征(2)
两人都大笑起来,她们好久没有这样畅快地笑过了。阿炳阴沉地走过来收拾盘子,故意将杯盘弄得一阵乱响。
“他经常对我大发脾气,这个家里啊,好像他才是主人呢。”丽莎说,“你看,他走了,他不愿同我们说话。”
马丽亚看着厨师那黑熊一样的身影从台阶下到院子里,他的确显得气呼呼的,为了什么呢?
“马丽亚,我想作一个实验。我们俩今天夜里在那个床上一块儿做梦好吗?看看相互能不能在梦里沟通。然后我们一道去找乔和文森特。”
然而熄了灯之后,住宅就成了一大片墓地。那些坟都是用泥土随意堆起来的土包,丽莎双手抱膝坐在一个土包上,马丽亚站在一旁,天上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有一个人打着灯笼从远处过来了,走一走,又停一停,灯光照在土包的茅草上头。马丽亚转过身去,又看见一个人,也是打着灯笼,也是在那些坟茔间找什么东西。再一看,又一个,正从马路那边赶过来,也是手提灯笼,而他的身后还有第四个人。
“墓地里真热闹啊。”马丽亚说。
她说话时那人已到了面前。那人将手中的灯笼高高举起,给马丽亚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丽莎拉着马丽亚坐下,悄悄地对她说:“他这是在发出信号。你还没看出来吗?大队人马就要来了。过一会儿这里就成了兵营。我坐的这个地方啊,其实是文森特的墓。”
“文森特在这土包里头吗?”
“还没有,他还在外头游荡呢。我坐在这上头心里特别踏实。”
马丽亚抬起头来,看到周围已经有七八个灯笼了,这些人看着都面熟,她认出其中一个是自己的街坊。又过了一会儿,她看见丹尼尔和热妮娅也来了。
“马丽亚在这儿!”热尼娅高兴地对丹尼尔说,“我看啊,你们家里的人特别能沉得住气!你妈妈坐在那里的样子很端庄。”
马丽亚看不清丹尼尔的面部,他的身躯则像一长条布片。
“丹尼尔啊!”马丽亚心疼地喊出来。
墓地里吹着风,丹尼尔的声音像从一个瓮里头发出来的一样,没法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马丽亚看见儿子在使劲摇头。
“丹尼尔,你要对我说什么?”马丽亚失神地问。
“他在说他爹爹的事。”热尼娅代他回答,“他老在说,连我都被他感染,差不多爱上你的乔了。”
马丽亚伸出手臂搂住丹尼尔那细长的腰身,但是她吓了一跳,因为儿子的背后鼓起了一个大包。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在发抖。
“这是乔。”热尼娅说,“你儿子如今将爹爹带在身上到处走。你看丹尼尔是不是壮实多了啊,他是个成熟的男子汉了。”
马丽亚掀开儿子的衬衫,抚摸着他那畸形的腰背,脑子里出现一些疯狂的念头。丽莎则在一旁安慰她说:“好事情啊,你看你儿子有多么优秀。”丹尼尔又咕哝了一句什么。
“他说是爹爹在他里头说话,所以他的话就听不清了。”热尼娅又为他解释。
马丽亚一松手,丹尼尔立刻就躲到热尼娅的背后去了,这使得马丽亚有点惆怅。
墓地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马丽亚隐隐地闻到了马匹的气味,甚至还有硝烟的气味。这些人打着灯笼像是来赶庙会,怎么会散发出那种气味呢?热尼娅和丹尼尔一会儿就隐没在黑暗里了。丽莎说她要到队伍里头去找一个人,让马丽亚代替她在这坟头上坐一会儿,免得错过一些事。她说着就走开去了。
现在是马丽亚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坟头了。有什么小动物在她的脚下拱动,啊,是她的非洲猫!那只棕色斑纹的。她在微光中发现猫的爪子湿淋淋的,受了伤,右前脚都差点要断了。它完全不能放电了。马丽亚十分焦急,她想将猫儿带回家去疗伤,但是她又不能违背对丽莎的承诺。她眼巴巴地等着丽莎出现。墓地里此刻已是人头涌动,到处是点点灯火。又有一位街坊打着灯笼从马丽亚身旁经过。她叫住了这位老太婆:“凯伦,您能帮我找一找丽莎吗?我有急事。”
“哈,是乔的太太在这里啊。”凯伦的老脸笑开了,“你怎么会有闲空坐在这里的,我们一个个都急得要命呢。我们啊,遇到最后的机会了,时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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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零丽莎和马丽亚两人的长征(3)
她将手中的灯笼举到马丽亚面前来打量她,马丽亚觉得这位老太婆的眼睛很像鹰眼,便害怕地往后退缩。而她怀里的猫虽然受了伤,却在用力往外挣脱。马丽亚一急,就给了猫一巴掌,猫这才不动了。
“你就死了心吧,”凯伦嘴巴一瘪一瘪的,“这样的夜里,谁找得到谁?”
