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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璧-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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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的怪事只有这三桩,要第四件就没有了。后来把我们抬来抬去的事不知是那个做的,也求神道说个明

白。”自己又应道:“抬你们的就是我。我见杨氏终日哀告,要我替他伸冤,故此显个神通惊吓你,只说你做

了亏心之事,见有神明帮助他,自然会惊心改过。谁想你全不懊悔,反要欺凌丈夫,殴辱杨氏,故此索性显个

神通,扯你与癞猪同宿。今日把他的冤枉说明,破了一家人的疑惑,你以后却要改过自新,若再如此,我就不

肯轻恕你了。”杨氏听了这些话,快活到极处,反痛哭起来,只晓得是神道,不记得是仇人,倒跪了陈氏,磕

上无数的头。

一卿心上思量道:“是便是了,他又不曾到那里去,娘家又不十分有人来,当初的毒药是那个替他买来的?偷的东西又是那个替他运去的?毕竟有些不明白。”正在那边疑惑,只见他父亲与隔壁的道婆听见这桩异事

,都赶来看。只说他既有神道附了,毕竟晓得过去未来,都要问他终身之身。不想走到面前,陈氏把一只手揪

住两个的头发,一只手掉转了刀背,一面打,一面问道:“毒药是那个买来的?东西是那个运去的?快快招来!”起先两个还不肯说,后来被他打得头破血流,熬不住了,只得各人招出来。一卿到此,方才晓得是真正神

道,也对了陈氏乱拜。

拜过之后,陈氏舞弄半日,精神倦了,不觉一交跌倒,从桌上滚到地下,就动也不动。众人只说他跌死,

走去一看,原来还像起先闭了眼,张了口,呼呼的睡,像个醉汉的一般,只少个癞猪做伴。

众人只得把他抬上床去,过了一夜,方才苏醒。问他昨日舞弄之事,一毫不知,只说在睡梦之中,被个神

道打了无数刀背。

一卿道:“可曾教你招甚么话么?”他只是模糊答应,不肯说明。那里晓得隐微之事,已曾亲口告诉别人

过了。

后来虽然不死,也染了一桩恶疾,与杨氏当初的病源大同小异。只是杨氏该造化,有人把毒药医他;他自

己姑息,不肯用那样虎狼之剂,所以害了一世,不能够与丈夫同床。

你道陈氏他染的是甚么恶疾?原来只因那一晚搂了癞猪同睡,猪倒好了,把癞疮尽过与他,雪白粉嫩的肌

肤,变作牛皮蛇壳,一卿靠着他,就要喊叫起来,便宜了个不会吃醋的杨夫人,享了一生忠厚之福,可见新醋

是吃不得的。

我这回小说,不但说做小的不该醋大,也要使做大的看了,晓得这件东西,不论新陈,总是不吃的妙。若

使杨氏是个醋量高的,终日与陈氏吵吵闹闹,使家堂香火不得安生,那鬼神不算计他也够了,那里还肯帮衬他?无论疯病不得好,连后来那身癞疮,焉知不是他的晦气?天下做大的人,忠厚到杨氏也没处去了,究竟不曾

吃亏,反讨了便宜去,可见世间的醋,不但不该吃,也尽不必吃。我起先那些吃醋的注解,原是说来解嘲的,

不可当了实事做。

卷十一 重义奔丧奴仆好 贪财殒命子孙愚

诗云:古云有子万事足,多少茕民怨孤独。

常见人生忤逆儿,又言无子翻为福。

有子无儿总莫嗟,黄金不尽便传家。

床头有谷人争哭,俗语从来说不差。

话说世间子嗣一节,是人生第一桩大事。祖宗血食要他绵,自己终身要他养,一生挣来的家业要他承守。

这三件事,本是一样要紧的。

但照世情看起来,为父为子的心上,各有一番轻重。父亲望子之心,前面两桩极重,后面一件甚轻;儿子

望父之心,前面两件还轻,后面一桩极重。

若有了家业,无论亲生之子生前奉事殷勤,死后追思哀切;就是别人的骨血承继来的,也都看银子面上,

生前一样温衾扇枕,死后一般戴孝披麻,却像人的儿子尽可以不必亲生。若还家业凋零,老景萧索,无论螟蛉

之子孝意不诚,丧容欠戚;就是自己的骨髓流出来结成的血块,也都冷面承欢,悉容进食,及至送终之际,减

其衣衾,薄其棺椁,道他原不曾有家业遗下来,不干我为子之事。

待自己生身的尚且如此,待父母生身的一发可知。就逢时遇节,勉强祭奠一番,也与呼蹴之食无异,祖宗

未必肯享。这等说来,岂不是三事之中,只有家业最重?当初有两个老者,是自幼结拜的弟兄,一个有二子,

一个无嗣。有子的要把家业尽数分与儿子,等他轮流供膳;无嗣的劝他留住一份自己养老,省得在儿子项下取

气,凡事不能自由。有子的不但不听,还笑他心性刻薄,以不肖待人,怪不得难为子息,意把家业分析开了,

要做个自在之人。

不想两位令郎都不孝,一味要做人家,不顾爷娘死活,成年不动酒,论月不开荤,那老儿不上几月,熬得

骨瘦如柴。

一日在路上撞着无嗣的,无嗣的问道:“一向不见,为何这等消减?”有子的道:“只因不听你药石之言

,以致如此。”

就把儿子鄙吝,舍不得奉养的话告诉一遍。

无嗣的叹息几声,想了一会道:“令郎肯作家,也是好事,只是古语云:‘五十非肉不饱。’你这样年纪

,如何断得肉食?

