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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的城堡-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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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可否认,平谈与厌烦也是这种爱情的必然产物。到后来布洛克终于沦为一名奴才,列妮心爱的奴才;他除了对她的眼色极其敏感,把她的愿望当作他自己的愿望之外,对世俗的一切都变得麻木不仁了。K同列妮的关系有很大的不同,列妮对K的爱也许相当于她对布洛克早期的爱。她像一个吸血鬼,一旦爱上谁,就要慢慢将那人的血吸光,让他变成空壳。K的活力远远超出了布洛克,他同列妮的关系马上变成了改造与反改造的关系,而正的坚决不服改造又正是使列妮迷醉之处。她爱他,又吸他的血,心底里又鄙视他的恶俗。K的改造过程是通过反改造来实现的,因而是不自觉的。这种不自觉同布洛克形成鲜明的对照,使得列妮时常对他又爱又厌恶,爱和厌恶同样强烈。律师的住所如同一个精密设计的阴谋网,列妮在里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她是欲望的化身,她又使律师的理念在K身上活生生地实现,让K将法的方方面面的关系都弄清楚,调动起K身上的主观能动性,为最后的冲刺作好准备。原来列妮的地位并不像外人看到的那么低,在律师同被告的关系上,她是起决定作用的人;没有她,律师的那些理念就只能停留在人的脑子里,真正的辩护根本无法实现。回想K初到律师府邪时,叔父对列妮极力刁难,将她看作眼中钉,不就是在从反面强调她在整个辩护中的重要性吗?要辩护就要犯罪,辩护不是在申诉书上,而是在行动的体验里实现的。列妮这个尤物成为被告行动的中心,产生行动欲望的对象,主宰了整个事件的沉浮。由于这一切隐藏得很深,律师对她的态度从头至尾都显得耐人寻味,她对律师的服从也不是被动的服从,其间充满了创造性的发挥。两人珠联璧合,构成了完美的灵魂图像。

第九章

一、神秘的使者

罪行积累着,法快要露出狰狞的面貌,“死”的意志渐渐占上风了。一个雨檬漾的早晨,法派来了神秘的使者。这名使者以意大利顾客的身份出现,从头至尾讲着K听不懂的语言,后面的举动更是令人毛骨悚然。他将K约到阴沉沉的大教堂,让K一个人呆在那恐怖的黑暗中,自己却始终不出现。整个策划和教堂的氛围都暗示着这是一次死亡之约,因为最后的审判就要到来了。

K为什么如此轻易地就上了当呢?以他的干练,他的敏锐,难道事前就一点都没有看出些蛛丝马迹来吗?K的判断的障碍原来还是在他自己身上。根本的原因是他不肯放弃生活。他仍然要维持自己在银行的地位(虽然那地位马上就要崩溃了),他要同副经理争高下,他要避开同事的耳目处理他的案子,他对别人的怀疑提心吊胆。为了这一切,他不敢拒绝陪伴这个意大利人。考虑到长期以来形成的种种限制,现在他除了自愿钻进圈套外还会有什么别的出路呢?他要生活,要做银行襄理,就不能看见真实,就只能有一种思维方式,因为另一种思维是通向死路、绝路的,只能回避。但是法并不因为你不去想它它就消失,它在悄悄地变得更强大了。随着求日即将来临,它派出了这个连行踪都弄不清的、一举一动都古怪得无法理解的使者来同K交手。使者身上散发出的陌生气息都是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K只要抛开自欺的面罩,就可以认出这个人。但K怎能不自欺呢?他的全部事业、荣耀,他为人的根本,全都在这个世界里,另一个世界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呢?所以他注定了不可能也不愿认出这个人,哪怕事情重复一百次也不能。

但也不能说他绝对没有认出这个人。事情在K身上总是这样奇里古怪的。他那些关于去与不去的推理,他对这项工作的矛盾态度,他努力要听懂意大利人奇怪的语言的努力,他在大教堂内为自己的滞留找理由的那些反反复复的思想斗争,以及最后留下来的举动,不都在暗示着相反的东西吗?K心里有鬼,神秘的使者就是那鬼的化身,指引着他走完最后的征途。就因为“死”的意志占了上风,“活”才显得如此地急切,终于违反理性,自欺到如在梦中的地步的吧?也许,这个时候无论他眼前出现的是什么,他总找得出世俗的理由来作解释。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不能在怀疑中踌躇不前。凡是发生的,总是合理的。他必须蒙住双眼走到审判台上去,否则那审判台远在天涯,永远也走不到。

