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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晓声文集-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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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老话总说‘柴米夫妻’,很实在嘛!因为我们都是凡人,不能吃西北风过日子。现在儿子年轻力壮,碰上了这个好时代,第一就是要把家底垫扎实,这就叫根基。家底有多厚,根基有多牢,屋顶上的毫光就有多高,额头上的皮肤就有多显!不用宣传,别人一看就晓得。别怕没有媳妇,到那时候,送上门来的有的是。

朱金发不敢去,并不是不想去,他同姑娘待在一起,心里觉得甜、觉得实在、觉得有一股清泉在潺潺地流,也许这就叫做幸福吧。他就怕这幸福不长,才不敢去。到了这时候,他才同妹妹金秋一样埋怨他父亲了。为什么你不让我们多读几年书?现在连谈恋爱都不够用啊!

他心里觉得苦,就发狠干活,省得多想。朱坤荣给他安排的生活是永远干不完的,朱金发陷了进去,永远也拔不出来。他也常常想要赶快做一阵,把一切做完了之后就去探望那位心上人。但逐渐变成了一种不断延期的托辞,是自己安慰自己,自己给自己希望。要等空下来了再谈恋爱,他父亲决不会作出这个安排。他能说什么呢?为了他的幸福,父母都在拼老命,他能不发愤图强吗?世界上有“舍己”、“忘我”的说法,但“舍己”、“忘我”都有一个“为什么”?那么,朱金发这种“舍己”、“忘我”是为了什么呢?是为自己。这有多矛盾呀!可世界上都有这样的事,而且自认为很值得。为了别人的事,多干了会喊苦;可为了自己,倒是做死了也不怨。真叫为自己而毁灭自己。为什么呢?就是朱坤荣那句话;只要手里有钱,就有老婆送上门。

事情就这样拖下来了,姑娘始终不曾像陈禾生那样自动送上门,朱金发的吸引力显然不及朱金秋。如意算盘不好打;而且也有难题,例如手里究竟要有了多少钱之后,才会有老婆送上门?有几个?有几等?钱数、个数、等数的比例关系怎样?恐怕大数学家陈景润也算不出。朱金发就不知道自己该有了多少钱之后,心爱的姑娘会送上门。也说不清自己到什么时候才能有那么多钱;因为人家不曾开过口,就没有价。倒是事情在向相反的方向发展,村子里起了谣言,有说金发是个呆子,连谈恋爱都不会;有说金发眼睛大,谈恋爱都摆架子。更叫人不安的是邻近村上看中那姑娘的不止金发一个,人家可活动得厉害呢。眼看这桥不但造不成,连砌了的桥墩都要拆了。朱坤荣这时才慌了,他不怕肉痛,叫老婆怂恿金发花工夫去缠住对方。金发不去,他没那一手本领,去了更尴尬。他问声不响,谁说都不听,一个劲儿埋头扎扫帚。真是一个好劳动力,朱坤荣这时候总算尝到滋味了。

到了这个关键时刻,朱坤荣心里明白,村子里只有一个人最能帮他扭转局面,但要请得动他,却不容易。

这个人就是陈洪泉。



朱坤荣有一条适宜繁殖任何菌类的热线,能够一直通进陈洪泉的灵魂里去。他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老婆,老婆便告诉女儿金秋,金秋便告诉禾生,让禾生去央求自己的爹。这些嘴巴和耳朵都绝对保险,总是畅通无阻,毫无后顾之忧。人类历史上靠了这一类热线曾经创造出奇迹,但比奇迹多出万倍的则是肮脏。面对这夫妻、母女、恋人、父子、未来的翁婿和亲家这一连串至为亲密的关系,一个人的灵魂几乎总是赤裸裸显现出来。

朱坤荣交代老婆说:“你同金秋讲的时候,不要说是我的主意,是你的。我只当不晓得。”他对金秋同禾生的关系,还不曾拿定主张,不肯留下把柄。否则,万一将来陈家不争气,自己不让女儿嫁禾生,人家会骂他过河拆桥。再则就怕陈洪泉知道了是他的主张会起反感,本来肯帮忙的事也不肯了。

母亲交代女儿说:“他对你究竟好不好?真好还是假好?就看他答应不答应帮忙,能不能办成功!乘这机会也算是考他一考。如果连这样的事情,在你们还不曾凿定'注'的时候就不听你的话,将来你过了门,还有什么事情会听你?我女儿可不到他家去做丫头!”

金秋却向禾生说:“这都是我爹娘作的孽,眼皮薄,见识浅,生了儿女,不会替儿女前途打算。哥哥小学毕业时,成绩挺好。老师都来动员他升学,我爹拿定主张不让读。他说:‘一个人书读得越多,越容易变坏,你看共产党一次次搞运动,揪出来的人,十九都是知识分子。可见读了书能做好人的不多。就算我儿子好,但在坏人沟里待久了,总沾不着光。弄不好连祖宗八代都挨骂,亲戚朋友受牵连,还不知到哪一代子孙才能安稳。算了吧,顶好还是不识字;像我这样,尽管他们割我的尾巴,就不能叫我写检查。我不会写嘛!光这就省掉好多麻烦呢。’结果我哥哥现在就变成这种样子,只知道死做,别的计算一点也没有。其实他心地好,老实又勤快,不过世面见得少就是了。真正了解他的人,谁都不会嫌他,你说不是吗?”