老太婆弓着背走远了。马丽亚看见有七八名妇女好奇地围住她看,大概是她刚才同凯伦的对话吸引了这些人。
“这是乔的太太吗?我的天啊!”
“可怜的乔,一去不复返。”
“他才不傻呢。他很会为自己盘算的呵,高利贷者嘛。”
“他是一只真正的穿山甲!”
女人们交头接耳了一阵,又一窝蜂地散去。
马丽亚心里生出一种预感,她觉得乔身上发生什么事情了。那是什么事情呢?也许他快回家了?他是不是在这里也有一个墓呢?正在这时候,丽莎回来了。丽莎手中挑着一个黄色的灯笼。老远就在欢喜地喊着:“马丽亚!马丽亚,亲爱的!乔回来了,你听,你听啊!”
丽莎的脑袋与马丽亚的凑在一块儿,她俩仔细地倾听着。果然,周围的每个人都在说:“乔,乔,乔……”放眼望去,马丽亚看见那些人一个一个都蹲在坟堆上,他们的灯笼则放在墓碑上,这个坟地似乎无边无际。丽莎说,他们每个人都是蹲在自己那位“亲爱的”的坟头。
“我要回家了,我的猫儿出问题了。”马丽亚说。
马丽亚抱着猫儿在坟堆间穿行,她听见人们还在说:“乔,乔,乔……”一股温暖从她那荒凉的心底升起,她隐隐地闻到了烟草的味儿,还有铁索桥上的铁链的锈味。
“长征的形式多种多样。”丽莎坐在马丽亚的玫瑰园里这样说。
马丽亚看着丽莎精神抖擞的样子,想起夜间的事,心神一阵恍惚。
“丹尼尔!丹尼尔!你不要把爹爹的书踩坏了啊!”她站起身来喊道。
丹尼尔的声音从阳台那里传下来,闷闷的,他似乎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书房的窗户震颤着。
马丽亚颓然坐在椅子上,对丽莎谈起丹尼尔的中学生活。说话间三条腿的非洲猫跳到了她的膝头上。“那是幸福还是痛苦呢?那是幸福还是痛苦……”她反反复复地说着这句话,猫儿紧张地在她膝间颤抖着。
“那是一只黄蝴蝶。”她终于回忆起来了,“中午时分,丹尼尔从学校回来,四周静悄悄的。可是乔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回家来呢?我盯着那只黄蝴蝶,心头洋溢着幸运的感觉。乔大张着口在喊我,但他发不出声音。他指着前额流血的丹尼尔,他的表情十分疯狂。黄蝴蝶旋转着,停在灶台上。你瞧,丽莎,有一个儿子是多么麻烦的事啊。”
在她说话间,那另一只黄白两色的猫也过来了。丽莎感到自己的小腿被它麻了一下,触电似的。
“那么长征,可以在这里进行么?”马丽亚迟疑地问。
“当然。丹尼尔已经开始了。”
那天夜里,马丽亚因为睡不着去了书房。虽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