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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璧-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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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强,心上毕竟丢他不下,踌躇了一会,又对他道:“不肯做官,也是你的好

处,我如今别有个赏赐到你。那妓女刘氏已随寡人入宫,现拜贵妃之职。你当初曾与他结为姊妹,我就把你赐

姓为刘,使异姓联为同族,封你做个皇亲国戚何如?”“穷不怕”想了一会,方才答应道:“皇亲国戚虽然荣

贵,还有官无职,与临民治国的不同。自古道‘皇帝也有草鞋亲’,就下贱些也无碍,这等说臣就要奉诏了。”当日谢了皇恩,回到寓处与周氏成亲。

满朝文武见他封了一皇亲,那一个不来庆贺?后来皇上的宠眷日隆,赏甚厚,又赐他一个宅子,住在皇城

里面,荣华富贵,享用不了。

起先穷不怕,后富贵太过,倒有些怕起来。只恐命轻福薄,承载不起,要生出意外之灾,惹出非常之祸,

所以见人一味谦虚,不敢放肆。朝中文武百官,称他为“老先生”,他称别人,不论尊卑,一概“老爷”到底

,自己称为“小人”。

自做皇亲之后,还时常扮做叫化子,出去私行,访民间利弊。凡有兴利除害之事,就入宫去说,劝皇上做。后来生了三子,都为显官。自己活到八十八岁,才终天年。

这是从来叫化之中第一个异人,第一件奇事。看官们看了,都要借他来警策一番,切不可也把“叫化”二

字做回护,说乞丐之人我不屑学他,反去做乞丐不为之事也。

卷四 清官不受扒灰谤  义士难伸窃妇冤

诗云:

从来廉吏最难为,不似贪官病可医。

执法法中生弊窦,矢公公里受奸欺。

怒棋响处民情抑,铁笔摇时生命危。

莫道狱成无可改,好将山案自推移。

这首诗是劝世上做清官的,也要虚衷舍己,体贴民情,切不可说我无愧于天,无怍于人,就审错几桩词讼

,百姓也怨不得我。这句话,那些有守无才的官府,个个拿来塞责,不知误了多少人的性命。所以怪不得近来

的风俗,偏是贪官起身有人脱靴,清官去后没人尸祝,只因贪官的毛病有药可医,清官的过失无人敢谏的缘故。

说便是这等说,教那做官的也难。百姓在私下做事,他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那里晓得其中的曲直?自

古道”无谎不成状”。要告张状词,少不得无中生有、以虚为实才骗得准。

官府若照状词审起来,被告没有一个不输的了。只得要审口供。

那口供比状词更不足信,原、被告未审之先,两边都接了讼师,请了干证,就像梨园子弟串戏的一般,做

官的做官,做吏的做吏,盘子又盘,驳了又驳,直说得一些破绽没有,方才来听审,及至官府问的时节,又像

秀才在明伦堂上讲书的一般,那一个不有条有理,就要把官府骗死也不难。

那官府未审之先,也在后堂与幕宾串过一次戏了出来的。

此时只看两家造化,造化高的合着后堂的生旦,自然赢了;造化低的合着后堂的净丑,自然输了,这是一

定的道理。

难道造化高的里面就没有几个侥幸的、造化低的里面就没有几个冤屈的不成?所以做官的人,切不可使百

姓撞造化。我如今先说一个至公至明、造化撞不去的,做个引子。

崇祯年间,浙江有个知县,忘其姓名,性极聪察,惯会审无头公事。一日在街上经过,有对门两下百姓争

嚷。一家是开糖店的,一家是开米店的,只因开米店的取出一个巴斗量米,开糖店的认出是他的巴斗,开米店

的又说他冤民做贼,两下争闹起来。见知县抬过,结住轿子齐禀。

知县先问卖糖的道:“你怎么讲?”卖糖的道:“这个巴斗是小的家里的,不见一年,他今日取来量米,

小的走去认出来,他不肯还小的,所以禀告老爷。”知县道:“巴斗人家都有,焉知不是他自置的?”卖糖的

道:“巴斗虽多,各有记认。

这是小的用熟的,难道不认得?”说完,知县又叫卖料的审问。

卖米的道:“这巴斗是小的自己办的,放在家中用了几年,今日取出来量米,他无故走来冒认。巴斗事小

,小的怎肯认个贼来?求老爷详察。”知县道:“既是你自己置的,可有甚么凭据?”卖米的道:“上面现有

字号。”知县取上来看,果然有”某店置用”四字。又问他道:“这字是买来就写的,还是用过几时了写的?”卖米的应道:“买来就写的。”知县道:“这桩事叫我也不明白,只得问巴斗了。巴斗,你毕竟是那家的?”一连问了几声,看的人笑道:“这个老爷是痴的,巴斗那里会说话?”知县道:“你若再不讲,我就要打了!”果然丢下两根签,叫皂隶重打。

皂隶当真行起杖来,一街两巷的人几乎笑倒。打完了,知县对手下人道:“取起来,看下面可有甚么东西?”皂隶取过巴斗,朝下一看,回覆道:“地下有许多芝麻。”知县笑道:“有了干证了。”叫那卖米的过来

:“你卖米的人家,怎么有芝麻藏在里面?这分明是糖坊里的家伙,你为何徒赖他的?”

