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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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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他呆板地重复着。
她不说话,沉默了。
别人都从教堂做完礼拜回来了,先是姑娘们,而后是母亲和古迪兰,最后是父亲和一个男孩儿。
“晚上好啊,”布朗文有点吃惊地说,“是来看我吗?”
“不,”伯基说,“我不是为什么专门的事来的。今天天气不好,我来您不会见怪吧?”
“这天儿是挺让人发闷的,”布朗文夫人很同意地说。楼上立刻传来孩子们的声音:“妈妈!妈妈!”她抬起头向远处温和地说:“我这就上去。”然后她对伯基说:“肖特兰兹那儿没什么新鲜玩意儿?唉,”她叹口气道,“没有,真可怜,我想是没有。”
“你今天到过那儿是吧?”父亲问问伯基。
“杰拉德到我那儿去吃茶,吃完茶我陪他步行回肖特兰兹的。他们家的人过分哀伤,情绪不健康。”
“我认为他们是些不太会控制自己感情的人。”古迪兰说。
“太没节制了。”伯基说。
“对,肯定是这样。”古迪兰有点报复性地说,“有那么一两个人这样。”
“他们都觉得他们应该在行动上和往常不一样。”伯基说,“当人们悲伤的时候,他们会尽力寡着脸,不和别人像以前那样交往。”
“是这样的!”古迪兰红着脸叫道,“没比这种当众表示悲哀更坏、更可怕,更虚假的了!悲哀是个人的事,要躲起来自顾悲伤才是,他们这算什么?”
“很对。”他说,“当我在那时看到他们都装出一幅很伤心悲哀的样子,好像他们绝对不允许像平常那样自然的故事时,我都为此而感到丢脸。”
“可是——”布朗文太太对这种批评表示异意说,“要忍受这么大的痛苦可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说完她上楼去看孩子。
伯基又坐了几分钟就告辞了。他一走,欧秀拉觉得自己恨透他了。她整个身心似乎都被重重地锤打成仇恨的标枪。她不能想象那是什么,强烈的充满的仇恨把她给占据了,纯粹的仇恨明确而又无法想象,她对此完全没有办法思考,她已经无法自持了。她感到自己被控制住了。一连几天,她都被这股仇恨力量控制着,它超过了她已知的任何东西,它似乎要把她抛出尘世,抛入某个可怕的地方,在那儿她以前的自我不再起作用。她感到非常迷惘、惊恐,对自己的生活也没有什么感觉。
这太不可理解,也太没有理性了。她不知道她为什么恨他,她的恨说不清道不明。她惊恐地意识到她被这纯粹的仇恨所战胜。他是她的敌人,精致像珠宝,坚硬如钻石,是所有可恨事物中最可恨的。
她想到他的脸,苍白而无瑕,他的眼睛中包含着黑色的不屈服的意志。想到这儿,她摸摸自己的前额,试试自己是否疯了,她怒火中烧,人都变样了。
她的仇恨并非暂时,她的恨没有什么具体原因,;她不想为此而采取什么行动,不想和他有什么瓜葛。她跟他的关系完结了,非语言所能说得清,那仇恨太纯洁、象宝玉一样。而他似乎是一束充满敌意的光,一道不仅毁了她,而且是拒绝她毁灭她整个世界的光束。她把他看作是一个极端矛盾着的人,一个宝玉一样的怪人,他的存在宣判了她的死亡。当她听说他又生病了时,她的仇恨立时又增添了几分。这仇恨令她惊恐,简直不能活下去,但她无法挣脱,无法摆脱变形的仇恨攫住自己。
他卧病在床,平静而冷漠。他对一切都持有不同的意见。他知道这包容着他生命的空壳快破碎了。他也知道它有多么坚固,可以坚持多久。但他并不把这当回事。宁可死上一千次,也比不情愿地活着好许多。不过,最好还是坚持、坚持,直到自己对生活满意为止。
他知道欧秀拉又和他连在一起了,他知道自己的生命也寄托于她了。但是,他宁愿死,也不愿意接受她所奉献出的爱情。旧的相爱方式似乎是一种可怕的枷锁、一种苦役。他弄不 
清自己在想什么,可是一想到按旧的方式过一种可怕的家庭生活,享受所谓的幸福婚姻,他就浑身难受。他需要一种东西,比爱情更加明净、开放、清爽。夫妻间火热的小日子和亲昵是可怕的。他们那些结了婚的人关起门来过日子,把自己关在相互间排他的同盟中,尽管他们是相爱的,这也令他感到生厌。整个群体中互不信任的人结成夫妻又关在私人住宅中孤立起来,总是成双成对的,没有比这更进一步的生活,没有直接而又无私的关系得到承认:各式各样的双双对对,尽管结了婚,但他们仍是貌合神离,毫无意义的人。当然,他恨男女混住更甚于婚姻,而私奔不过是另一种结合罢了,是对合法婚姻的背叛,这就更令人反感。