我近日承继了两个小儿,倒还孝顺,酒肉鱼鲞,拥到面前,只愁没有两张嘴,两个肚。你不如随我回去,

同住几日,开开荤了回去,何如?”有子的熬炼不过,顾不得羞耻,果然跟他回去。

无嗣的道:“今日是大小儿供给,且看他的饮馔何如?”

少顷,只见美味盈前,异香扑鼻,有子的与他豪饮大嚼,吃了一顿,抵足睡了。

次日起来道:“今日轮着二房供膳,且看比大房丰俭何如?”少顷,又见佳酥美馔,不住的搬运出来,取

之无穷,食之不竭。

一连过了几日,有子的对无嗣的叹息道:“儿子只论孝不孝,那论亲不亲?我亲生的那般忤逆,反不如你

承继的这等孝顺。只是小弟来了两日,再不见令郎走出来,不知是怎么两个相貌,都一般有这样的孝心,可以

请出来一见?”无嗣的道:“要见不难,待我唤他们出来就是。”就向左边唤道:“请大官人出来。”伸手在

左边袋里摸出一个银包,放在桌上。

又向右边唤道:“请大官人出来。”伸手又在右边袋里摸出一个银包,放在桌上。

对有子的指着道:“这就是两个小儿,老兄请看。”有子的大惊道:“这是两包银子,怎么说是令郎?”

无嗣的道:“银子就是儿子了,天下的儿子那里还有孝顺似他的?要酒就是酒,要肉就是肉,不用心焦,不消

催促,何等体心。他是我骨头上挣出来的,也只当自家骨血。当初原教他同家过活,不忍分居,只因你那一日

分家,我劝你留一分养老,你不肯听,我回来也把他分做两处,一个居左,一个居右,也教他们轮流供膳,且

看是你家的孝顺,我家的孝顺?不想他们还替我争气,不曾把我熬瘦了,到如今还许我请人相陪,岂不是古今

来第一个养老的孝子?不枉我当初苦挣他一常”说完,依旧塞进两边袋里去了。

那有子的听了这些话,不觉两泪交流,无言可答。后来无子的怜他老苦,时常请他吃些肥食,滋补颐养,

才得尽其天年。

看官,照这桩事论起来,有家业分与儿子的,尚且不得他孝养之力,那白手传家、空囊授子的,一发不消

说了。虽然如此,这还是入世不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话。

若照情理细看起来,贫穷之辈,囊无蓄贯,仓少余粮,做一日吃一日的人家,生出来的儿子,倒还有些孝

意。

为甚么原故,只因他无家可传,无业可受,那负米养亲,采菽供膳之事,是自小做惯的,也就习以为常,

不自知其为孝,所以倒有暗合道理的去处。

偏是富贵人家儿子,吃惯用惯,却像田地金银是他前世带来的,不关父母之事,略分少些,就要怨恨,竟

像刻剥了他己财一般。若稍稍为父母吃些辛苦,就道是尽瘁竭力,从来未有之孝了,那里晓得当初曾、闵、大

舜,还比他辛苦几分。

所以人的孝心,大半丧于膏梁纨绔,不可把金银产业当做传家之宝,既为儿孙做马牛,还替他开个仇恨爷

娘之衅。我如今说个争财背本之人,以为逆子贪夫之戒。

明朝万历年间,福建泉州府同安县有个百姓,叫做单龙溪,以经商为业。他不贩别的货物,单在本处收荔

枝圆眼,到苏杭发卖。长子单金早丧,遗腹生下一孙,就叫做遗生。次子单玉,是中年所得,与遗生虽是叔侄

,年相上下,却如兄弟一般。两个同学读书,不管生意之事。

家中有个义男,叫做百顺,写得一笔好字,打得一手好算,龙溪见他聪明,时常带在身边服事,又相帮做

生意。

百顺走过一两遭,就与老江湖一般惯熟。为人又信实,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所以行家店户,没有一个不

抬举他。龙溪不在面前,一般与他同起同坐。又替他取个表德,叫做顺之。

做到后来,反厌龙溪古板,喜他活动。龙溪脱不去的货,他脱得去;龙溪讨不起的帐,他讨得起。龙溪见

他结得人缘,就把脱货讨帐之事,索性教他经手,自己只管总数。

就有人在背后劝百顺,教他聚些银子,赎身出去自做人家。

百顺回他道:“我前世欠人之债,所以今世为人之奴,拚得替他劳碌一生,偿还清了,来世才得出头;若

还鬼头鬼脑偷他的财物,赎身出去自做人家,是债上加债了,那一世还得清洁?或者家主严厉,自己苦不过,

要想脱身,也还有些道理;我家主仆犹如父子一般,他不曾以寇仇待我,我怎忍以土芥视他?”那劝的人听了

,反觉得自家不是,一发敬重他。

却说龙溪年近六旬,妻已物故,自知风烛草霜,将来日子有限,欲待丢了生意不做,又怕帐目难讨,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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