卖米的还支吾不认,知县道:“还有个姓水的干证,我一发叫来审一审。这字若是买来就写的,过了这几

年,自然洗刷不去;若是后来添上去的,只怕就见不得水面了。”即取一盆水,一把筅帚,叫皂隶一顿洗刷,

果然字都不见了。知县对卖米的道:“论理该打几板,只是怕结你两下的冤仇。以后要财上分明,切不可如此。”又对卖糖的道:“料他不是偷你的,或者对门对户借去用用,因你忘记取讨,他便久假不归。又怕你认得

,所以写上几个字。这不过是贪爱小利,与逾墙挖壁的不同,你不可疑他作贼。”说完,两家齐叫青天,磕头

礼拜,送知县起轿去了。那看的人没有一个不张牙吐舌道:“这样的人,才不枉教他做官。”至今传颂以为奇

事。

看官,要晓得这事虽奇,也还是小聪小察,只当与百姓讲个笑话一般,无关大体。做官的人,既要聪明,

又要持重。凡遇斗殴相争的小事,还可以随意判断;只有人命、奸情二事,一关生死,一关名节,须要静气虚

心,详审复谳,就是审得九分九厘九毫是实,只有一毫可疑,也还要留些余地,切不可草草下笔,做个铁案如

山,使人无可出入。

如今的官府只晓得人命事大,说到审奸情,就像看戏文的一般,巴不得借他来燥脾胃。不知奸情审屈,常

常弄出人命来,一事而成两害,起初那里知道?如今听在下说一个来,便知其中利害。

正德初年,四川成都府华阳县有个童生,姓蒋名瑜,原是旧家子弟。父母在日,曾聘过陆氏之女,只因丧

亲之后,屡遇荒年,家无生计,弄得衣食不周。

陆家颇有悔亲之意,因受聘在先,不好启齿。蒋瑜长陆氏三年,一来因手头乏钞,二来因妻子还小,故此

十八岁上,还不曾取妻过门。

他隔壁有个开缎铺的,叫做赵玉吾,为人天性刻薄,惯要在外人面前卖弄家私,及至问他借贷,又分毫不

肯。更有一桩不好,极喜谈人闺阃之事。坐下地来,不是说张家扒灰,就是说李家偷汉。所以乡党之内,没有

一个不恨他的。

年纪四十多岁,止生一子,名唤旭郎。相貌甚不济,又不肯长,十五六岁,只像十二三岁的一般。性子痴

痴呆呆,不知天晓日夜。

有个姓何的木客,家资甚富。妻生一子,妾生一女,女比赵旭郎大两岁。玉吾因贪他殷实,两个就做了亲

家。不多几时,何氏夫妻双双病故。

彼时女儿十八岁了,玉吾要娶过门,怎奈儿子尚小,不知人事;欲待不娶,又怕他兄妹年相仿佛,况不是

一母生的,同居不便。玉吾是要谈论别人的,只愁弄些话靶出来,把与别人谈论。就央媒人去说,先接过门,

待儿子略大一大,即便完亲,何家也就许了。

及至接过门来,见媳妇容貌又标致,性子又聪明,玉吾甚是欢喜。只怕嫌他儿子痴呆,把媳妇顶在头上过

日,任其所欲,求无不与。那晓得何氏是个贞淑女子,嫁鸡逐鸡,全没有憎嫌之意。玉吾家中有两个扇坠,一

个是汉玉的,一个是迦楠香的,玉吾用了十余年,不住的吊在扇上,今日用这一个,明日用那一个。其实两件

合来直不上十两之数,他在人前骋富,说直五十两银子。

一日要买媳妇的欢心,教妻子拿去,任他拣个中意的用。

何氏拿了,看不释手,要取这个,又丢不得那个;要取那个,又丢不得这个。

玉吾之妻道:“既然两个都爱,你一总拿去罢了。公公要用,他自会买。”何氏果然两个都收了去,一般

轮流吊在扇上。

若有不用的时节,就将两个结在一处,藏在纸匣之中。

玉吾的扇坠被媳妇取去,终日捏着一把光光的扇子,邻舍家问道:“你那五十两头如今那里去了?”玉吾

道:“一向是房下收在那边,被媳妇看见,讨去用了。”众人都笑了一笑。

内中也有疑他扒灰,送与媳妇做表记的;也有知道他儿子不中媳妇之意,借死宝去代活宝的。口中不好说

出,只得付之一笑。玉吾自悔失言,也只得罢了。

却说蒋瑜因家贫,不能从师,终日在家苦读。书房隔壁就是阿氏的卧房,每夜书声不到四更不祝一日何氏

问婆道:“隔壁读书的是个秀才,是个童生?”

婆答应道:“是个老童生,你问他怎的?”何氏道:“看他读书这等用心,将来必定有些好处。”他这句

话是无心说的,谁想婆竟认为有意。当晚与玉吾商量道:“媳妇的卧房与蒋家书房隔壁,日间的话无论有心无

心,到底不是一件好事,不如我和你搬到后面去,教媳妇搬到前面来,使他朝夕不闻书声,就不动怜才之念了。”玉吾道:“也说得是。”拣了一日,就把两个房换转来。

不想又有凑巧的事,换不上三日,那蒋瑜又移到何氏隔壁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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