总的来说,他厌恶性,性的局限太大了。性使男人成了残缺的一半,女人成了残缺的另一半。可他希望他自己是独立的自我,女人也是她独立的自我。他希望性回归到另一种欲望的水平上去,只把它看作是官能的作用,而不是一种满足。他相信两性之间的结合,可他更希望有某种超越两性结合的进一步的结合。那时男女各为单独的一个整体,两个纯洁的人,互相为对方提供自由,就象一种力的两极那样相互平衡,就象两个天使或两个魔鬼。
他太渴望自由了,不用受到任何由于结合的需要而出现的压力。欲望和追求应该满足,但不应受任何磨难,就象在一个水源充足的世界上焦渴现象是不大可能的,总是能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得到满足。他希望同欧秀拉在一起就象自己独自相处时一样自由,清楚、淡泊,同时又相互平衡、极化制约。他特别恨那种合并占有和混合的爱情。
可在他看来,女人总是很可怕的,她们总要控制人,那种控制欲、自大感很强。她想占有你、统治你、控制你。她需要得到一切,全归于女人,这个万物之母,万物来源于她,同时万物最终也隶属于她。
女人们以圣母自居,只因为她们给予了所有人以生命,一切就该归她们所有,这种倨傲态度几乎令他发疯。男人属于女人,因为她生下了他。一位痛苦的母亲,她生下了他。她现在又把他要回去,灵魂、肉体、性欲、肌体以及所有一切。他忽然很怕万物之母,她让人憎恶。
女人非常骄横,以伟大的母亲自居。这一点他在赫曼尼那儿早就领教过了。赫曼尼谦虚,又愿意帮助人,她一直是一位痛苦的母亲。她在帮助你之后却又用很狡诈的傲气和女人的专横把东西要回去,要回她用痛苦生下的男人。她就是以这种痛楚与谦卑将自己的儿子束缚住,令他永远成为她的囚徒。
欧秀拉,欧秀拉也是一样。她也是生活中令人恐惧的骄傲女王,似乎她是蜂王,别的蜂都得依赖她。看到她眼中闪烁的黄色火焰,他就知道她有着难以想象的极高的优越感,对此她自己并没意识到,她在男人面前太容易低头了,但这只有等她控制了一个男人以后,才会那么做,她才会像一个女人对她的婴儿的崇拜一样,带有一种占有心理去崇拜这个男人。
太可怕了,被女人掌握在手中。一个男人总是让人当作女人身上落下的碎片,性更是这伤口上隐隐作痛的疤。男人得先成为女人的附属才能获得真正的地位,获得自己的完整。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把我们自己——男人和女人看成是一个整体的碎片呢?这不是真的,我们不是一个整体的残缺的碎块,更准确地说我们是两个东西混合在一块,然后分成单独的纯洁的个体。而性是遗留在我们身上还没有混合、未被解决的东西,而性欲则进一步把人们从混合体中分离出来,男性的性欲属于男人,女性的属于女人,直到这两者象天使一样清纯、完整,直到在最高的意义上超越混合的性,使两个单独的男女象群星一样形成星座。
始初前,没有性这一说,我们是混合的,每个人都是一个混合体。形成单独个体的过程,引起了性别的分化,女人成为一极,男人成为另一极。但尽管如此,这种分离还是不彻底的。世界就是这样旋转的。如今,新的时刻到来了,每个人都在与他人的不同中求得了完善。男人是纯粹的男人,女人是纯粹的女人,他们彻底极化了。再也没有那可怕的混合与搀合着自我克制的爱了。只有这纯粹的双极化,每个人都不受另一个人的污染。对每个人来说,个性是首要的,性是次要的,但两者又是完全相互制约着的。每个人都有其独立的存在,寻着自身的规律行事。男人和女人都一样享受着自己的自由,每个人都承认各自在性方面的完整,互相承认各自不同的特点。
伯基在生病的时候一直这样思索着。他有时喜欢病到卧床不起的地步,那样他反倒容易尽快康复,事情对他来说变得更清纯了、更肯定了。
在他生病期间,杰拉德常来看望他。这两个男人友谊很深,互相担忧。杰拉德目光敏锐,眼中神色有些不安,显得焦躁,好像心情很激动,要去做什么事一样。他按照习惯穿着黑色的衣服,庄重、英俊,又不失体统。他的淡黄色的头发很光亮,微微地竖起,像刺眼的光线一样。他的脸色很好,表情很机智,他浑身都洋溢着北方人的活力。
尽管杰拉德并不怎么信任伯基,可他的确很喜欢他。伯基这人太虚无缥缈了——聪明, 
异想天开,神奇但不够现实。杰拉德觉得自己的理解力比伯基更准确、保险。伯基是个令人愉快、一个很奇妙的人,可还不够举足轻重,还不那么算得上人上人。
“你怎么又卧床不起了?”杰拉德握住伯基的手和善地问。杰拉德总是像个可以保护别人的人似的,用他强壮的身体给别人以庇护。
“犯罪受罚?对,很可能是这样。你是不是应该少犯点罪,这样就健康多了。”
“你最好教教我。”他调侃道。
“你过得怎么样?”伯基问。
“我吗?”杰拉德看看伯基,发现他态度很认真的样子,于是自己的目光也热情起来。
“我不知道现在跟从前有何不同,说不上为什么要有所不同,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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