二、代表全人类听取宣判

K终于到达了庄严的审判台前。一个自称是监狱神父的人从教堂的布道讲坛上对他讲话。没有了律师,K只能自己为自己辩护了。在这个阴森森的地方,同奇怪的神父面对面地站着,K心中的恐惧在上涨,他说话的口气变得底气不足,迷惑压倒了自信,理性的束缚面临溃散。他还在作垂死的挣扎,他问神父: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被判有罪呢?神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告诉他:有罪的人都会提同样的问题。神父永远不会回答K的问题,因为问题本身是审判的前提。但K的反抗也是前提,K从自己的前提出发,说神父对他有偏见,所有的人全对他有偏见。神父说他理解错了,然而他无法直接将世界的结构告诉他,那样做就等于要他马上死。所以神父只是问K下一步打算怎么办。K的回答还是老调子,他说打算争取别人的帮助。神父就向他指出别人的帮助并没有用。K当然只能不相信,无意中又攻击起法官来,后来又意识到自己此举有罪,连忙又想换回。这时神父就对他严厉地大叫了一声,情形变得于K更不利了。到此为止,神父一直是从讲坛上居高临下地对K讲话。他必须这样,才能形成令K恐怖的压倒气势。但审判毕竟是K自己的事,最后要由K自己来完成,所以神父一经K要求就从讲坛L走下来了。他们开始肩并肩在黑漆漆的教堂里来回踱步。这个时候审判才进入主题,前面的一系列问答只是序曲。

由于不能直接向K讲出世界构成的秩序,神父就将这种秩序编成了一个寓言。这个寓言似乎否定了他的生活,但又没有彻底否定;它留下了很多缺口,很多讨论的余地。于是围绕这个人类生存的寓言,K同神父在黑暗中从各个方面进行了探讨。这场探讨的核心问题仍然是:法究竟要K死,还是要K活?K究竟有没有可能去掉自欺的面罩而活?如果不能,这种欺骗的活法还值不值得持续下去?这种讨论具有可以无限深入的层次,不论人深入到什么程度,矛盾依然是矛盾,解脱是不可能的。不知不觉地,神父在引导K回答他自己的问题,引导他自己将对自己的最后审判完成,并亲口说出宣判的结果。当世界的铁的秩序已经铸就,当人用自己的全部生命来丰富了法的内容时,如果法的意志倾向于要人死,面对铁的法律人是毫无办法的。然而牺牲者那傻瓜似的虔诚是多么令人感动啊!不是就连冷酷的法也为之动容,让他在!临死前看到了法的光辉吗?当然那只是人的感觉;人不可抱希望,人能做的就只是一代又一代地、坚持不懈地证实法。人不可抱希望,人又必须抱希望,才有可能完成他的使命,到达彼岸的、也是自己的光辉。且不说K的那些自我欺骗,就是寓言中的看门人,也必须用小小的欺骗来引诱、挑逗乡下人,否则他是无法熬过那些寂寞的日子的。这个寓言概括了K的整个追求历程,只是K的生活比寓言更生动,更激动人心而已。从他的追求过程我们可以看出,法是K终生的理想或命运,既钳制他又敦促他,他只能用自己的行动来实现法,终极的实现是永远达不到的;我们还可以看出,K是一个理性非常强的人,不管命运将他推向什么地方,他始终保持了清醒的。逻辑的头脑,在分析,在判断,在选择行动的方式;我们更可以看出,K是一个非理性占上风的、欲望强烈的人,这种欲望往往冲破理性的藩篱,做出一些他自己事先没料到的事来。在这种时候,他非常善于调整自己的理性判断,立刻让它适应了变化的新情况。K的理性是他现实生活中的看门人;而他的欲望,他的潜意识,远比寓言中的乡下人要躁动不安,并且时常具有攻击性。这样的乡下人恐怕是很难乖乖地服从被处死的宣判结果的;只是他已经疲惫不堪了,诗人才让他暂时安息了。关于法的这次讨论是一次最为庄严的、终极的审判。神父将K摆进了法的秩序,也就是把K的生活变成了寓言之后,分析变得那样透明,关于生的各种可能性在这秩序里各就其位。即便如此,讨论还是没有限度的,人只要想继续,就可以继续下去,正如人只要想活,就可以活下去。

历尽了沧桑的K终于同这样一位神父站到了世界的最高处,来检阅自己那不堪回首的过程。也许是年轻人的热血和冲动使他对自己过于阴沉和严厉,虚无和悲观在此时占了上风,凡是思想所到之处一律变成了废墟。似乎是,他把自己彻底击垮了,他认定自欺的活法不值得再持续下去,他觉得自己应该作牺牲,来揭穿整个法的体系的虚伪根基。他的牺牲有种殉难的性质,为不可达到的真理,为不能实现的绝对的正义,也为尘世间不可能有的、去掉了面罩的真实生活。

三、乡下人和看门人究竟谁更优越

看门人是法所委派的、至高无上的权力象征。他的职务毫不含糊,他说出来的话不可违抗,乡下人来到法的大门之前他就已经存在了,他是专为制约乡下人而存在的。因此相对于乡下人来说,他的地位无比优越,乡下人只是他的附庸。但看门人有几大致命的弱点。一是除了不让乡下人进门之外,在其它方面他心肠都不够硬;他不断地给予乡下人小小的希望,甚至挑逗乡下人,这就间接地说明了他对乡下人的依赖性;假如乡下人耐不住寂寞走掉了,他也就用不着看门了。二是他有很不好的自负和夸大的倾向,他谎称自己知道法内部的情况,甚至暗示自己将来有可能放乡下人进去;这种说法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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