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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葫芦-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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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那些觅骗,那里知这就里,钉双穷眼,只顾觊看。成珪心下焦躁,忍不住发话道:“可恶那只船内,恁般狂妄,也不管良家女眷,辄敢如此放肆观看!”周智道:“撑船的,你可认得么?”那舟子道:“员外。你们不要管他,只吃酒罢。这人虽不是甚么王孙公子,其实是个泼赖,莫说他罢。”周智定要根究,舟子低声道:“我们也从未识这个小伙子,知他日日带着这班光棍,同来作炒,少也挟三四个粉头,说是姓都,一味撒野。倚着家中开个解库,撒漫使钱,狐假虎威,乔妆大头鬼子,因此上人唤他做‘都天王’,又唤做‘都白木’。说有一个甚么晚老子,巴得他死了,大大有一块家私得哩。”周、成二人面面相觑。仔细一看,果见就是继子都飙,与同热帮闲、小易牙、盛子都等辈。成珪十分着恼。周智忙教把船摇开,自悔不迭。当晚各自归家,翠三娘仍到周宅,不题。
成珪到家,都氏亦不相问,却也欢言笑语的相待。倒是成珪面上,只觉阵阵不乐。都氏再三盘问,成珪嘴唇儿原也忍不住了,只得放胆说出道:“咳,老娘,老娘,只恐半年之后,你我老骨头也没得拆哩!”都氏道:“何故?”成珪道:“预先禀过老娘,莫怪拙夫说的有些干涉尊处。只说你那公子大人,你道读得好书,读得好书!”都氏道:“难道飙儿又把几句书来骄傲人么?”成珪道:“唉!他有些什么书骄傲人!可怜老娘帮助,三更不睡,四更不眠,嚼菜根,呷冷水,挣得些儿家计,只指望儿孙受用;替他请先生,供茶饭,只道他在学中怎生用功,怎生苦读。”把双脚顿着道:“谁想这个天杀的狗才,好受用哩!”都氏道:“我道为谁,原来又是这个不争气、贴面花的儿子。不知怎么不好,你就破口骂他?却不道‘打狗看主面’,又不道‘爱冰盘,不击鼠’。虽是我侄儿不好,他浪费了你几多钱财?没了你几多产业?”成珪道:“院君不必发怒,若说拙夫自冲撞了贤郎,委实区区没礼;若说贤郎不费钱财、不卖产业,这也难说个‘无’字。拙夫若不今日自经目击,倒也还未深信,只此一见,好利害也!”都氏道:“怎生利害?你且说来。”成珪道:“今日湖中遇只大船,内有四五个娼妓,五六个帮闲,吹弹歌舞,无所不至。内中拥有一位洒银公子,初时没人认得,问着船家,那船家道:‘员外,你们替他吃惊,他却日日在此快活。
今日娼妓还叫做少的哩!’我又问他姓名,那船家低声对我说:‘员外,这个甚是泼赖,倚着那班光棍势力,一发会寻闹头,故此我湖上起他个绰号,叫做‘都天王’。腹中尽是无物,故又叫他做‘都白木’。彼时拙夫方且打上心来,注目一看,原来就是令郎!院君你道日日饮酒宿娼,可是要银子的么?”都氏道:“想他小小年纪,那得会嫖会赌?决是你怪他,故生这段情辞。”成珪道:“拙夫须未死,贤郎须还在,尚可对质,不必我辨。若说令郎不会相与着那一班朋友,便是泥菩萨。也会不老实了!”都氏道:“他又有甚么朋友?”成珪道:“说将来只怕连老夫也要慕他:你若要嫖,有那热帮闲张煊,能知科鸨之妍媸,善识娼家之事迹,扛帮撒漫,第一在行;你若要吃,有那小易牙,能调五味,善制馨香,炮龙炙凤,色色争奇,煮酒烹茶,般般出色;你若要小官,有那盛子都,工颦研笑,作势妆乔,一发绝妙;你若要吹箫唱曲,有那赛绵驹,唱得阳春之调,歌得白苎之辞,弹丝击管,无不擅长,更能卖得一味好豚,又比子都出色。你若要那三拶四,买卖交易,怎如得詹直口能施妙计?你若要问柳寻花,论今究古,怎如得观音鬼王炉会发新科,你若要猜枚掷骰,买快铺牌,这一班中人人都晓,个个专门。在前只说这伙是国家顽民,那知如今到做了我家的鱼蠹!贤郎得此帮闲,汉祖所谓羽翼成矣,何愁大事不济乎!老娘不信,只请儿子到来,质对便是。”都氏道:“若有此事,看我自有手段教训,不必你来相帮。成华那里?快到馆中接取大爷到来!”
成华即忙来到馆中。馆童文彬回覆不在。成华焦躁道:“今日两老发心,查理书课,偏偏又是不在,如何处置?”文彬道:“阿叔何必大惊小怪,相公那日不出门?文彬那日不说谎?你只照依文彬,也对他人说是相公拜客去了,有何不可?”成华道:“小猴子,这话又可是我跟前,若成茂到来,千万不可这样说。”文彬应诺。
成华归家,回话道:“启上院君,小人去接大爷,适值拜客未返,不在馆中。一回就来也。”成珪道:“现在西湖里挟妓征歌,拜甚么客!”都氏道:“也莫多般议论,可速唤文彬到来,便知端的。”成华不敢停留,忙唤文彬来到。都氏问道:“大爷日日出去,做甚勾当?实实说来,免你的打;若有隐瞒,活活敲死!”文彬道:“我侬弗话。”都氏道:“怎不说?”文彬道:“大爷原教我弗要话,方才成华阿叔又告我弗要对别人话,我侬也只是弗话罢。”都氏道:“狗才,不怕我,倒怕他们!只教你吃些辣滑。”忙将四个笔管,将文彬手指拶起。文彬忍不住疼痛,只得尽心肝将都飙的事迹,好比正月半放烟火相似,逐个放个完全。都氏听了,哑口无言。不觉脸红头胀,珠泪迸流。倒把文彬先打一顿,吩咐成华道:“那禽兽一回,即便扭来见我。只限今晚要人,在你身上取覆。若没他来,明日不须见我之面!”
