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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玛丽,这比什么都要紧哪。我刚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就是一阵儿想不开,算不了什么。亲亲我——好了,什么事也没了,我也不再发牢骚了。你弄什么东西来了?口袋里有什么?”
于是,他妻子把那个天大的秘密告诉了他。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说:
“一百六十磅重?唉,玛丽,那得有四——万——块钱哪——想想——一大笔财产啊!咱们镇子上有这么多财产的人过不了十个。给我看看那张纸。”
他把那张字条扫了一遍,说:
“这可是出了奇了!嘿,简直就像小说一样;和书上那些没影的事一样,平常谁见过这样的事呀。”这时他激动起来,神采奕奕,兴高采烈。他打着哈哈弹弹老太婆的脸蛋儿,说:“嗨,咱们发财了,玛丽,发财了。咱们只要把这些钱埋起来;把这张纸一烧就行了。要是那个赌徒再来打听,咱们只要爱理不理地瞪着他,说:‘你说什么胡话呀?我们从来没听说过你,也没听说过你那条什么金子口袋。’那时候,他就傻了眼,还有——”
“还有,你就顺嘴说笑话吧,那一袋子钱可还堆在这儿哪,眼看就要到贼出门的时候了。”
“你说得对。好吧,那咱们怎么办呢——私访?不行,不能这么办:那可就把这篇小说糟蹋啦。还是挑明了好。想想看,这件事得闹出多大的动静来!还不让别的镇子全都嫉妒死。在这种事情上,除了哈德莱堡,一个外乡人还能信得过谁呀,这一点他们心里都有数。这不是给咱们镇子金榜题名吗。我现在就得到报馆的印刷厂去,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慢着——慢着——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守着它呀,爱德华!”
可是他已经走了。不过只走了一小会儿。在离家不远的地方,他就遇见了报馆的主笔兼老板。理查兹把那篇文字交给他说:“我有一篇好东西给你,考克斯——登出来吧。”
“可能太晚了,理查兹先生,不过我看一看吧。”
回到家里,他和妻子坐下来又把这件迷人的蹊跷事谈论了一遍;两个人一丝睡意都没有。第一个问题是,那位给过外乡人二十块钱的公民会是谁呢?这个问题似乎很简单;夫妻俩不约而同地说了出来:
“巴克利·古德森。”
“不错,”理查兹说,“这样的事他干得出来,这也正是他的作派,像他这样的人镇子里再也挑不出第二个了。”
“谁都会这么说,爱德华——不管当众怎么样,背后谁都会这么说。到如今有六个月了吧,咱们镇子又变成原来那个老样子啦——诚实,小心眼,老子天下第一,还老虎屁股摸不得。”
“他向来都是这么说的,一直说到咽气的那一天——还一点儿都不避人。”
“是呀,就为了这个,他才遭人恨。”
“嗨,就是;不过他倒不在乎。叫我说,除了伯杰斯牧师,在咱们这些人当中,最遭人恨的就是他了。”
“可伯杰斯遭人恨是活该呀——在这块地方,他再也别想有人听他布道了。虽说这镇子也没什么出息,可人们对他总还是心里有数的。爱德华,这个外乡人指名让伯杰斯发这笔钱,这件事看起来是不是有点怪呀?”
“哎,对——是有点怪。那是——那是——”
“哪来的这么多‘那是’呀?换了你会挑他吗?”
“玛丽,说不定那个外乡人比这镇子上的人更了解他哪。”
“这话说得再多,也帮不了伯杰斯的忙!”
丈夫似乎左右为难,不知说什么好;妻子直瞪瞪地盯住他,等着他答话。理查兹后来犹犹豫豫地开口了,好像明知道他的话要受到质疑:
“玛丽,伯杰斯不是个坏人呀。”
他妻子自然是吃了一惊。
“胡说!”她叫了起来。
“他不是个坏人。这我明白。他人缘不好,都是因为那一件事——就是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一件事。”
“那‘一件事’,太对啦!就那‘一件事”还不够大么?”
“够大了。够大了。只不过那件事不是他的错啊。”
“你说什么!不是他的错!谁都知道,就是他作的孽!”
“玛丽,你听我的——他是清白的。”
“我没法相信,我不信。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不打自招。我没脸说,可是我非得说出来不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清白。我本来能够救他,可是——可是——唉,你知道那时候全镇子上的人一边倒——我哪有勇气说出来呀。一说出来大家就都冲着我来了。我也觉得那样做不够意思,太不够意思了,可是我不敢哪;我没有勇气和众人对着干。”
玛丽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她吞吞吐吐地说:
“我——我想你就是——就是——也没有什么用处。人可不能——呃——大家伙的看法——不能不那么小心——那么——”这条路不大好走,她绕不出来了;可是,稍停一会儿,她又开了腔。“要说这件事是不大合适,可是——嗨,咱们顶不住呀,爱德华——真是顶不住啊。哎,无论如何,我也不愿让你说出来!”