“我能说‘不是’吗?”禾生开着玩笑。

“谁强迫你了?”

“你最民主了。”禾生继续开玩笑说:“我们两个正在民主地商量干涉别人的婚姻大事呢。”

“这不是干涉,是帮忙。”

“帮一方干涉一方。”

“你顶坏了。不肯就拉倒!”

“别‘拉倒、拉倒’的,我在爹面前不香,你朝‘公公’说去。”

“你坏死了。”

“你说声我顶好。”

“你顶坏!”

“顶好!”

“顶坏。”

“坏就坏,坏得刚巧配得上你。”

过了三天,吃晚饭时,陈禾生才碰到从城里建筑工地回来的爹,他一面吃,一面就把这件事简单地告诉了陈洪泉。然后笑着说:“我声明,我把话传到就算了。你肯不肯帮忙,与我无关,别当同我有啥利害关系。”

这父子俩的关系,就这么显得不大协调。儿子像老子,都是硬性子。

陈洪泉平静地听着,一直没有开口。等到吃完晚饭,洗了脸,坐到矮凳上抽了几口烟,这才眼睛看着别处说:“同你有关系,我也没办法。”

“就是。”儿子说:“别让人家背后说你是为了儿子才帮他忙的。”

“那倒没有什么大不了!”陈洪泉有点生气地说:“不靠关系,也要出卖劳动力!他们同你说清楚没有,‘长工’该做到那一年?”

“哎呀,老一套又来了。”儿子不屑地笑着说:“我几时耽搁了家里的事情了?”

陈洪泉鼻子里哼了一声,心里烦,真不想多说,随口指点道:“我是叫你清醒点!”这意思,陈禾生早就明白了,无非是因为朱坤荣在等着他家能不能造三间新屋。而自己却吊儿郎当,去帮朱坤荣挣家业,完全没有自己的算盘。

陈禾生哈哈一笑,针锋相对回答说:“我清醒着呢!”这意思是说,我同金秋完全有力量、而且能够提早完成结婚任务。诸位父老千万不要糊涂,自寻烦恼。

陈洪泉可不懂儿子的意思。想了想,认真地说:“你告诉他们,我倒不是怕议论。我倒是有点觉悟了,靠包办办不好事情。一个生产队,我管了十七八年,花了多少心血,流了多少汗水,总是巴望办好的,谁知道会出毛病!包办办不了,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信仰集体化的人,害了集体化,自己的年纪丢在水里流走,一事无成。早知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出去做瓦工好得多。现在大家的事大家办,搞责任制,就好了。我这就叫想通。朱坤荣要人家的姑娘做媳妇,谢谢他想到要我做介绍人,这自然是晓得我从前搭救过这寡母幼女,我总算也还做了这么一件好事,我可不愿让她再被我毁了,让她自己作主吧。”

道理虽简单,但陈洪泉是经过了整整一年半时间痛苦的思索之后才想通了的。世界上难事不算多,真能认识错误却是其中之一。要说不错也难,事实在驳斥你,你的哨子不吹了,出勤却比从前早;你的拳头放松了,把握却比从前牢,算盘不再包打了,完成任务却更好,……事实胜于雄辩,已是无话可说。说落后,陈洪泉是落后了,能干的人开始富起来,一般的人已经跟上去;等到他想通了,时间又错过了那么多,现在朱坤荣他们睁着眼睛看着他,这个领导他们近二十年,几次三番保证社员生活逐年高却高不起来的能干人,现在能不能赶上来?别弄得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那才是一个真正的笑话——或者说悲剧呢。

然而,一旦想通了的陈洪泉,觉得自己损失了那么多宝贵的东西之后,回过来再想着如何个人发财实在毫无意思了。说真的,这二十年里当干部发财的真有一批呢,别看生产队长官儿小,他想发财,只要心一黑,也早就发了,不至于会穷得年年超支、欠生产队的钱;也不至于使老婆累得不能睡午觉,去捞水草淹死在河浜里,把一个家搞得散散落落,凄凄惶惶了。失去的这一切都不是有钱就能赎回来的。

那么,经过努力,能够读得回来的东西是什么呢?也许是想方设法使全队社员尽快地超过像朱坤荣那样先富起来的人吧!是要让朱坤荣们看到集体有力量比他富得更快些吧!

但这又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啊!

而且,现实又是多么无情,过去总觉得劳力缺乏,耕作误农时。责任制以后,偏偏劳动力竟有剩余了,包下几亩田不够种,当队长竟也有时间加入公社修建站去重操旧业当瓦工。

这顶好,多几个收入不是小事,儿子眼睁睁望着成家呢。再说,在城里砌房,听到的事情多,他真希望多看看这伟大时代的各个方面啊!



朱坤荣一家,在秋忙之前,是来不及把一百五十担毛竹节枝全部扎成扫帚的。剩下来的,过了秋忙,一时再无人要买,得拖到明年四、五月里才能脱手;别说赚钱,那本钱搁死了,连银行利息也损失掉。尤其吃亏的是,这原料堆放久了,发干发枯,损耗很大,颜色也变灰了,扎成扫帚就不惹看,销不过现货。所以,朱坤荣想尽天法,也要争取在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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