成华带了文彬回到馆中,只见都飙却好归来。一手搂着盛子都的肩,一手拽着裘屹的衣服,醉哼哼的走来。成华接着,便把接回之言说知。都飙且不在意,只与子都亲嘴。成华再三又催,都飙道:“今日要我归家,可是老狗头要朝王,还是老猪精要断命?”成华道:“今日员外西陵赴会,想是瞧破大爷船中勾当。倒是回家面折一番的好。”都飙道:“狗才,我须不嫖他大男大女,不'入〖〗肉'他亲姐晚妹,干他甚事!总不是老畜生超灵,我也决不回去。”成华道:“大爷若不回去,院君反要见疑,何不竟去说个明白。凭着大爷这腔高才捷口,必能返曲为直。若或稍有拂意,即便挥霍一番,使他们也知你手段,下次必不敢再稽查。如今不去,只说情知理亏,惧事退缩,这岂是善后之法?小人主意不差,大爷请自三思。”都飙问裘屹道:“喂,老裘,我去的是么?”裘屹道:“尊管说得有理,还是去的是。”
都飙便着文彬,拿了灯笼,一路行来,已到都氏跟前。都氏正等得性发,一见侄儿到来,将欲卖个手段,发挥一场,便开口道:“读得好书!读得好书!只问你,学堂可开在湖心亭?日日携娼挟妓,又可是女窗友?只与他人塞我的嘴,还是那一行的银子?你只好好跪着,说与我听。”都飙也不厮唤,也不拜揖,睁一双白眼,对都氏道:“且慢,妆出这副脸孔,晌午吃晚饭——早些哩!”都氏道:“狗才,这样无礼!口中怎么说?”都飙道:“你且不要做梦,我须不比你老子,要跪便跪,要打便好打的!你今狠头狠脑敢待怎么?”都氏便向前拖番道:“仔么仔么,我娘跟前,须不比你旧时父母,看你改不改?偏要你跪!”都飙更不相让,借势儿一推,把都氏骨碌一直丢在门背后去了,半晌做声不出。都飙倚势跳舞道:“老泼贱、老花娘,不识高低,不知轻重。抬举你做个继娘,也不过想你些家计,到如今不够我半年受用,已是十完八九,有甚么希奇,有甚么看觑着我?还做这等怪,妆这张脸,学人做作,且道是做娘的虎威!”又把都氏的脸上一抹道:“不识羞的老狗一般,自有丫孔,不会生个教训,强把别人儿女恣这老牙!你有家计,值不得鸡巴哩!”都氏在地,连说:“罢了!罢了!”
成珪听知都飙口出不逊之语,十分发怒,回头看见妻子滚番在地,一发激恼,道:“好黑心狗才,姑娘要你为子,再要怎生为你?如今反把他打做这般光景,是何道理?”都飙道:“老贼!休得来护!看你搭床漏荐,少不得还是我做主哩!”成珪道:“今日我还未死,拚与你说个明白,你去嫖赌,娘来训你,我又不管,如何便破口骂我?”都飙道:“打你待何如!”
便夹嘴一拳。成珪正待抵手,怎比得都飙手快,早被一把胡须,揪一个牵牛而过堂下,你这不曾动得一动,他那里已挥下十七八拳,且是打得落花流水,俨然正月十五,擂一套闹元宵!都氏爬得起来,要来救驾,又被都飙脚尖到处,番筋斗又是一交,连忙扒得起来,已是动弹不得,只好叫屈连天的哭。
众主管道:“今日夫妻二人何为,又是这等打闹?又不要官司结煞。”探头一看,见是都飙撒泼。众人一齐拥进,拖开都飙,扶起成老员外。成珪坐在椅上,且把湖中之事告诉众人,气得个说也说不成句。都氏拽又拽不牢,打又打不着,气不过,只在地上遍滚,头发都弄散了。都飙反自跳来跳去的骂。众主管劝道:“大官人,你读书人,涵养些才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都飙道:“谁是我的父母?谁是他的儿子?他两个不过街前乞丐,倚着几分臭钱,示入悲天院。看我都相公,那时发魁发解之日,正是两老狗讨饭叫街之时!趁今未遇,须把我都相公认着!”成珪道:“不识羞的狗贼,我认得都相公,不是绰号都白木的么?明日县前索与你认个仔细,不要错过了眼色!”都氏寻得一条棍子,悄悄背后赶来,早被都飙瞧见,就手捉把交椅挡住。成珪也提起面杖来助,三人打做一团,只听其声哗剥,连枪带棍,好一个大围剿的阵势。
众人解劝不开,只好袖手旁观。都飙量来四手难敌,却也尽知得胜,便卖个破绽,闪出围场,带脚飞也似走。夫妻二人正欲赶上,又被众人拽住。忙唤成华道:“禽兽此去,料必惧罪,决要脱逃,你可快去尾他,不可走了消息,明日进状,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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