“玛丽,假如说出来,不知会有多少人不拿正眼看咱们;那样一来——那样一来——”
“现在我担心的是他怎么看咱们,爱德华。”
“他?他可没想过我当初能够救他。”
“啊,”妻子松了一口气,嚷嚷着,“这样我就高兴了。只要他当初不知道你能够救他,他——他——呃,这件事就好办多了。唉,我原本就该想到他不知道,虽然咱们不大搭理他,可他老是想跟咱们套近乎。别人拿这件事挖苦我可不止一次了。像威尔逊两口子,威尔科克斯两口子,还有哈克内斯两口子,他们都话里有话地寻开心,明知道我面子上过不去,非要说‘你们的朋友伯杰斯’如何如何。我可不想让他一个劲儿缠着咱们;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撒手呢。”
“他为什么这样做我明白。这可又是不打自招了。那件事刚闹出来,正在沸沸扬扬的时候,镇上打算让他‘爬竿’。我被良心折磨得简直受不了,偷偷去给他通风报信,他就离开镇子,到外地避风去了,直躲到没事儿了才回来。”
“爱德华!当时镇上要是查出来——”
“别说了!直到现在我一想起来还害怕呢。那件事刚做完我就后悔了;所以我都没敢跟你说,就怕你脸上挂不住,被别人看出来。那天晚上,我心里嘀咕,一夜都没有合眼。可是过了几天,一看谁也没有怀疑,从那以后我又觉得干了那么一件事挺高兴。到现在我还高兴呢,玛丽——别提有多高兴了。”
“现在我也高兴啊,那样对待他也太可怕了。是呀,我挺高兴;你知道,你这样做才算对得起他。可是,爱德华,万一这件事哪天露了馅呢?”
“不会。”
“为什么?”
“因为谁都会以为那是古德森干的。”
“他们一定是这么想的!”
“就是。当然啦,他也不在乎大家这么想。大家撺掇那个可怜的索斯伯里老汉找他算账,老汉就照他们说的风风火火跑了去。古德森把老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好像要在索斯伯里身上找出一块自己特别瞧不起的地方,然后说:‘这么说,你是调查组的,是吗?’索斯伯里说:差不离吧。‘哦。依你说,他们是想仔仔细细地问呢,还是听点儿简单的就行了呢?’‘古德森先生,要是他们想仔仔细细地问,我就再来一趟;我先听简单的吧。’‘那太好了,你就让他们全都见他妈的鬼去——我觉得这够简单的了。索斯伯里,我再劝你几句;你再来仔仔细细打听的时候,带个篮子来,把你那几根老骨头提回家去。’”
“古德森就是这样;一点都没走样。他老是觉得他的主意比谁都强:他就这点虚荣心。”
“玛丽,这一来就万事大吉,把咱们给救了。那件事再也不会有人提了。”
“老天有眼,我想也不会有人提了。”
他们又兴致勃勃地把话头引回那袋神秘的金子上来。过了一会儿,他们的谈话开始有了停顿——因为沉思而停顿。停顿的次数越来越多。最后理查兹竟然想呆了。他坐了半天,神情茫然地盯着地板,慢慢地,他的两只手开始做一些神经质的小动作,圈点着心里的念头,好像是有点儿着急。这时候,他妻子也犯了老毛病,一声不吭地想心事,从神态看得出她心乱如麻,不大自在。最后,理查兹站了起来,漫无目标地在房间里溜达,十个手指头在头发里蓖过来,蓖过去,就像一个梦游的人正做一个噩梦。后来,他好像是拿定了主意;一声不响地戴上帽子,大步流星地出门去了。他妻子还在皱着眉头想心事,好像没有发觉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不时喃喃自语:可别把我们引到……可是——可是——我们真是太穷了,太穷了!……,可别把我们引到……啊,这碍别人的事吗?——再说谁也不会知道……可别把我们……”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只剩下嘴唇动弹。稍停,她抬头扫了一眼,半惊半喜地说——
“他去了!可是,天哪,也许太晚了——来不及了……也许还不晚——也许还来得及。”她起身站着想,神经质地一会儿把两手绞在一起,一会儿又松开。一阵轻微的颤栗掠过全身,她从干哑的嗓子挤出了声音:“上帝饶恕我吧——这念头真可怕呀——可是……上帝呀,看我们成什么样子啦——我们都变成怪物了!”
她把灯光拧小一点,蹑手蹑脚地溜到那只口袋旁跪下,用手触摸着鼓鼓囊囊的边边角角,爱不释手;年迈昏花的老眼中闪出一丝贪婪的光。她有时像灵魂出窍;有时又有一半清醒,嘟嘟囔囔地说:“我们要是能等一等就好了!——啊,只要等那么一小会儿,别那么着急就好了!”
这时候,考克斯也从办公室回到家里,把这件蹊跷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自己的妻子,迫不及待地议论了一番之后,他们猜到了已故的古德森,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